寧老夫人氣的說不出話,眼睛唰的一下掃向一直黑着臉坐在旁邊默不作聲的大夫人,大夫人被盯的渾身一激靈,頓時也轉過彎來了,有那麼多名門夫人在邊上看着,玉兒姐妹幾個卻不和睦,反而聯合外人奚落三丫頭,這讓那些貴夫人們將如何看待玉兒?她的玉兒是寧國侯府的嫡次女,將來是要嫁進王孫貴族的,若是今兒之事傳揚出去,那玉兒的名聲豈不是毀了?
想通了這些,大夫人的心跟着一顫,比起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玉兒的終身幸福纔是頭等大事啊,只是老太太剛纔罰的也太重了,而且就只罰了玉兒和二丫頭,難道三丫頭當真一點兒錯都沒有麼,玉兒有句話說的對,如果三丫頭不欺瞞,也不會有後面那麼多事,老太太也太護着三丫頭了。
不得不說大夫人和寧雪玉是母女倆,連目中無人自以爲是的毛病都如出一轍。
思前考後了一會兒,大夫人也覺得玉兒的性子浮躁,她還在這兒呢,怎麼也會護着她的,她怎麼就跟老太太頂撞起來了呢,這可是大不孝的罪名,如果被侯爺知道了,肯定罰的比這重,侯爺重孝道可是京城出了名的,就是她也不敢在老太太跟前太放肆。
思及此,大夫人忙重新給寧老夫人倒了杯茶,說起了軟話,“母親息怒,玉兒年紀小,性子不沉穩,被人串掇,一時沒想到那麼多行事就魯莽了些,都是媳婦兒沒教好,您老別生氣,媳婦兒回去後定會對她嚴加管教,只是您也知道長公主的壽宴馬上就要到了,屆時各府千金都要前去表演節目,玉兒這些天還要練琴,一些閨中好友互相討教,她們若是上門來,總不好一直呆在院子裡,而且罰抄一百篇女戒……”
“嗯?”寧老夫人一直沉着臉聽大夫人求情,沉默不語,但當聽到罰抄一百篇女戒時,就聽不下去了,狠厲的眼神直直的射向大夫人,她就知道玉兒之所以變得如此驕縱蠻橫,性子浮躁,蠻不講理,全是拜她這個娘所賜。
兩個嫡女沒一個教好的,本來看着大丫頭還算是個好的,怎麼出了嫁爲人處事反而不如從前了,一遇到事就哭哭啼啼的跑回孃家,這讓外人瞧了怎麼看待寧國侯府,秦氏不好好教就算了,還一味寵着慣着,早晚得出事不可,一想到這些,寧老夫人看着大夫人的目光越發的不善了。
‘也太多了’,大夫人其實想說這句話來着,可一對上寧老夫人陰沉的目光,到嘴邊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而且在寧老夫人冷冷的注視下,不得不改口,“母親別誤會,媳婦兒不是說處罰的太重,媳婦兒只是想着這一百篇女戒可否緩緩?”
緩着緩着怕就是沒影了吧,冷眼看戲的顧清宛聽了大夫人的話,當下冷笑道,她還真是小看了大夫人呢,沒想到大夫人打太極的本事這麼高,彈琴?顧清宛眉目一轉,彈琴好啊,她想彈琴那就讓她一次彈個夠,而且彈琴還可以修身養性,比罰抄女戒有用的多,雖然寧老夫人再三言明不許下面的丫鬟幫忙,但她卻沒說不許讓找外面的人幫忙啊,依着大夫人疼愛寧雪玉的程度,在外面幫她找個代筆先生模仿她的字抄女戒,完全不成問題。
心裡這般想着,嘴角劃過一絲冷笑,當即幫着勸道:“母親說的言之有理,祖母您就應了吧,四妹妹對這次表演可是準備許久了呢,還非常用心,一天少說也得練個三四個時辰才肯罷休,確實沒時間抄女戒,上回我從四妹妹的荷薇苑經過的時候,四妹妹就在院子的涼亭裡練着呢,可好聽了,跟她一比,我的琴聲就不堪入耳了。”
“古人云彈琴亦可修身養性,在我看來,比罰抄女戒有用的多,祖母院中的那片竹林清幽雅緻,正適合四妹妹在那兒練琴,一來可以修身養性,二來可以讓祖母聽到美妙的琴音,心情舒暢不說還能給祖母解解悶,祖母閒暇時還可以指點一二,一舉數得。”
聽到顧清宛幫襯寧雪玉說話,跪在地上的寧雪蓮眼中閃過一抹惡毒的光芒,雙手緊緊的撕扯着手中的帕子,她不甘,她怨,她恨,憑什麼寧雪玉有大夫人護着,就因爲她出身好,就因爲她是寧國侯府的嫡女?還有寧雪沫那個傻子也護着她,是怕大夫人事後找她算賬麼?
