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要嫁了,望門閨秀,五度言情
幾個藍家姑娘退到了偏房,耳朵到都支楞起來,聽着花廳裡的事,素麗更是和素容兩個躲在門簾子後面,穿過縫隙往廳裡瞄,素情獨自坐在偏房的繡凳上,像是鬆了一口氣似地斜靠在她貼身丫環白霜身上,無力地看着窗外,花廳裡的事,似乎與她再無關心,原本大而柔媚的雙眼黯淡無神,整個人如一株快要失去生機的木棉樹。
素顏沒有在意素情,她也在認真聽着花廳裡的聲音,葉成紹突然的闖入讓原本吵鬧堪地宗族大會半途停下來了,但是,那廝難道只是來送納彩禮的麼?
還有,中山侯夫人昨天才回家,大老爺有沒有去侯府退親呢,退親的結果是怎樣的呢?葉成紹若再送了婚書來,大老爺會接了嗎?
想起那廝方纔當衆叫大老爺岳父,那叫得是一個自然,一個順口,彷彿他早就是藍家女婿很多年了似的,那臉皮,還真是堪比城牆啊。
正胡亂猜測着,就聽見大廳裡,葉成紹道:“岳父,這裡人多熱鬧,還有不少親戚我不認識呢,不若您給小婿介紹一二,小婿也好認個親,若哪天在街偶遇,小婿也能知道自家親戚,不至怠慢纔是。”
老太爺在一旁終於受不了葉成紹那一口一個的岳父了,他無奈地睃了大老爺一眼。
大老爺也有些尷尬,幾個族老可都是最講禮儀規矩的,素顏還沒過門,就算是準女婿也不能現在就一口一個岳父吧,先前是看他一來就將王家人的氣焰給壓制下去了,可以說是趁亂,自己裝糊塗當沒聽清,這會子可不能再裝下去了,便笑着對葉成紹道:“賢侄,世伯與你介紹啊,這邊廂坐着的,是藍家的族老人,這是三老太爺,這是四老太爺,這是大族兄,這是三族兄……”
出乎大老爺意料,藍家的族老們對葉成紹一點也不反感,尤其是三老太爺,他看葉成紹的眼睛很是熱切,就像看到一大塊正閃閃發亮的金元寶一樣,大老爺才介紹到他,他便站了起來,竟是要給葉成紹行禮,若是在官場上,按身體貴介高低,葉成紹作爲侯爺世子,倒是受得起身爲白身的三老太爺這一禮,但葉成紹自己也說了,他是在認親,所以,一見三老太爺對他行禮,他倒是偏了偏身子,假意地托住三老太爺道:“哎呀呀,本世子只是晚輩,晚輩,怎生能受老太爺的禮,您太客氣了。”口中連說自己是晚輩,卻沒有半點要行晚輩禮的意思。
三老太爺卻是誠惶誠恐地,半點也不介意,似乎認爲他原本就該拿世子的譜。
四老太爺倒是穩重內斂一些,葉成紹向他走來時,他也站起身來了,卻中介頷首,並沒有要行禮,葉成紹也不介意,親熱地拍了拍四老太爺的肩膀,又向下一個人走去,如此轉圈兒介紹了一輪,藍家族人看他的眼光大多是金閃閃的,也就三族叔矜持一些,對葉成紹並不太熱絡,倒讓葉成紹多看了兩眼。
介紹完畢藍家親戚,大老爺沒有半點要介紹王家人的意思,在他看來,王家兩兄弟也在朝中爲官,只是早就認識了葉成紹,用不着他介紹。
而王大老爺和王二老爺的臉色原本就不好看,這會子便更是感覺大老爺並不拿他們當親戚,心中失望之餘,也頗爲怨懟,但又不好意思說明,倒是王大太太卻是面容仍是倨傲,她的女兒可是大皇子的側妃,算起來,她也是皇親,葉成紹不過是個有名的浪蕩子罷了,還像個暴發戶似的在這裡顯擺,眼光又差,竟會看中藍家那個掃把星,比起自己那待字閨中的小女兒來,差得太遠了。這人真真俗不可奈得緊。
王二太太是個聰明人,她與王二老爺一樣,進來後,便並沒說什麼話,只是靜靜的坐着,像只是來看熱鬧的一般,這會子見熱鬧也看得差不多了,正事卻沒辦,也不知道藍家究竟要如何處置小王氏,藍家老太太雖是鬧了一場,又撕了藍大老爺寫的休書,但是,也沒明着說就此放過小王氏,今天已經來了一趟,那便將事情辦落妥了再走纔好啊。
