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顏有些意外,除了自己讓她休息,青竹當值時,很少會突然離開自己三米之外,她一定是發現了什麼緊急、意外的人或事,不然,也不會突然不說一聲便離開。
劉姨娘看到青竹飛縱的身影,不由訝然,妙目裡含了幾絲複雜的神色,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很關切地對素顏道:“大少奶奶,卑妾也陪您一起去看看司徒姨娘吧,卑妾懂一點淺顯的醫理,太醫沒來之前,卑妾能幫着做些簡單的護理。”
劉姨娘果然是會些醫理的,素顏便想起侯夫人吃的八珍粥來,裡面或許放了什麼別的料也未爲可知,而劉姨娘自己,定然也是先吃了解藥的,只是,這是她與侯夫人之間的爭鬥,素顏暫時不想管,只要不鬧到自己身上來,她們愛怎麼鬧,鬧去。
“那求之不得了,姨娘請。”素顏對劉姨娘道,她倒想看看,劉醫娘所說的淺顯的醫理,究竟淺到了何種地步。
紫綢見青竹沒有跟着素顏,她自己便跟了上來,幾人很快便到了後園裡,小黑屋竟然離那扇種着藥草的園子不遠,素顏昨日忘了這一點,一見之下,心裡便有些不祥的預感。
好在,她離小黑屋還有十幾米的路程時,青竹如一個飄渺仙子般凌空踏步而來,在素顏身後,急速停下,面色平淡無波,也沒有對素顏說明,她方纔的去處和原因,素顏也沒問,她從青竹與葉成紹的話語裡聽出來,青竹定然是司安堂的人,她除了要貼身保護自己以爲,肯定還有別的什麼事情,這屬於機構機密,素顏不想摻合。
所謂的小黑屋,不過是一間單獨的,沒有窗子的房子,裡面沒有牀,只有一條長凳,被關在裡面的人吃喝啦撒睡都在裡面,到了晚上,也不許點燈,沒有窗,屋裡便一片漆黑,關在裡面的人,既要忍受惡臭的氣味,又暗無天日,自然是很難受,那便成爲了,大宅子裡,專門懲罰做錯事的妻妾一種懲罰。
兩個婆子守在小黑屋門外,見了素顏來了,忙上前來行禮,劉姨娘跟在素顏身後,見那小黑屋的門還關着,皺了眉道:“不是說司徒姨娘已經暈過去了麼?怎麼還不快些將那黑屋的門打開通風,再關下去,只會加重病情啊。”
素顏也深覺有理,忙對那兩個婆子道:“快快將門打開。”
兩個婆子聽了忙去開了門,果然一股酸臭味自小黑屋裡傳來,素顏不由看向身旁的紫綢,紫綢自己也覺得奇怪,先素顏一步進了黑屋,一看屋裡那情形,她很是委屈,也更覺無語,退了出來,沉着臉看着素顏。
素顏還沒責問她呢,她倒是先發上火了,不過,紫綢素來是個沉穩的,一般不會這樣,只怕是受了窩囊氣了纔會這樣,好脾氣的人也在發火了,不知裡面是什麼情況。
素顏不由加快了步子,拿了帕子掩住嘴,走進黑屋裡一看,只見滿地都是飯菜碗碟,屋裡有一張小牀,上面鋪着棉被,但只看到墊的,蓋的那牀被丟在了地上,上面沾了不少菜汁湯水,而司徒蘭正歪靠在大迎枕上,兩隻漂亮的大眼狠狠地瞪着站在門口的素顏,如果目光能夠殺人,估計她現在,已經把素顏碎屍了。
一看這情形,素顏心裡便有了幾分明瞭,正好劉姨娘也走近過來,她便偏過身子,讓劉姨娘站在門口看。