哼,她不服,憑什麼所有人都向着她?她做錯了什麼,要揹負所有的黑鍋?想到這裡,不由暗地裡狠狠瞪了寧雪玉和顧清宛一眼,後面的日子長着呢,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她就不信她們兩個沒有栽倒她手裡的時候,且走着瞧。
寧雪玉見顧清宛誇她,想也沒想,當即就得意的昂起了脖子。大夫人口中的宴會,與其說是長公主的壽宴,不如說是大型的表演宴會,而且是男女同臺那種,跟冬日的梅花宴有異曲同工之妙,通俗點說就是大型的相親宴會,因爲就是在那天,長公主找到了心意的駙馬,所以爲了紀念她與駙馬的愛情,便有了每年那日的宴會。
被顧清宛誇的飄飄然的寧雪玉,一臉的得意,長公主壽宴當日能在衆多貴女中奪得魁首也是給寧國侯府長臉的事,雖然她一時想不明白爲何寧雪沫那個傻子突然爲她說話,但來老夫人院裡練琴,讓老夫人知道她的勤奮刻苦正好,沒準她老人家一高興,還能賞賜點兒什麼呢,再不濟也不用抄寫女戒一百篇了,何樂而不爲?
心裡這般想着,面上便隨着顧清宛的話道:“祖母,爲了能在長公主壽宴上爲寧國侯府增光,孫女兒每日練琴都會苦練三四個時辰,現如今琴藝已經大有長進了,回頭孫女兒就去取了琴來給祖母解悶。”
一旁的大夫人顯然沒料到顧清宛會主動爲寧雪玉求情,一時間不由怔了怔,待反應過來時,耳邊就響起了寧雪玉的說話聲,聽了之後卻是皺起了眉頭,玉兒才八九歲,雙手非常稚嫩,若是每天練三四個時辰,那她一雙手還要不要了,想要幫玉兒拒絕,卻已經來不及了,玉兒自己開口應了,她要是再開口拒絕,就是不把老太太放在眼裡了。
怪不得三丫頭那麼好心替玉兒求情,感情在這等着呢,小賤蹄子,真是小瞧她了,大夫人無奈的看着自家小女兒,正想着怎麼才能幫她這個還沾沾自喜的笨女兒挽救,就聽老太太開了口,“嗯,這個提議不錯,彈琴確實可以修身養性,再者我老人家一天到晚呆在芳暉苑確實悶得慌,聽聽四丫頭彈琴也好。”
說到這裡,頓了頓,一雙略微渾濁的眼睛掃向乖乖跪在地上的寧雪蓮,淡淡的開口道:“二丫頭最近在練舞蹈吧,既然四丫頭來我這彈琴,那你也來我這跳舞吧,正好你們倆一個彈一個跳,倒也相得益彰,我老人家看着也舒心。”
說完,眼睛裡猛然射出銳利的光芒掃向寧雪蓮和寧雪玉,話鋒一轉道:“罰抄一百篇女戒可以暫緩,但長公主壽宴過後必須執行,如果誰再找理由搪塞,處罰翻倍。”顯然這次寧老夫人是真的動了怒,不再姑息。
聽到這話,本來還挺高興的寧雪玉立即撅了嘴,眼神不滿了瞥了一眼寧老夫人,隨後鼓着腮幫子,瞪着眼睛,滿臉委屈的看向大夫人,大夫人也很無奈,這次老太太像是鐵了心似的,她也沒辦法,只好示意寧雪玉先稍安勿躁,之後再另想辦法。
處理完寧雪蓮和寧雪玉兩人,寧老夫人看顧清宛的眼神比先前更加和藹了,不僅恭謹守禮知進退,而是還是個聰慧的,知道大夫人是在跟她打馬虎眼,她一番求情下來,既給了大夫人面子又懲罰了四丫頭,三四個時辰,依着四丫頭活潑好動的性子也該是種煎熬了,她也不要她非得練上三四個時辰,練夠兩個時辰就好,那驕縱的性子得好好改改纔是,既然她那個當孃的不忍心,那就由她這個當祖母的做惡人好了。
顧清宛突然變得聰慧倒是沒有讓寧老夫人太疑心,古代人最信奉神明之說,在寧老夫人心裡,前十多年寧雪沫一直處在渾渾噩噩之中,爲了彌補她,恢復神智的寧雪沫被老天厚待,比旁人聰明許多也是無可厚非的。
出了寧老夫人的院子,顧清宛實在沒忍住捏着帕子掩嘴低低的笑了起來,這還是她被人擼來面對大夫人,頭一次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只要一想到大夫人看寧雪玉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她就想開懷大笑。