但兩個當家男人誰都沒有提起這事,她一個婦道人家也不好說,不過,在王家,王大太在的地位是很高的,如果由她說……
二太太於是便起身悄悄地走到小王氏身邊,使勁對她使眼色,讓她去找王大太太,嘴裡卻是說着無關緊要的安慰的話,還很適時的拿了帕子出來抹淚,一副爲自家小姑傷心難過的樣子。
小王氏便真的走到王大太太面前,納頭就要拜,王大太太一時震住,沒來得及阻止她,她們是平輩,雙是姑嫂,行大禮可是不妥,王太太雖是虛榮心很甚,但王大老爺不在呢,她可不敢當着丈夫的面受姑子的如此大禮。
但她的手只是碰到了小王氏的手臂,小王氏已然拜了下去,並哭道:“大嫂,小妹在孃家時,就得大嫂多方關懷和疼愛,如今嫁了,又是大嫂幫着妹妹撐臉,妹妹今生若無以回報,來生便是做牛做馬也要感謝大嫂的恩情,如今妹妹怕是再無活路,求大嫂看在多年姑嫂情份上,幫妹妹那苦命的女兒一把,讓她找上趁心如意的郎君。”
小王氏哀怨悽楚的小聲啜泣着,清麗的容顏如梨花帶雨,她又說得可憐,像是在生死離別了一般,而且,她又一力的誇讚王大太太,將她說成個活菩薩,很能滿足王大太太的虛榮心,王大太太紅了眼圈扶她起來,“姑奶奶這是說什麼傻話,你還年輕,以後的日子可長着呢,你先起來,有大嫂在,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小王氏只是嚶嚶哭着不肯起來,仰起滿是淚水的臉,滿含孺慕之情楚楚可憐的望着王大太太。
王大太太更覺心酸起來,心中豪氣頓生,扶起小王氏道:“你起來,咱們王家人可不是隨便給人欺負的,大嫂給你討個公道去。”
小王氏聽了這話才哭哭啼啼地起來了,王大太太便走到老太爺身邊,就在老太爺面前站着,也不行禮,大聲質問道:“藍老太爺,今兒您可得給我家姑奶奶一個說法,不過一點小錯處就被你們拿着當大罪,妹夫更是不念十幾年的夫妻情份,無故要休了我家姑奶奶,如今我倒要問了,她究竟是犯了什麼滔天大錯了?”
葉成紹正在與大老爺說着話,聞言斜了眼看了過來,身子懶散地靠在椅背上,一手半支着頭,眼裡竟是有趣的神色。
老太爺被王大太太那傲慢又盛氣凌人的樣子弄得心頭火氣,冷哼一聲看向王大老爺,王大老爺一身冷汗,剛要喝止自家老婆,藍大老爺卻是說道:“表嫂在問得好,今兒這事原就沒完,如今既是大家都在,就好生擺一擺道理吧。”
他這話一出,王大老爺倒不好叫了自家老婆回來,這一叫,倒顯得心虛,自有妹妹怕是更沒出頭機會,只是,他怕啊……不過,那個人也說過,他今天是在認親呢,既是親戚,有些糾葛也能好說的對吧。
於是,懷着僥倖心理,王大老爺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反正到時候,真不可開交了,還可以罵自家老婆是無知婦孺,責任一推,做個樣子責罰了賠罪就是。
“好,正好當着藍家族老們,我倒要看妹夫你如何擺理。”王大太太冷笑地看着大老爺。
大老爺便將大夫人產前被人下藥,害得大出血,差點一屍兩命和產後又被要下砒霜差點死去之事說了一遍,這件事,當時就是老太太也認定了是小王氏做的,至於昨天小王氏拿着毒針害素顏的事情,他已經說過一遍了,也就不再重重,只是又道:“顧氏賢良淑德,因身懷又孕,不能太過勞累,才讓這賤人把持着府中中饋之事,但她卻刻薄嫡女,虐待幾個庶女,除了對自己所生二姑娘不同以外,其他姑娘不同程度的都被她虐待過,如此陰辣狠毒的女子,不休了,難道留着壞我藍家根本,傷我藍家基業嗎?”