果然劉姨娘一看屋裡的情形,也吃了一驚,她沒想到,素顏雖說是懲罰司徒蘭,卻對她還算寬仁,小黑屋裡雖說酸臭,但屋裡並不寒冷,牆腳邊燒了一個碳盆,雖然碳火已滅,但邊上的竹蔞裡,仍有沒燒的銀霜碳,而爲了司徒還特意在屋裡置了張小牀,被子齊全,再看地上的飯菜,有魚有肉,除了屋子條件不行外,司徒昨夜應該並未受虐待,只是,看來,這位司徒姨娘脾氣很大,很是不領大少奶奶的情,正在故意作賤自己,以另外的方式與大少奶奶對抗呢,劉姨娘眼裡不經意的就閃出一絲笑意來。
“大少奶奶這……倒也還算對司徒姨娘特殊關照了呢,不過,這裡氣味着實難聞,司徒姨娘又病了,大少奶奶還是着人將她擡回屋裡,請太醫來醫治吧,怎麼說,司徒姨娘也是千金之軀,她可不能在這種地方呆得太久啊。”劉姨娘兩眼亮晶晶的,看過素顏後,又看了眼司徒,也不嫌屋裡髒,很殷勤地走進屋裡,自然地拉起司徒的手腕,給她探起脈來。
司徒蘭對劉姨娘倒還和氣,見她拉她的手探脈,很順從的任劉姨娘施爲,只是一雙眸子死盯着素顏,冷哼道:“大少奶奶是怕我死在這裡了麼?你放心,你是正室,我是妾,我明白自己的地位和身分,你既然要罰我,我便老實的受着,既沒用飯,也沒睡你拿來的被子,既然已經關進來了,那些虛僞的好心,我一概不接受。”
“妹妹真的明白了麼?那也不枉我罰你一場,如今妹妹既然已知錯,那便不必再受罰了,來人,扶了姨娘回屋去,請太醫來診治吧。”素顏倒也不惱,司徒這樣子,跟個任性的孩子沒什麼兩樣,前世時,她與父母堵氣,也會自己凍病自己,好讓父母擔心,後悔,司徒如此行爲,不正是想讓自己背上虐待她的罵名麼?
只是,生了病的人,說話的聲音還可以如此氣息實足,眼神還可以如此凌厲,那便是病得不到位啊。
進來兩個婆子,上前來扶司徒蘭,司徒蘭狠狠地瞪着那兩個婆子道:“賤卑,拿開你的髒手,本姑娘可是侯府嫡長女,哪裡是你們這等下賤之人能碰的。”
紫綢在外頭聽着就氣,分明自己派了人,仔細關照過的,一切安排得妥妥貼貼,這司徒名義上,是被罰了關小黑屋,實則不過是移了個地方歇一晚罷了,一應用度並不差,她卻偏要折騰自己,那不是自己找虐麼,想趁此陷害大少奶奶麼?怪不得身爲侯門嫡長女會淪落爲作妾的下場,着實是她自己太討厭了。
兩個婆子被司徒罵得訕訕地收回了手,素顏無奈地搖了搖頭,對司徒蘭的侍女道:“既然你家小姐不喜讓人碰,那你便扶她回去吧。”
那侍女去是兩眼鼓鼓地看着素顏,並沒有動。
“大少奶奶不是要關我小黑屋麼?那就繼續關着好了,哼,本姑娘就不走了,就在這裡,看你能關我多久。”司徒蘭憤恨地看着素顏道,竟是耍起賴來,她有生之年,雖捱過罵,但從未被人如此懲罰過,昨日藍素顏的下人竟然還拿塊髒兮兮的帕子堵她的嘴,讓她過後好生吐了一回。
“哦,這樣啊,看來,司徒妹妹也沒什麼大礙,那我走了,司徒妹妹覺得這裡舒服,那就繼續呆着,呆煩了,想回去也行,紫綢,我們走。”素顏笑了笑,轉身便要走。
司徒蘭氣得自牀上一衝而下,對着素顏就罵道:“藍素顏,我跟你沒完,不要以爲你如今封了一品就了不起了,你在本姑娘眼裡,一文不值,別以爲那個混帳現在把你看成個寶,他現在不過是圖你的新鮮,等過了這幾個月,再擡幾個新人回來,你就等着靠邊站吧。”
竟然敢當面大呼大少奶奶的名字,這小妾做得也太狂了些吧,素顏微眯了眼睛看着司徒蘭,只覺她行事與以往很是不同,第一次在洪氏屋裡見到的司徒蘭,冷靜而沉着,說話句句透着機鋒,心機也深,而今天的司徒卻像個潑婦,更想個不可理喻的任性小孩,這變化也太快了些,不合常理。
