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揚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門口那高大威嚴的中年男人,潤澤的眸子裡充滿錯愕和震驚。
葉成紹也沒想到皇上會在這個時候突然進來,也有些錯愕地看着皇上。
皇上大步走向紹揚,他的眼神深遂而幽暗,久居高位養成的威嚴和喜怒不形於色的習慣,讓他激動中向紹揚伸出的大手,又收了回來,但說話的語調還是有些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紹揚,朕來看你了。”
這話語裡怎麼都透着一股子居高臨下,施恩的味道,葉成紹聽着就有些不屑,他這老爹是皇帝做慣了,說話那調調怎麼都改不了,明明就是非常想看到紹揚,又愧對紹揚,卻偏要給紹揚一種得到恩典的感覺,失散的父子相認,你就不能感情單純點,真誠一點嗎?
他鼻間輕哧了一聲,懶洋洋地往椅子上一坐,懶得看皇上。
紹揚卻很是激動,他一直就渴望父母,以前侯爺對他幾乎是冷漠的,皇上以前於他的思維裡,那是個高不可及的存在,也是他無比敬仰得畏懼有存在,這種心裡,不會因爲皇上突然成爲了他的親生父親而有所改變,所以,他對皇上的態度還是有些受寵若驚,愕然半晌,他才下意識地要給皇上行禮。
他的人還沒有拜下去,那邊葉成紹就懶懶地說道:“父皇,紹揚的身子不好。”
皇上也正等着紹揚給他行禮,被葉成紹這麼一說,臉就有些不自在,回頭虎目瞪視了葉成紹一眼,他自己認爲這一眼極具威嚴,但卻得到了葉成紹再一次不屑的輕哧聲,皇上心頭一滯,暗罵道:“渾小子,就不能給你老爹我一點面子麼?倒底我也是你兩兄弟的親爹呢,兒子給爹行個禮也不爲過吧。”
但手還是扶住了下拜的紹揚,眼裡倒底還是有些溼潤了,“紹揚,這些年,你可過得好。”這句話說出口時,他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紹揚文質彬彬,溫潤而乾淨,第一眼他便喜歡上了這個兒子,看多了虛情假意,明爭暗鬥,紹揚身上的純真乾淨的氣質讓他覺得輕鬆,但是,兒子略顯蒼白的臉色,還有瘦削的身形,眼裡無意中露出來的文弱都無不在告訴他,他親手下的毒,讓紹揚這些年,過得有多痛苦,說出來的那句問話就顯得蒼白而虛僞了。
“臣……過得很好,多謝皇上掛心。”紹揚很閏淡地說道,他並不想恨皇上,說來說去,自己也不過是政鬥爭中的一個道具罷了,也許,皇上知道自己是他的親生兒子,應該就不會那樣了吧……
紹揚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被兩種毒病折磨了近二十年的人,始終活在生與死,痛與苦的邊緣裡,他更珍惜現在這副健康的身體,安靜而沒有爭鬥傾扎的生活,他還很年輕,他最想的,是享受生活,而不是活在恨與怨的痛苦了,對於紹揚來說,以後的人生是一個全新的開始,他就當自己是重生過了一次。所以,對於皇上,他沒有太多的妄念,尤其是知道了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下場之後,他更是沒有了半點爭權奪利的心思,而且,他稍顯懦弱的個性也不適合那種充滿陰謀和傾扎的生活。
皇上從紹揚的眼裡看到了一絲疏離,他有些失落和傷感,但是,他很快要理解了紹揚的心情,雖說是父子沒錯,但是,兩人其實是兩個陌生人,何況,嚴格的說來,他應該算是紹揚的仇人纔是,憑什麼要人家孩子第一次見他就表現出兒子對父親的孝敬與濡慕之情啊?就算是有,那也應該是裝出來的吧。
“那就好,那就好,坐,坐下說話,在……父皇面前,不必太拘束,你看你大哥,就從來在父皇面前沒個正形。”皇上盡力讓自己臉上的笑變得親和平易,還難得的開了葉成紹一句玩笑。
這句話成功的讓紹揚感到了輕鬆了很多,他也更驚異於皇上那句父皇兩字說得那般的自然,紹揚臉上綻放出一個略顯羞澀的笑容,依言坐在了葉成紹的下首。
因爲皇上是微服私訪來的過去的寧伯侯府,如今的寧親王府,外面,被宮廷裡的護衛圍了個嚴實,寧親王府的丫頭婆子們沒一個敢輕易靠近,所以,也就沒有一個人沏茶過來,紹揚坐了一陣子後,感覺這樣實在怠慢了皇上,便起了身,親自己去了書房連着的耳房,裡面小紅泥爐子上,正燒着清泉,這是他每日必喝的水,他安靜的取茶,沏好了兩杯上好的龍井,用托盤端着,神情自然而從容地送到了皇上面前:“皇上,請喝茶。”