小王氏一直在默默地聽着大老爺的誅說,當大老爺說到大夫人產後砒霜也是她下手時,她的眼淚奪眶而出,轉過頭,幽怨地看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自葉成紹進來後,便沒有在鬧,似有什麼心事,自個兒在想着,完全沉浸進去了,注意不到層里人的談話,這會子也不知道是聽到了哪一句,才醒過神來,一擡眼,便觸到了小王氏怨恨的眼神,她臉一白,瞪了小王氏一眼。
小王氏忍住傷心對大老爺道:“老爺將這些事件全都怪罪到妾身頭上,可有證據?空口無憑,妾身只當你是污衊。”
大老爺微眯了眼看着她道:“證據?整個府裡,除了你會害顧氏,還有誰會有如此大的膽子?還有誰會比你更狠毒?你手掌中饋近一年,在府裡四處培植實力,諾大個藍府一半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要害人,何須親自動作,那些個婆子丫環們不是被你逼迫,就是被你收買,她們想在顧氏藥裡下手,易如反掌。此事可是連娘都信了的。”
大老爺就是怕老太太太過維護小王氏,連自己這個親兒子都不顧,所以,就故意點出老太太那天的態度來。
小王氏聽了果然臉色一白,神情更爲傷心,她忍住淚水,幽幽地叫了聲老太太:“姑姑,老爺他說的……是真的嗎?連您也認爲是我對顧氏下的手?”
在坐的老太爺還有大老爺,包刮葉成紹和王家的人,藍家族老全都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眼神複雜地看着小王氏,眼裡閃過一絲痛惜和無奈,半晌才道:“正如你說,沒有找到證據,但是,也如成兒說的,咱們府裡,除了你,還有誰有這手段和能力做那件事,又有誰最希望顧氏那個時候死掉?”
小王氏震驚得身子搖了一搖,連連後退了幾步才站穩,她仰頭閉眼,讓眼淚順着臉頰流進自己的嘴裡,吞掉那苦澀的淚水,她驟然又睜開了眼睛,像是下定了決定道:“確實只有我的嫌疑最大,但是,我沒有做,我不是那樣愚蠢之人,明知此事一旦敗露,最先被懷疑的就是我,那不是自尋絕路麼?”
大老爺聽了冷哼一聲道:“你就是這麼愚蠢,而且,比這更愚蠢更陰毒的事情你昨天也做了,你同樣也不承認,正好世子也在,大家可以問世子,看看我是否說假話。”
葉成紹正聽得有趣,聽到點了他的名,半挑了眉道:“岳父……”正叫得順口,擡眼就撇見偏房的門簾子後,有一雙清澈的水眸正嗔視着他,他一驚,忙擺正些坐姿,立馬改口:“呃……世伯,這事不是咱們一起親眼所見麼?怎麼這位……夫人想要抵賴,可是本世子當場抓的現形呢。”
藍家族老和王家人一同看向小王氏,其實,具體的情況先頭大老爺早就說過一遍了,只是他們都不太信罷了,如今被葉成紹這樣一說,便覺得有幾分是真的,只是,小王氏的行爲着實不可理喻按說,她應該不會如此愚蠢纔是,想要害大姑娘,完全可以用更爲隱弊,更爲有效的法子啊?他們可也是在深宅大院裡鬥爭幾十年的人,自然清楚其中的一些彎彎繞繞,所以,還是不太相信。
各人正各自尋思,就見葉成綠突然站了起來,鬼魅一般的閃到小王氏身邊,擡手自她頭上撥下一根打造精緻,上鑲一顆白色珍珠的絞絲銀簪子。
小王氏驚嚇之中,伸手就要去奪那簪子,罵道:“放肆,你這無賴。”
葉成紹漂亮的星眸微微眯起,反手便是一巴掌打在小王氏臉上,看也不看一眼被打得轉了兩圈倒在地上的小王氏,將那銀簪子拿在手上道:“她下手的證據就在此簪子上。”
小王氏一聽,臉都白了,不顧自己被打得暈頭轉向,朝着聲音就撲了過去,葉成紹只是腳一擡,便將她踢得六尺遠。
他這行爲也太過跋扈和狂妄了些,就算是要拿小王氏身上的證據,也該依禮行事纔是,他卻是渾然不講禮數,想拿就拿了,還當着小王氏孃家婆家人的面,全然不將這兩家的長輩看在眼裡,小王氏再如何也是素顏的二孃吧,虧他方纔還一個勁的說他是來認親的……
雖然各人心裡都不舒服,但看這人分明就是個不講理的主,做事只憑興趣,誰也不敢說他一句,就怕一不小心就着惱了這位主,那巴掌和腿便會招呼到自己身上來吧,還是不要說的好啊,人家可是皇后最寵的侄兒,皇上最信任的世子呢。
一時,廳裡的人大多臉黑如鍋底,卻一個個敢怒不敢言,只有老太爺面色平靜得很,大老爺則到底與小王氏有十幾年的夫妻感情,看她嘴角都沁出血來了,心有不忍,卻恨她太過虛僞陰狠,也不願意睬她。
老太爺則是非常關注葉成紹手裡的簪子,眼神專注地看着,葉成紹有些討好地走近老太爺,將那簪子舉得老高,朗聲道:“你們看好了,我只演示一遍,一會子可別又說什麼我是藍家女婿,說的話便有失偏頗啊。”