不過她知道不能太得意忘形了,畢竟內院還是大夫人的天下,寧國侯府裡裡外外佈滿了大夫人的耳目,她今兒纔將了大夫人一局,往後的日子指不定有多長呢,得悠着點兒,想笑等回到自己的地盤上再痛痛快快笑個夠。
見顧清宛憋笑臉都快憋紫了,一旁的綠蘿不明所以,不由伸手撓了撓額頭,滿臉疑惑不解的看着顧清宛,她家姑娘是不是得病了,要不然老夫人要罰四姑娘,她卻爲四姑娘求情,她家姑娘以前不是很不喜歡四姑娘的麼?今兒這是怎麼了?怎的突然轉了性子?
心裡想着,嘴裡就問道:“姑娘,剛剛您爲什麼要爲四姑娘求情?四姑娘可是一回府就到老夫人那兒告了您的狀呢。”
“呵呵,這個你就不懂了吧,我告訴你,只要不傻的人在彈琴與抄女戒之間,必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抄女戒的。”言外之意,就是寧雪玉是傻子嘍。
“爲什麼啊?奴婢覺得彈琴挺好的呀。”綠蘿聽了,腦袋越發的糊塗了。
聽到這話,顧清宛無奈的翻了個白眼,真爲這丫頭的智商着急,真不知道她以前跟着真正的寧雪沫是怎麼撐到現在的?輕嘆了口氣,轉眼看着綠蘿道:“我問你,先前我說寧雪玉每天要練幾個時辰的琴?”
綠蘿不明白顧清宛爲何會問這些,但還是老實的回答道:“三四個時辰。”
“那就是了,每天三四個時辰不停歇的彈琴,神仙的手都不一定能受的住,更何況是寧雪玉的那雙十指未沾陽春水的芊芊玉手。”說完,眸底劃過一絲得逞的神色。
“啊,奴婢知道了。”綠蘿想通了其中的關鍵,一時沒忍住,兩手一合猛地拍了一巴掌,兩眼閃閃發亮,嘴裡興奮的嚷嚷了一句。
這下子可把顧清宛嚇壞了,慌忙上去捂住綠蘿的嘴,湊到她耳邊小聲嘀咕道:“我的姑奶奶喲,你想害死你家姑娘我啊,你小點兒聲,若是被大夫人的耳目聽到了,咱們倆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回過神來的綠蘿,聽了顧清宛的話,身子不由得僵住了,想起大夫人懲罰人的陰狠手段,臉色唰的一下慘白了起來,哆嗦着嘴呆愣愣的看着顧清宛,“姑…姑娘,奴婢是不是給你惹事了?”
“沒事,別害怕,我剛纔瞧了下,幸好沒人,只是在外面,萬不可再如此魯莽了。”見綠蘿嚇到了,顧清宛忙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勸慰。
聽了顧清宛的話,綠蘿重重的呼了口氣,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像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似的,整個人都虛脫了,額頭上因爲緊張已經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如果不是顧清宛在旁邊扶着,只怕這會子腿軟的就直接坐在地上了。
緩了口氣,綠蘿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這才向顧清宛保證道:“奴婢記住了。”
正在主僕兩人說話的空檔,大夫人領着寧雪玉從芳暉苑出來了,看寧雪玉得意洋洋的樣子,顧清宛真懷疑她知不知道三四個時辰是什麼概念?要不然怎會傻不拉幾的棄抄女戒而選擇彈琴,要知道三四個時辰便是現在的六七個小時,一連幾個小時坐在那兒動也不動,那種煎熬還真是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