皇上有些發怔,從來,他喝的茶都是出自女子之後,這還算是他第一次喝到親生兒子爲他沏的茶,以前大皇子和二皇子在他面前雖然也極懼孝敬之能事,但無非就是說些恭敬讚揚的話,送些稀珍貴品給他,裡面總透着功利和虛假,當然咯,就算人家偶有一次是真心,咱們的皇帝大人也是習慣了用猜度的心思去考慮他們的一舉一動是否都有深意。
至於葉成紹,那便更不必說了,他從來就不屑於在皇上面前裝模作樣,他對皇上從來就沒有多少好言好語,就更別談他會老實乖巧的給皇上沏茶什麼的了。
而紹揚,他的態度太過平淡自然,眼神乾淨潔瑩,讓皇上覺得猜度他的心意對他都是一總褻瀆。所以,只是一個很小的舉動,便讓皇上覺得心底像流過一股溫泉一般,溫暖而適意,他端起茶,輕揭茶蓋,一股清香幽幽入鼻間,香醇清淡,皇上輕輕的呡了一口,忍不住叫好:“嗯,好茶,紹揚,你這手茶藝不錯。”
紹揚微羞地笑了笑,並沒有極時回答皇上的話,而是將另一杯送到了葉成紹的手裡纔回道:“平時臣就喜歡讀書,喝茶,下棋,皇上您喜歡喝就好。”這算是在告訴皇上他喜歡的生活方式麼?
皇上笑着嘉許地看了紹揚一眼,這個還子,心思靈瓏惕透,當着自己和紹兒的面說這一番話,便是表明了他的心跡,表示他對皇位沒什麼興趣,他喜歡的,只是閒雲野鶴,悠閒自在的生活,這很好,很好了,皇上心裡的憂心算是徹底消除了。
他不由又暗暗感激寧伯侯來,如果不是寧伯侯將二皇子和紹揚換了,也許,在奪嫡鬥爭中死去的就會是紹揚,而不是二皇子了,看來,老天還算是公平的,爲你關閉一扇門時,又會打開另一扇門,紹揚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今年也有十九快二十了吧,有中意的姑娘沒有,父皇爲你作主。”皇上臉上的笑容更加親切了,連帶着聲音也溫和了很多。
紹揚被皇上問得有些不自在,垂了眸道:“以前身體一直不好,臣怕活不長久,就沒往這上面去想,不想害了人家姑娘,所以……”
所以沒有中意的?皇上的眼睛一亮,腦子裡立即就想起了端雅來,“三天後,你與你大哥來宮裡一趟,去見見太后。”
太后對二皇子的死,也是很傷心的,這一次對大皇子的處置,又讓太后再次沉默和萎頓了很多,老人家年紀大了,就不希望自己的兒孫出事,皇上還沒有向太后說明紹揚的身世,趁着端雅還在大周,也讓紹揚多與她接觸接觸也是好了。
紹揚點了點頭,皇上又道:“父皇想給你指門貴親,不過,還是會記你們見上一面了再作決定,父皇也不想做那強扭瓜秧之人……”
紹揚的臉微紅,轉過頭去求助似的看着葉成紹,葉成紹對端雅一點也不感冒,對於膽敢挑恤他的娘子之人,他一律列爲討厭人的行列。於是輕咳了一聲,正要說話,皇上倒先說了:“端雅其實是個不錯的孩子,紹揚,朕想,她應該很適合你。”
紹揚也知道一點關於端雅強要嫁給葉成紹爲妻的事情,這會子他也看出了皇上的爲難,輕輕一笑,紹揚道:“三日後,臣會跟大哥去宮裡的。”
皇上聽了越發的喜歡紹揚了,這個新認回的兒子,比起那幾個來要省心得多了,聽話又好用,東臨後在大殿之上大失顏面,那日太后聽說之後,沒少埋怨皇上,東臨後也一有機會,就跟皇上哭哭啼啼,大打親情牌,皇上都有點吃不住了,就怕紹揚會和葉成紹一樣,也拒絕端雅。
那天,皇上與紹揚的見面,並不算得上親熱感人,因爲皇上倒底還是又一次利用了紹揚,將他當作了兩國聯姻的籌碼,所以,皇上走後,葉成紹拍了拍紹揚的肩膀道:“見是見,但不喜歡,就不要免強自己,一切有大哥在呢,別怕啊。”
紹揚含笑看着葉成紹,握住他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道:“我無所謂的,如果娶了她,能對大哥有好處,那我便更不會推辭了,反正,娶誰也不是娶?何況……”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紹揚聽說,那位異國的表妹,雖然任性得很,但性子爽直活潑,而他的性子又太過沉悶,也許,與那樣的一位公主在一起,生活會多一些樂趣呢。
葉成紹回到東宮,見紫綢幾個正在收拾東西,素顏則正在寢宮裡拿着一支人蔘發怔,葉成紹輕輕走上前去,自身後擁住了素顏:“娘子,還在擔心岳父的傷情?”