王大老爺聽得一怔,這話可是他先頭說的,可是,那個時候葉成紹還沒來吧,怎麼……這府裡……怕是有他的人吧,一時,心裡更爲忐忑焦慮了起來,只想尋個隙,早些逃了的好。
葉成紹將手裡的銀簪子輕輕一揮,然後抽來,那簪子竟是像兩截的,一截是空管,另一截帶着珍珠的那頭,則很短,應該是作塞子用處,他手舉那截空管對一旁的大老爺道:“凡勞您使人弄碗清水來。再捉只小狗或者是雞,拿些吃食來。”
大老爺忙命人去辦來了,不一會子,一大碗清水擺在桌面上,別一個家丁又捉來一隻貓,葉成紹命人將清水灌了些到小貓嘴裡,那貓兒似是也渴了,吧嗒着嘴喝得歡,完了還用舌頭添了添嘴吧,喵嗚了一聲。
葉成紹又大聲道:“此貓兒喝了清水,在坐各位可以親見,貓兒沒事,說明清水是無毒的。”
一屋子的人大概也猜得到他要做什麼,覺得既害怕,又期待,畢竟那用巧妙的用毒工具,放在一個內院婦人手裡,着實可怕,卻也新鮮。
葉成紹過了一會子,看那貓兒安然無事,便拿起一管銀簪子往碗裡倒着,眼神兒好的,便看到那簪子裡竟倒出一些黑色粉末來,葉成紹搖了搖碗裡的清水,再命人將水灌到小貓兒嘴裡去,那貓兒在喝第一口時,便亂蹬亂踢,拼命掙扎着想要逃,但不過片刻後,便四腳一蹬,抽畜着死了。
可見那毒性之大,歎爲觀止,整個屋裡的人都屏住了呼息,呆呆地盯着那口吐白沫的小貓兒,方纔還活蹦亂跳,只是轉眼之間就死了。
王大老爺只覺自己頭上漿汗如雨,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小王氏,這個庶妹在王家時,並不得寵,自小便乖巧聽話,原本因着她給人做妾,王家很不待見她,但看在藍家老太太份上,她又是側室,比妾還是貴重一些,這幾年又還知禮孝順,與孃家走動得勤,所以纔會多家關注了些,沒想到,竟是有一副蛇蠍心腸……
王大太太驚得張大嘴,半天也合不攏來,葉成紹笑咪咪地端了那碗毒水往她嘴邊一遞,“嘴張這麼大,你很想試試味道?”
王大太太嚇得身子一軟,咚的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臉色慘白,眼神呆滯,好半晌才突然大喊一聲:“救命啊……”
便不顧形像的爬起來便往王大老爺身後躲,王大老爺只覺顏面掃地,他家這婆娘實在是個外強中乾的,被人一嚇就屁滾尿流了,真不中用啊,王家今天可是丟盡了面子了。妹妹是個蛇蠍子,老婆是個蠢豬。
小王氏早就趴在地上作死人狀了,她知道再多的分辨都於事無補,儘管,有些事情並非她動的手,現在說什麼,也無人肯相信她了,她從來就沒想到,自己藏得那樣巧妙的東西竟然被葉成紹一眼看破,還當着如此多人的面揭發了,今天,她已是凶多吉少了,她死不要緊,素情的婚事怎麼辦,沒有了她這個孃親,素情以後的日子怎麼過,這府裡,還有誰肯心疼她,可憐天下父母心,小王氏將素情看作心肝,一輩子的心便系在她身上,如今自己就要糟殃了,她又恨又悔,今天,爲何要戴了這簪子來啊。
她猛然怒視着葉成紹,眼裡的怨恨如火一樣,想要灼燒那個如磨鬼般存在的少年,他……怎麼會一眼看出來的呢?自己頭上可不止這一根簪子。
“內務府陳大家的手藝就是好啊,做功精巧獨特,若不是對那臭老頭太熟悉又怎麼會發現你這簪子有異?可憐的大姑娘,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一位姨娘。”葉成紹拿着那簪子左瞄又看,又獻寶似的遞給老太爺欣賞,還戲虐地斜睨了眼小王氏,說到一半時,他又面色一變,巴巴里走到大老爺身邊,轉腔轉調的說道:“哎呀,世伯,你還是早些將大姑娘嫁給我吧,總讓她留在藍家,我實在是擔心啊。”
素顏和素麗躲在簾子後面,親見這一幕,只覺背後涼嗖嗖的,兩人鈞有種劫後重生的感覺,虧得小王氏一直沒有下殺手,如此精妙的殺人暗器,怕是隻用指甲殼彈一點到自己的吃食裡,自己便會如那隻可愛的小貓一樣,一命嗚呼了。
素麗羨慕地看了眼素顏,剛想打趣素顏幾句,就聽她家大姐姐小聲嘀咕道:“真可惡,竟然敢毒死我的小貓,走着瞧。”
素麗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忙悄悄地光離開某個正咬牙切齒,莫名發脾氣的女子。
在花廳裡的葉成紹滿懷期待地等着大老爺的答覆,突然就打了個噴涕,他大罵道:“哪個不知死活的背地裡罵本世子?活得不耐煩了?”