一旁的紫綢實在是氣不過,見素顏捱了罵卻沒作聲,她便對司徒蘭大聲喝道:“大膽,哪有小妾直呼正室之名的,你還有沒有規矩了。”
劉姨娘在一旁也好生勸司徒道:“司徒姨娘啊,你也真是的,這可真是太不合規矩了,大少奶奶可是世子爺的正妻,她便是出身沒有你貴重,但如今身份擺在那裡,你可不能如此對她啊,俗話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位大一極便要壓死人啊,姨娘還是認命吧,不要再鬧了。”
素顏聽了劉姨娘這話就不停皺眉,這話聽着是在勸慰,卻像是在挑唆,司徒最恨的便是她出身比自己高,卻要被自己壓一頭……
果然就聽司徒蘭大聲道:“我憑什麼要低頭,不就是個正室身份嗎?這還是本姑娘當年不要的呢,哼,給這混蛋做正妻,也不見得就是多風光的事情,京城裡頭,凡有點子身份的人家,沒一個人願意與他聯姻,藍素顏,你不過是愛上寧伯侯府的權勢,趨炎附勢罷了,聽說,你與上官明昊還牽扯不清呢,你爲了榮華富貴,還真是不擇手段。”
素顏一聽她連上官明昊也扯進來了,心裡不由惱怒起來,這可是在污辱自己的人格了,看來,她今天是非要惹怒自己,好讓自己發火,她好將事情鬧得更大嗎?
素顏面沉如水,雙眸冷冷地看着司徒蘭,總感覺她太過反常了點,紫綢聽了司徒蘭的話,氣得衝口就說道:“姨娘真是說得比唱得還好聽,你不屑做世子爺的正妻,卻巴巴里來給她作妾,原來是自己清楚自己的斤兩和人品,只有資格與人作妾,沒格作人正妻啊,姨娘的自知之明也太甚了一些。”
這話真好觸到司徒蘭的痛腳,她突然瘋了一般就向素顏衝了過來,“藍素顏,你裝賢淑,故意不說話,讓你的丫頭來刻薄我,我……我今天要跟你拼了。”
素顏筆直地站着,冷靜地看着司徒蘭,動也不動,任她向自己衝過來,果然,司徒張着五指剛衝到她面前三尺不到的地方,青竹出手了,只是輕輕一撥,司徒便被摔在了地上,一屁股坐在地上的飯菜上,頓時一條上好的宮錦繡青梅羅裙被污了一大片,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狼狽不堪。
她更是氣了,撿起地上的碎瓷片就往素顏身上扔,青竹素手輕彈,只聽叮的一聲,那瓷片便被青竹彈在了地上,她身前一步,攔在了素顏身前,對司徒道:“你再敢對大少奶奶不利,奴婢打斷你的腿。”
司徒哪裡被人如此威協過,站起來就要與青竹拼命,青竹剛要動手,素顏忙在她身後道:“不要傷她,制住她就好,她怕是中了什麼毒了。”
青竹聽了原本要甩出去的巴常改成了指法,一手捉住司徒蘭,輕輕在她脖間一點,司徒蘭身子一軟,青竹上前一步攔腰摟住了她。
素顏看司徒終於被制住,冷着臉轉身便往外走,就聽劉姨娘在屋裡道:“大少奶奶,您這丫頭用的是什麼手法啊,怎麼司徒姨娘突然暈過去了?不會傷了她的身子吧。”
司徒的貼身丫頭一聽,也緊張了起來,衝過來就要扶司徒蘭,青竹哪裡肯讓她碰,只是短袖輕甩,便將那丫頭甩到了一邊去,那丫頭便大叫了起來:“大少奶奶,你也太狠心了,姨娘便是有幾句話對你不恭敬,也沒必要將人打暈吧,你……你等着,我這就回侯夫找老爺和夫人去,總要給我家小姐討個公道回來。”
素顏一聽,這丫頭也有些不對勁,她也見過這丫頭兩回,倒底護國侯府調教出來的,行止有據,有進退,怎麼今天也會如此狂燥呢?