素顏的眼圈紅紅的,她的面前堆着好多名貴藥材,她將手裡的那支百年老參拿起又放下,口裡喃喃道:“流太多血了,氣血兩虧,又不能強補,相公,你說是用靈芝好,還是用人蔘好?”
那天藍大老爺被陳閣老一刀刺穿了小腸,引得腹內大出血,雖然葉成紹及時給他止了血,又得了太醫的救治,無耐那傷情太重了,都過去了半個月,藍大老爺仍是時醒,時昏的,讓素顏好生難過和擔憂。
穿越到這個世界裡來後,素顏對藍大老爺一直沒有什麼感情,因爲藍大老爺對大夫人的無情和濫情,都曾讓素顏痛恨和討厭,但那一次,自己被侯夫人打後,藍大老爺真的像一個慈父一樣的擋在了她的前面,與侯爺和侯夫人交涉,那時,素顏才感覺到藍大老爺像一個合格的父樣了,對他的態度也大爲轉變了許多。
可是,後來素情的一番作爲,素顏又氣藍大老爺的糊塗,縱容素情對大夫人不敬,縱容素情做下許多陰毒之事,在素顏看來,藍大老爺就是個拎不清的人,還耳根子軟得很,不像個男子漢。
可卻沒想到,這一次在大殿之上,危急時機,藍大老爺竟然表現出令人震情的睿智和勇敢,她知道,藍大老爺這一次,是全心全意爲她出頭,那一刻的藍大老爺在素顏眼裡,猶如一座偉岸而堅實的大山一樣,讓她可以依靠,她心裡第一次涌出一股父女親情來。
“太醫不是說了麼?岳父的傷情已經穩定了,只是要多多調養一段日子,就會好的。娘子,你再傷心下去,岳父知道了,也會難過的。”葉成紹明白素顏的心情,素顏這是既感動又愧疚呢。
“可是,我前天回去看他時,他還有些神志不清,醒來了,也沒認得出我來。”素顏轉過身來,伏在葉成紹的懷裡,嬰嬰哭了起來,她最近越發的多愁善感,總喜歡將事情往最壞裡去想,神經也變得脆弱了起來,有時,很依賴葉成紹,尤其是晚上,總像個小貓一樣的倦進葉成紹的懷裡,手搭在他的腰間,緊緊攥住他的衣服,葉成紹稍有脫離時,她便再一次的又挨蹭了上來,生怕他會消失了一樣。
葉成紹有些擔心,是不是那天目堵了那麼多的死人,又親眼見到藍大老爺被殺後,素顏受到了驚嚇。
“不行,今天我們再回去看看爹爹吧,他一日不清醒,我便一日心裡不安生。”素顏的眼淚滴在了葉成紹的胸襟裡,將他煙青色的袍子哭溼了一大片。
“好,我這便陪你去就是,保準一回去,岳父就醒了呢。”葉成紹輕輕的哄着他,耐心地幫她擦着臉上的淚珠,“莫再哭了,你看,好漂亮的眼亮,又哭腫了,一會子回去,讓岳母看到,又再添了憂愁。”
素顏這才點了頭,收了淚,她自己也覺得這陣子怪怪的,動不動就流淚,一件很小的事情,也能讓她感傷,而且,身子也懶懶的,對什麼都提不起勁來,最近又忙於從寧伯侯府搬到東宮來,皇家的規矩很多,諾大的東宮要打理好,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雖然有青竹和紅菊幾個幫忖着,但那兩個人倒底也不是出身宮裡的,對宮裡的禮制也不是那麼清楚,幸好皇后給她送了幾個能幹的嬤嬤和太監過來,又加之方媽媽的能幹,她才總算將東宮所有的事情理出頭緒來,也立下了自己的規矩。
好在宮裡的人也不多,家裡的人也簡單,最重要的是,沒有一個側妃良娣之類的來給她添堵,她過得還算是輕鬆,至少心理上是輕鬆的。
只是,怎麼就是感覺到好疲新憊呢,還多愁善感的,要說有什麼病……也沒有啊,只是,月假倒是有時候沒來了,素顏一時還沒有想到別的上面去,也就沒有想着去請太醫瞧身子。