屋裡藍家和王家的一干人等全都一頭黑線,這世子爺也忒兇了些吧,簡直就是個渾不憑。
素顏聽得更氣,故意一腳重重地踩在了門框上,弄出一些響聲來,葉成紹敏感的轉過頭,就驚鴻一瞥地看到素顏那張清麗脫俗的小臉只露了半邊,但那雙烏黑髮亮的眼睛卻是閃着憤怒的火瞄,像是要吃掉他似的,葉成紹脖子一縮,立即對着那兩邊擺動着的門簾子綻開一個露八顆白牙的討好的笑臉,眼睛彎成了月芽形,見素顏氣憤地將門簾子一摔,他又身子僵了一僵,腳步往前跨出兩步,想要走近,又怕她更生氣,只好皺着眉,摸着自己的後腦勺喃喃道:“我不敢了還是行嗎?我又不知道是你在罵我,要是知道,打死我也不敢啊。”
他只顧着自己與素顏的互動,根本就沒管整個花廳裡還坐着十好幾號人,他一會子擠眉弄眼,又會子又是笑得討好,一會子又喃喃的求饒,解釋,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在抽風,只是,這人的臉也變得太快了吧,明明對着屋裡人時,便惡劣得像只惡魔,對着……屋裡的人是誰?藍大姑娘嗎?對着藍大姑娘便如同老鼠看到貓,大姑娘……還真是個能人啊,能將這樣一頭憊賴的痞狼給收服,那得用什麼樣的手腕?
不過,他們的心聲誰也不敢露出,怕惹怒了某大少爺,他正鬱悶着呢,誰惹誰倒黴。
葉家的那名中年管事一直站在屋裡,他默默地在角落裡注視着自家世子,看到剛纔一幕,饒是以沉穩著稱的他也驚得目瞪口呆,那是自家的世子爺嗎?世子爺長這麼大,哪怕是面對皇上,也沒看他如此老實害怕過,如今他家主子正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惴惴不安的瞟了那布簾子一眼又一眼,好像布簾子上的牡丹花會變活了一樣,他實在是不忍心看他這樣,呃,真有點丟寧伯侯府的臉啊,他主子可從來都是霸道蠻橫的,幾時如此軟弱害怕過?太丟臉了。
“爺,禮單子奴才還沒念完呢,要不要念?”葉良笑嘻嘻地湊到葉成紹面前,小聲對他道。
葉成紹眼睛一亮,就像黑暗的屋裡點亮的一盞燈,整張俊臉都明亮了起來,大聲道:“念。”
如是,花廳裡再次響起禮品聲,足足唸了一刻鐘才唸完,而在坐的,再又次變成了元寶眼,妒嫉和害怕共存於心,藍家族人便開始討好起藍大老爺和藍老太爺來。
由其是三老太爺,他如今的立場很堅定:“大哥,如今經過世子爺的一番演示,大家親眼見到王氏的惡毒,她隨身既帶着如此嚇人的兇器,那害大侄媳的人非她莫屬了,按族規,此等行徑是逐出族譜,再送官法辦的。”
他只說按族規,話裡還是留有餘地,畢竟王家人也在,他們只是藍家族人,並非藍大老爺一支,得罪了王家人於他們也沒有好處,便不敢將話說死。
“親家老太爺,還是不要送官法辦了吧,就送到宗廟裡,讓她伴着青燈古佛過,什麼時候洗新革面,什麼時候就讓她出來吧。”王大老爺一聽要送官法辦,臉都綠了,小王氏可是他王家出來的女兒,這要是傳將出去,王家的名聲全毀了,王家可還有好幾個姑娘沒出嫁呢,只要將小王氏的事情傳將出去,家裡的姑娘一個個再也莫想找到好人家了。
誰家也不想娶個心如蛇蠍的人放在府裡,隨時隨地的防着吧。
藍老太爺回頭看了眼面如死灰的老太太,嘆了口氣道:“就依你,將小王氏送進宗廟,逐出族譜。”
小王氏被拖走了,她想見素情一面,臨走時,大聲喊着素情的名字,但始終沒有看到素情自那偏房裡出來。
這一場討閥小王氏的戰爭總算是落幕了,等王家人和藍家族人全走了,葉成紹仍賴在藍府不肯回去,找着大老爺磨着:“世伯,婚書小侄已經送來了,聘禮也送來了,這婚期還是早些定的好,我看,就定在大夫人出月子的第二天吧,給小舅子做完滿月酒,就可以辦大姑娘的出嫁酒了,您家裡離得遠的客人也方便一些,兩樁喜事一齊辦了,還省得他們來回的跑,是吧,世伯。”