她不由停下腳步,轉身回到小黑屋裡,在屋裡慢慢查尋了起來。
劉姨娘看了便道:“大少奶奶,您還是先把司徒姨娘送回去,請太醫來醫治吧,她要真出了什麼差子,侯爺和夫人可是真的會發怒的,她可比不得洪氏啊,說句不好聽的,大少奶奶您一進門,就先後有姨娘出事,這予你的名聲也不好的。”
素顏聽了看了劉姨娘一眼,突然道:“母親只怕醒了,姨娘還不去舒服母親麼?”
劉姨娘聽得一怔,眼中便閃過一絲張惶,隨即又笑道:“卑妾才從夫人處來,是夫人吩咐卑妾要看望司徒姨娘的,大少奶奶,您還是聽卑妾的勸,快些先醫治司徒姨娘的好,這裡,卑妾幫您清理吧,唉,怎麼鬧成這個樣子了,侯爺回來知道,一定又要鬧心。”說着,她走進屋裡,竟是親自拿個掃把清掃了起來。
“這是下人做的事,姨娘怎麼親自動手了?還是讓奴才們來吧,姨娘可是長輩,傳出去,人家會說我不尊敬你呢。”素顏看了便在心裡冷笑一聲,面上卻是一片急色,忙讓紫綢上前去奪了劉姨娘手裡的掃把。
劉姨娘看着被搶走的掃巴,微呆了一下,隨即笑道:“看大少奶奶說的,卑妾不過是半個主子,爲大少奶奶做點事情也是應該的。”邊說便邊走開了些,一雙粉色的繡紫玲蘭繡花鞋上沾了一些湯汁,她也不嫌髒,輕移蓮步,退到了牆邊。
素顏淡笑着勸道:“這裡氣味污濁,姨娘還是離開吧,一會只怕侯爺要下朝了,您身上沾了氣味,怕是侯爺會不喜呢。”
劉姨娘聽了臉色一變,也不好再呆下去,只好點頭出了小黑屋,臨出門,還不忘也要拉素顏走,“大少奶奶千金之體,這裡太臭了,您也快些走吧。”
素顏笑着點頭,眼睛迅速掃向劉姨娘方纔站過的牆角,那裡放着碳盆,碳火早就滅了,黑乎乎的,並沒有什麼異狀,但是,她眼睛一凝,那碳盆沿上似乎有片狀似葉子的東西,她不由走了過去,拈了起來,一看之下,頓時臉色一沉,果然如此,怪不得司徒會如此狂燥。
她將那葉子用手帕包起來,然後再不動聲色地退了出去。
劉姨娘在屋外看到素顏出來了,神色自然平淡,又跟素顏說了兩句應景的話,終是擔心侯爺回來,會到她屋裡去,告辭離開了。
司徒蘭的丫頭雖然跟在青竹身後,但嘴裡還在罵罵咧咧,紫綢聽得火起,與她對了幾句,那丫頭也叫囂着要與紫綢撕打,青竹聽着煩,素指凌空一點,將她也弄暈過去,紫綢便讓兩個粗使婆子將她拖往悠然居去。
將司徒放在她的臥房裡後,青竹臉色凝重,悄悄對素顏道:“要不要奴婢請了世子爺回來,這事着實透着蹊蹺,大少奶奶您一人怕是不好應對。”
素顏凝了凝眉,沉吟片刻道:“不用了,你一會用心瞧着,撿有用的東西告訴他就是了。”
青竹聽了眼中閃過一絲欣喜,大少奶奶如今也會爲世子爺着想了,其實,最近世子爺正忙得很,朝中就要大換血了,有些宿臣,居功自傲,強橫而不自己制,素位屍餐,皇上早就看不順眼,卻找不到要換掉他們的理由,皇上要理由,司安堂自然就要幫皇上找,沒證據,創造證據也要用上的。