大老爺聽得頭疼,他原也對葉成紹有些忌憚,至今還記得在茶樓時,葉成紹那陰戾狠辣的神情,他對素情那是半點情面也不講,對素顏……還真是一行服一行,茄子服米湯,那是遇到剋星了吧。如今他在自己面前小意討好,撒着賴要自己答應婚事,婚事答應了又磨婚期,哪裡還有方纔半分那暴戾桀驁的樣子,分明就是個……大男孩,對,就是個大男孩,一個正在討糖吃的男孩子。
“不是我不應啊,實是昨日下午我去了一趟中山侯府,將婚書給退了回去,中山侯不肯收啊,還板了臉說我藍家不講信用。”大老爺搖着頭說道,他實在是想不通,怎麼中山侯府也爲素顏較起勁來了,他家的世子不是很招京城公卿世家的女兒喜歡麼?想嫁給他的多了去了,何必非要較這真啊,素顏對那明昊世子也不假辭色,強扭的瓜可不甜呢。
“那世伯將這婚書送到皇上那去吧,就說中山侯強娶強嫁。”葉成紹沉着臉說道。退婚在大周朝是再正常不過的,這上官明昊還真死皮賴臉了,某人一點也不認爲,他此時也正在死皮賴臉的強求着別人。
藍大老爺聽得心一動,看着葉成紹道:“不如世子幫我交給皇上?”
“那可不成,聖上肯定會說是我強搶官女,還會打我板子的,世伯,你不帶這樣害我的吧。”葉成紹聽得往後一跳,大聲道。
大老爺苦着臉道:“那世伯我也只好請了官媒來退婚了。”
“世伯聖明。”葉成紹聽得喜出望外,又攀住大老爺,半個身子斜掛在大老爺身上:“那婚期的事,就定在臘月十二吧,剛好比上官家的早一個月,哼,到時,看誰說是我搶婚的。”
大老爺無奈,只好應下了。
接下來日子,素顏被大夫人責令呆在屋裡再也不準隨便亂走,而中山侯府終於肯退婚了,藍家將那一百二十擡聘禮全都退了回去,同時,還賠了一箱子禮物,全當退婚的賠禮,但中山侯讓人將那箱子禮物扔了出來,再見藍家的人上門便打將出去。
大夫人在屋裡哭了好一場,後來,她嘆了口氣對素顏道:“若非那世子將你二孃的素簪揭穿,你二孃可沒那麼容易就被關進宗廟裡頭,而我和你弟弟的將來便要活在危險裡,我知道對不起侯夫人,可那也是沒法子的事,當初若他家真心誠意的肯救你父親,事情也不會鬧到這個地步,你也不會與葉家公子扯上關係,更不會與她家退婚了。怪只怪,你和她兒子沒緣份,以明昊那孩子的才貌,娶個比你更強的是輕而易舉之事,她興許,過幾年就消了氣了。”
在家待嫁的日子很是無聊,素顏如今是一針也不繡了,每天便掏鼓着做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什麼懶羊羊啊,什麼灰太狼啊,什麼啊狸啊,什麼花仙子啊,就是皮卡丘也做了好幾個,一個一個兒的可愛又漂亮,還做了幾個巴比娃娃,等到了寧伯侯,她就可以拿着這些東西去討葉家的姑娘們歡心。
紫睛越發的勤快了,每天都拼命地繡着素顏的嫁衣,素顏也只將幾件要緊的交給她做,其他的,便全放在針線房裡做,她也怕累着紫睛了,而紫綢則負責着素顏的鞋襪,她的繡功稍差一色,但鞋子做得卻是很好,又跟腳,穿着又舒服,還很好看。
過了十多天,素情的手好了,老太爺便要命人將她送到登州去,素情哭得死去活來,尋死尋活的鬧了兩場,怎麼都不能走,老太爺沒法子,想着小王氏如今也進了宗廟了,她沒有了孃親疼着,便心軟了,讓她過了年再走。
老太太倒是像變了個人似的,突然就和謁可親了起來,每天都會去大夫人屋裡抱着大少爺坐好一陣子,跟大夫人閒聊,像是忘了以前是怎麼樣對待大夫人的,素顏每次去看大夫人,基本都能碰到老太太,她的精神反而比起小王氏出事前好了很多,見到素顏也是一臉的笑。
素顏心裡不信她,總覺得她怪怪的,一個人如果討厭另一個人有十幾年之久,就算知道當初討厭她的原因很可笑,或是錯的,但心裡頭也很難改得過習慣,見了那個人會條件反射似的討厭,除非那個人做了一件能讓她大爲改觀的事情。
但素顏看不出大夫人做過什麼事能讓老太太將對大夫人的看法變得如此之大,所以,她怕老太太又在耍什麼心計,怕有朝一日自己走了,大夫人又要被老太太欺凌拿捏,便趁着自己在府裡的日子,努力幫大夫人拉攏着人心。