只是爺對大少奶奶太過用心,這些天丟了手裡的事,儘量陪着大少奶奶呢,昨兒還說要休什麼婚假的話,估計皇上定是罵了爺,只是爺嘻皮慣了,沒當一回事罷了,但終究皇命難違,爺過得也苦,有些事情,爺是不得不做的,好在,大少奶奶真的很聰慧,似是看出了爺的身份,懂得體諒和體貼爺了。
素顏讓人給司徒蘭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將她放在牀上,掀了被子蓋好,然後,自己給司徒蘭探起脈來,但探了很久,並查不出什麼異樣,想起前世時,可以抽血化驗,一查便知司徒是否中毒,如今光用一片葉子,怕是不能說服別人,那小偏門後的藥蒲裡,那種令自己心驚的藥物,卻被侯府的人稱爲良藥,她的話,又有誰能相信?
而且,她現在也着實不想就此揭穿一些事情,那是個諾大的黑洞,一但被扯開蓋在黑洞表面的遮布,必然會掀起驚天大浪,而且,會給自己惹來很大的麻煩,好好的坐山觀虎鬥,何必將虎怒轉到自己身上來呢?
一時,太醫請來了,竟然又是那位陳太醫,素顏覺得這位太醫很有意思,是個妙人兒,上回明明自己並未中毒,而這太醫卻說得活靈活現的,而且,還剎有介事的拿了粒藥丸來給自己吃,不過是料養生的藥物罷了,吃了倒沒什麼壞處,只是,他也太能裝了,邊精明無比的太后娘娘也騙了過去,真不知道葉世紹在那麼短的時間裡,是如何與他密謀的。
陳太醫進來後,便要給素顏行禮,陳太醫官居四品,比起素顏的一品來低了好幾級,行禮是應該的,素顏制止道:“先生無須多禮,您是長輩,應該受侄媳一禮纔是。”
陳太醫聽得驚惶,忙搖了手道:“不敢,不敢。”心裡卻暗暗點頭,世子夫人倒是個謙遜平和之人,不過,這大周朝裡,真有幾個人敢稱世子夫人侄媳啊,別人不知道也就罷了,他可是不敢的。
一看牀上之人竟是司徒蘭,陳太醫又是一陣惶恐,也不是個好惹的人物啊,要是她稍有差錯,護國侯府那邊,也不是好相與的。
陳太醫小心亦亦的給司徒蘭探着脈,越太臉色越凝重,過了很久才鬆了手,皺了眉頭對素顏一輯。
素顏心一驚,難道司徒不止是隻中了那種毒?還有別的毒藥不成?那種植物,雖然有毒,但少量吸入,只會令人狂躁,產生幻覺而已,並不能致人死命,陳太醫醫術精湛,探完脈後爲何如此嚴肅?
“太醫有話請講,司徒妹妹究竟是得了何病?”素顏冷靜的看着陳太醫,將司徒屋裡的其他幾個下人都屏退出去。
“夫人,姨娘病情很怪異,下官也說不好,她身上至少有兩種毒素,一種稍輕,但卻霸道,能令她血行加速,性情驟變,另一種,卻是深入血液裡,是慢性的,體內積下不少了,而且,下官還不知道是何種毒,便無從下手解毒。”陳太醫鄭重的說道。
素顏聽了心裡咯登一下,慢性毒藥,還中毒頗久了?