葉成紹先後送了近三萬兩銀子的聘禮給藍家,也着人私下裡送了不少東西和銀子給素顏,讓她拿着打賞用,素顏也不矯情,既然要做夫妻了,拿他的,也是應該的。
有了銀子,又加之那日葉成紹在宗族大會上那一場暴發戶似的表演,府裡上下的丫頭婆子小廝們都知道,大姑娘這回是真的富貴了,小王氏又被大姑爺給整得徹底難以翻身,便都着力的巴結討好素顏,素顏出手也大方,能收買的就收買,不能收買的就利用自己掌家之權打壓,打壓不到的,就孤立,總是,她要給大夫人和大少爺儘量營造一個安定祥和的生活環境。
出嫁在即,老太爺和大老爺這一次真的履行了諾言,以前的嫁妝翻了一倍不止,又讓她自己挑幾房人過去,素顏經過這一陣子對府裡的事務地打理,也瞭解了一些人的品性,但她畢竟沒有根基,府裡受重用的,基本還是以前大夫人,或者是老太太小王氏用過的,大夫人重用的自是不能挑走的,大夫人太弱,素顏還巴不得留下自己得力的給她用着纔好。
老太太用過的人,她也有中意的,但是,這人心隔着肚皮,就怕他們現在對自己忠心,以後去了寧伯侯府與老太太還通往來,她可不想自己出嫁來,還暗中被老太太窺視着,所以,就有些爲難。
小王氏用過的,自是不肖細說,根本不要,這餘下的人選着實不多了,素顏就尋思着,到大通院裡去找,有那不得用的,其實又有些本事的,這樣的人用着最好,他們在藍府被壓制着,沒機會出頭,一旦被自己重用,必定會對自己感激涕零,爲自己辦起差來,也會盡心盡力,加之,大通院裡的都是家生子,用着也放心。
她也沒將這話放出去,只是自己暗中考察着,有時便讓陳媽媽往大通院走動走動,讓那些聰明些的,有點子心機的,聞到些消息,自動來找自己。
這兩日,素麗也常往她屋裡來,跟她說說話兒,偶爾也給她提幾條好的點子,素麗的腦瓜子靈,想事又精明,她的點子往往很着用,素顏自己都難以想到的,她都能想齊全,讓素顏對這個妹妹更加添了幾分喜歡,卻也多了幾分防備,如今她將手裡的事多移了些給三姨娘,盡力地拉攏着三姨娘母女,將來自己走了,對大夫人也是個助力,只是,人心難測,三姨娘又深得大老爺的寵,怕就怕三姨娘翅膀硬了時,難免不生了那更往上爬一層的心,所以,她別對三姨娘好,卻也留着一份心,並不全心相待。
這一日,素麗又來得早,素顏纔給老太太和大夫人請了安回來,她就來了,笑眯眯的坐在正屋裡,姐妹兩個吃着茶點說話。
就聽見紫雲在外頭大聲喝斥的聲音:“你這婆子好生無禮,姑娘的屋裡也是你探得的麼?”
接着就聽到另一個略顯忠厚的聲音:“求小姐姐發發善心,老婆子也是沒法子了,家裡大兒子生了病,他爹又在莊子上沒回,手頭太緊,沒錢醫治,都斷了兩天藥了,讓老婆子見見大姑娘吧,都說大姑娘心善着呢。”
就聽紫雲趕人:“走走走,大姑娘雖是心善,也不是見人都賞錢,你這一身粗鄙樣兒,沒得污了大姑娘的眼,快走,再不走我叫人了。”
那婆子只是好意的求,紫雲又道:“給你十幾個錢,你就快些走吧,姑娘忙着嫁妝,沒功夫理你。”
那婆子接了,卻仍是不肯走,聲音裡帶着哭腔:“老婆子也知道這是小姐姐的體已錢,可是,太少了啊,一副藥也抓不到,您就讓我進去吧,哪怕是見見紫睛姑娘也好,哦,以前,她老子娘還與我家住過一個院子呢,只是如今我家落魄了,早搬了出來……”
聽到這裡,素顏便看了眼正在繡花的紫睛,紫睛的臉微紅了紅,也擡了眼看素顏,眼裡卻有些屈辱,素顏皺了皺眉,對紫綢道:“讓那婆子進來。”
紫綢出去了,一會便領着一個穿着藍色粗布衣服,頭上包塊藍皮,長得還算規正,只是眼底有着一圈黑印的婆子進來了。
素顏看這婆子身上的衣服雖洗得發白,穿戴也寒酸,但卻乾乾淨淨,神情也利索,便在心裡有了幾分打算。
那婆子一進門,便不恭敬地給素顏跪着磕頭,又給素麗也磕了個頭,素顏道:“你在外喧吵什麼,不知道那是違矩的麼?”
那婆子擡起頭,直起身來,眼裡閃過一抹堅決,“奴婢是來投靠大姑娘的,都說大姑娘知人善用,爲人又正派,奴婢如今在浣洗房做着粗活,家裡兒子又病了沒錢抓藥,奴婢這纔到姑娘您這裡求個前程。”
素顏聽着笑了,這婆子倒是大膽又自信呢,“你一個浣衣房的,憑什麼覺得本姑娘會給你個前程?”
那婆子聽了卻是眼睛一亮,大聲說道:“奴婢藍餘氏,以前也是大夫人屋裡的管事婆子,雖比不得劉媽媽得力,但也幫大夫人管着小廚房,奴婢做得一手好菜,奴婢的男人會管帳,又在莊子上做了好幾年,對莊子上的事情也熟,姑娘要了奴婢一家,奴婢定當盡十二分的力氣爲姑娘辦差,奴婢一家如今是走投無路了,求姑娘發善心,救救奴婢的兒子吧。”
素顏聽着這話又挑了挑眉,這婆子說話乾淨利索,也不自虧,更不諂媚,也不亂表忠心,這話若是換在旁人,怕是會說:爲自己肝腦塗地,赴湯蹈火雲雲的話,而她卻只是會盡十二分的力氣辦差……嗯,不錯,只是,還要看看她說的是不是真的,如果她真能做一手好飯菜,那以後自己嫁到侯府去的小廚房就有人管着了。
而且,她又是大夫人用過的,定然也是被老太太后來施了手給換走的人,自己如今拉她一把,她心中只會感激,定然不會生出異心來害自己。
而自己這一次也得了三處莊子,着實找不得相識的去打理,這一家子倒真可以考慮考慮,只是,也不能太快應了她,還得打聽清楚些才行,如此一想,素顏便道:“紫綢,賞她二十兩銀子,讓她拿回去買藥吧。”
紫綢聽了看了素顏一眼,進了屋拿銀子,那婆子又給素顏磕了個頭,卻沒有起身,眼睛亮亮地看着素顏。
素顏便笑道:“怎麼,銀子不夠麼?”
那婆子聽了微怔:“謝姑娘,銀子夠了。奴婢……告退。”
那婆子走後,素麗便說了聲:“倒是個實誠人,也見機,大姐姐要了去,是能當用的呢。”
素顏微笑沒有說話,姐妹兩又聊起了嫁妝,素麗今兒來也是給素顏送衣服的,三姨娘給素顏又趕製了四身衣服,繡功,針腳,面料都是極好的,其中兩套竟是做給葉成紹的,這讓素顏好生詫異,素麗卻是紅了臉道:“是我告訴姨娘大姐夫的身材的,我……見過他幾次,估摸着應該不會有錯兒,不過,也不知道究竟合不合身,只能將就了。”
這話聽着不對勁,這可是送自己的嫁妝,怎麼可能將就?素麗明顯沒說實話,怕是這尺寸是很準的吧,不然,以三姨娘那穩重的性子也不會跟着素麗胡來,素顏心中疑惑,面上卻不動聲色,謝了三姨娘幾句,讓紫綢將衣服收起來。
素麗見素顏收了衣服,臉上也笑得眼都彎了,正要起身回去,就聽紫雲慌慌張張地進來稟道:“姑娘不好了。”
紫綢聽得就罵:“作死的,怎麼說話呢?”
紫雲嚇得吐了吐舌頭,忙改了口道:“姑娘,才老太太使了人來說,二姑娘不見了。”
素顏聽得一驚,忙道:“什麼不見了,你把話說清楚!”
紫雲抹了把汗又道:“回姑娘,奴婢是聽說,二姑娘昨兒夜裡早早兒歇了,但一大早兒,白霜姐姐去叫二姑娘起牀,二姑娘被子裡竟是空的,被窩也是涼的,怕是走了不少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