“您能看得出,中毒有多少日子了嗎?”素顏又問。
“至少七天之期。”
一個星期?那不是正好自己進門以後的事?難道,那幕後之人又是衝着自己來的,想要陷害自己?按說那時洪氏還沒死,如此說來,那人是同時對洪氏和司徒下的手,只是洪氏身上的毒令洪氏發躁,冷她瘋魔,而司徒身上的是另一種……
“她體內的毒能至死嗎?方纔我也探過她的脈,竟然沒探出來,只是覺得她的脈相很是怪異,卻找不到原因。”素顏虛心求教,更覺得心驚膽戰。
那個幕後之人手段太高明瞭,她真的感覺後背一陣發寒,這寧伯侯府的水,究竟有多渾啊,還不知道,其他幾個小妾的吃食裡,有沒有毒藥,若是也有的話……只怕都會怪到自己身上來。
“只要是毒,服多了,自然會致人於死的,不過,還好,她身上的毒素並不很重,原本是潛藏在體內的,現在又被另一種毒誘發,只要立即停此再服毒,應該性命無憂,只是要徹底清毒,那就還是得研究解藥出來才行。”陳太醫看了素顏一眼,又道:“大少奶奶沒探出有毒並不爲奇,下官若不學有先父自編的一本醫書,也很難查得出這種毒藥來。”
是被另一種毒藥誘發?素顏聽得一震,難道,兩種毒還不是一人所下的?她心裡的懷疑對像立即又模糊了起來,從那片葉子來看,很可能致狂躁的毒與劉姨娘有關,但另一種呢?她不可能自己下藥暴露自己吧。
“先生請救救司徒妹妹,她可不能有事啊。”素顏感覺此事非常嚴重,司徒雖在侯府爲妾,但只要她好好的,護國侯府就不會如何,但她一旦有事,護國侯震怒起來,可不是她能擔待的,弄不好,還會將兩個侯府談成仇敵……
“下官先給他服些清毒丸吧,只要保證她以後再不服毒,應該還是會好的,大少奶奶倒不要太過憂心。”陳太醫安慰素顏道。
青竹聽了上前支,輕輕在司徒蘭脖子前拂了一拂,司徒蘭立即醒轉,一看素顏正坐在她面前,她兩眼一瞪,揮手就打了上來,素顏早有防備,一下捉住了她的手道:“不要再鬧了,你被人下藥了。”
司徒聽得一怔,哪裡肯信,掙扎着又要打素顏,青竹看着煩燥,輕輕在她肩頭一拍,司徒蘭頓時身子僵住,動彈不得,一時,陳太醫拿瞭解毒丸來,紫綢餵了司徒蘭服下,過了好一會,只聽得司徒蘭肚子裡一陣咕嚕聲,青竹忙提了她往後堂去。
再回來時,司徒蘭有些虛弱地歪靠在青竹身上,眼神卻清明瞭很多。
陳太醫又留下了一些藥丸後,便告辭了。
素顏看司徒蘭清醒了很多,便讓青竹几個出去,自己坐在司徒蘭身邊,幫她掖了掖被子,問道:“可清醒了些,知道你自己都做了什麼嗎?”
司徒蘭先前所先之事,雖是藥力所致,但並非沒有神志,哪裡不清楚自己都做了什麼,心中雖愧,卻不願意在素顏面前服軟,她清冷的雙眸怔怔的看着帳頂子,並沒有回答素顏的話,心裡卻是翻江倒海,很不平靜。
“洪妹妹就死得很莫明,司徒妹妹怕是沒想到,那人也對你下藥了吧,而且,你所中之藥,還不止一種。”素顏說得很真誠,她雖不喜歡司徒的個性,但知道她不是個愚蠢之人,以她的聰明,一定能想到一些什麼事情。
司徒蘭平靜的臉上果然泛起一絲波瀾,眼裡露一絲疑惑和憤懣,轉了眸看着素顏道:“未償不是大少奶奶你的手筆,最想致我們於死地的,可不就是大少奶奶麼?”
“如果是我的話,先前妹妹說出那麼大不敬的話,我大可以藉機發作,繼續懲治妹妹就是,又何必幫你請醫問藥,還告訴你中毒的實情?妹妹便是心中對我有氣,也該分清是非才是,爲今之計是,妹妹要如何防備,不要再被人下毒纔好。”素顏笑了笑,對司徒蘭說道。
“大少奶奶是想與我結盟嗎?”司徒眼裡含了一絲輕蔑,她對於素顏救了她,沒有半點感激之意,似乎認爲,這一切,都是素顏該做的。
“確實如此,我知道司徒妹妹心高氣傲,不甘於人下,可是,如今正好有人利用妹妹的這份心思,還回害你我,爲何我們不聯手呢?”素顏認真地看着司徒蘭道。
“大少奶奶可看出些什麼來了?”司徒坐起身來,半靠在大迎枕上,皺了眉問素顏。
素顏便自袖袋裡拿出那一根草葉子來,遞給她看。
司徒看得一驚,眼裡迅速閃過一絲不置信,但隨既又恢復了平靜,問道:“這可是那片小園子裡的藥草?”
“此藥有鎮痛的作用,更大的,卻是能使人致幻,用久了,便會使人瘋狂,妹妹,你想必也見過吧。”素顏眼含深意地看着司徒蘭問道。
“自然,三少爺種在藥蒲裡,當寶貝一樣看着的……你是說,有人對我下了此毒?”司徒淡淡的說道,突然眼光一暗,坐直身來,怔怔地說道。
“這是我在小黑屋的碳盆邊上發現的,昨夜怕是有人丟了不少此種東西在碳盆裡,卻不小心遺留了這一星點兒,被我發現了,司徒妹妹,現在,你心裡應該明白一些了吧。”素顏笑着對司徒蘭道。
“只怕這東西,拿出去,也沒人會承認,藥蒲裡通共就種了那麼點,真要少得太多了,侯夫人定然會發現,此藥可是夫人當寶貝一樣供着的呢,聽說二少爺每年都要用。”司徒蘭皺了眉頭說道。
“妹妹心裡清楚便好,此事倒不宜聲張,妹妹以後在吃食上要多加小心纔是,而且,有的人,你既是清楚了,也多防着點,不要中了人家的奸計。”
素顏認真的對司徒蘭說道。
“我知道了,大少奶奶且回吧,我累了,想休息。”司徒蘭聽了,懶懶地對素顏說道。
素顏也不生氣,起了身便往外走,還沒到門口,司徒蘭又說了一句:“請大少奶奶消了那心思吧,你就是做得再好,我也不會認可你,更不會離開侯府,此話,當是我對你方纔坦誠相告的回報吧。”
素顏聽得一怔,她確實想與司徒蘭交好,好給她找個妥善的法子,幫她找到另一份幸福,沒想到,司徒蘭一眼看穿了她的心事,而且,明明白白的說了出來,還當作是自己救她的回服,她不覺又好氣,又無奈,更是迷惑,忍不住就問道:“你既是不喜歡相公,又討厭他,何苦要作踐自己,以侯府嫡女之尊給他當妾呢?於你,又有何好處?也許,他真的能幫你挽回名聲,讓你再重新找個合心合意的人呢,留在侯府,只會讓你痛苦,你又是何必……”
“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我既作了他的妾,便是一生也要纏着他,我不好過,也不會讓他好過,他害了我的一生,我也要他用一生來償還。”司徒敏翻身坐起,直直地瞪着素顏道:“所以,不要妄圖與我交好,你我之間,是不可能成爲朋友的。我不想做虛情假意,陰謀害人之人,所以,我現在明明白白給你說了,你便再不要心存妄想了。”
素顏轉過頭,眼神犀利地看着司徒蘭,好半晌才道:“其實,你是喜歡相公的,對吧,不然,你不會甘心給他作妾。”
“你胡說,那個混蛋也就洪氏那種淺薄之人才會喜歡,我是恨他,恨死他了。”司徒聽得臉一白,大聲對素顏吼道。
“你是在罵我也淺薄嗎?我也是喜歡相公的。”素顏的聲音變得冰寒起來,她走近司徒蘭,冷冷地瞪視着她:“我再跟你說一遍,不許在我面前罵他混蛋,這兩個詞,只有我能說,我一直對你容忍,並非怕你,對付你這種自以爲是天鵝的貴族大小姐,我有的是法子折辱你,不要逼我,而且,更不要仗着他對你的那點子愧意便任意妄爲,他可以忍,我是有底線的。”
“你儘管放馬過來好了,我不怕你,不要忘了,我也是侯府正經擡進來的貴妾,葉成紹都不敢對我重言半句,你又算什麼?”司徒蘭的臉色越發的白了,她紅着眼瞪着素顏,眼裡一片怨恨之色。
“貴妾又如何,他並不喜歡你,看到你除了愧色,連其他念頭也沒有,在這種深宅大院裡頭,一個女人,想要有地位,最大的倚仗就是男人的心,男人的心若不在你身上,你又拿什麼來跟我鬥?”
素顏微眯了眼,故意說着狠話刺激司徒蘭。
“只要我肯屈就於他,他又如何不會喜歡我,藍素顏,你也太自大了些,憑出身,憑容貌,你哪一點比我強,不信,今晚,我們便可以試試,看他是來陪我,還是陪你?”司徒蘭果然被素顏激得激動了起來,連這平素她最不屑的話也說了出來。
素顏聽了便沉默了,不用再試了,司徒蘭之所以會甘願給葉成紹做妾,其實便是喜歡葉成紹,這種感覺,怕是連司徒蘭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明白,也許,當年司徒蘭第一次見到痞痞的葉成紹就愛上了,只是,她自己也不知,便用古怪的方式去招惹他,讓他注意到她,只是,她也是個心高氣傲又彆扭的人,不肯承認自己喜歡他,所以,纔會拒絕婚事……最終鬧到了現在這種情形,雖然,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度,可她敏銳的感覺到,事情就是如此,她現在,不明白葉成紹對司徒究竟是何種心裡,如果,司徒今天真的要葉成紹來陪她,葉成紹會來嗎?
她一時心煩意亂,正要再說什麼,便聽到屋外青竹在報:“大少奶奶,前頭白媽媽使了人來說,請您快去一趟,夫人正大發脾氣,要罰劉姨娘三十板子呢。”
素顏聽得一怔,正要離開,就聽司徒蘭在身後又道:“你不敢試麼?”
素顏聽了心一沉,回頭淡淡地看着葉成紹道:“有何不敢,你今天晚可以着人去請他就是,只要他肯來你處過夜,我不會說半個不字。”
“那好,不過,現在,我要同你一同去前頭看看,某些人捱打,不看可惜了。”司徒聽了卻是突然起了身道。
“你身子不好,這種事情就不要再摻合了,好身歇息幾天吧。”素顏回頭疑惑地看了司徒蘭一眼道。
司徒聽了倒也沒有強行要走,素顏便往外走去,心中五味雜陳,像是堵了一塊沉重的大石一樣,讓她很是難受,她要的愛情很簡單,只有兩個人,手牽着手,相扶相攜,一同到老就好,可是,爲什麼,這麼簡單的日子,她就不能擁有呢?
出了門來,青竹看素顏神情很不好,便嘆了口氣對素顏道:“大少奶奶可不是這種患得患失之人才是,世子爺是什麼樣的人,大少奶奶還不清楚嗎?如果這點子自信也沒有,大少奶奶可就讓奴婢失望了。”
素顏聽得一怔,不由呆呆地看着青竹,她確實被青竹說中了心事,這一刻,她對葉成紹的感情有一絲的動搖,畢竟,葉成紹是這個社會裡長大的人,司徒又是他名正言順的妾室,他與她要行夫妻之實也是無可厚非的……
眼前又浮現在葉成紹小意討好的樣子來,更想起第一次牽她手時,那種既高興,又興奮,還很羞澀的模樣,突然,她的心情就豁然了,是啊,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要將終身託付於他,那便要信他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