藍家的上空陰沉沉的,整個府裡都有些沉悶,但門房藍四最近卻算是發了筆大財了,每日前來探望大老爺的官員絡繹不絕,那馬車幾乎要在藍家大門口排成長龍了,他幾時見過藍家有如此風光的時候啊,簡直就是比一般的王府還要熱鬧了,還是大姑奶奶嫁得好啊,現在可是皇太子妃了,而且,是大周太子唯一的妃子,這可算得上是有史以來的頭一份,藍家的姑娘可算是榮耀到了極至,藍老四也覺得自己無比的驕傲,像是自己渾身上下也被踱上了一層金子一般,形像變得高大威猛了,前來探望藍大老爺的人,出手大方,藍老四收打賞錢收得手都有些抽筋了。
要不是大老爺一直還沒有清醒,府裡頭大家心情都很沉重,藍老四真想揣着銀子大笑三聲,擡眼間,他突然就看到了東宮的馬車行來,他心裡一激動,手一揚,大聲將擋在府門外的馬車揮去:“讓開,快讓開,太子妃來了,閒雜人等退避。”藍老四牛逼哄哄的轟着藍家門前,正等着進門探病的人。
馬車裡的人敢怒不敢言,牛逼個屁呀,以前藍家也不過是個二品的大學士府,無權無勢又無財,要爺來,爺還懶得來呢,要不是看在太子妃的面上……想着又嘆氣,誰讓人家就是生了一個有出息的女兒呢,以前京城裡頭,好一點的公卿之家,誰會看得上葉成紹那個混混啊,藍家怎麼就這般有眼力呢,怎麼就看出來葉成紹其實是當今的太子了呢?真是走了狗屎運了。
氣歸氣,好幾兩馬車都不得不移動着,給太子妃讓出道來,也沒有一個人敢對藍老四如何。
藍老四看着那些平日城高高在上的官家貴戚們,都聽他指揮,移了大架,心裡更加的自得意滿了起來,他昂首闊步的,正要站到路中間去迎接太子妃的馬車,就只得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喊道:“四叔,你正忙着呢。”
藍老四回過頭看尋聲看去,只見紫睛不知從何處走了出來,笑盈盈的,俏生生的站在藍府大門處,藍老四一怔,臉上立即就帶了笑,訝異的問道:“是紫睛姑娘啊,好久沒見你回府了,今兒怎麼沒跟太子妃一同坐馬車來呢?”
紫睛被素顏送給了文靜,藍老四並不知道,他只是覺着奇怪,爲何前幾次跨着大姑奶奶回府的不是紫綢,就是葉家的人,倒是很少見到紫睛,不過,紫睛是打小兒就服侍大姑奶奶的,也許是她在府裡頭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大姑奶奶並不帶她回門子,也是有的。
紫晴臉上的尷尬之色一閃而過,對藍老四笑道:“太子爺和太子妃都在馬車上,正趕來呢,我是先來向大夫人報個信的,太子妃今兒怕是要在府裡頭用午飯呢。”
藍老四一聽,忙笑道,“哦,是這樣啊,那紫睛姑娘你快些進府裡去吧,我在這裡等大姑奶奶就好。”
“哦,還請四叔進去幫我稟報一聲,我這裡還有些事情要回稟太子妃呢。”紫睛笑着對藍老四道。
藍老四一聽,忙道:“那好,我這就進去,紫睛姑娘幫我看着點。”紫睛可是大姑奶奶身邊最得用的,又是這樣看得起他,口口聲聲叫他四叔,藍老四覺得自己特有面子,二話不說,就跑進了府去。
太子府的馬車越行越近,紫睛悄悄的閃到了一邊,在暗處等着,藍老四眼神不好,如果稍加註意就會發現,現在的紫晴穿着一伯半新不舊的衣服,頭上的飾品也簡單得很,根本就不是太子府裡對的那身行頭能比得上的,而且,她的容顏也比起以往來,要憔悴了很多,多了幾分蒼不合年齡的蒼桑感,少了幾分少女的青澀,整個人變得幹練了很多。
馬車在藍府門前停下,最先下來的就是紫綢,紫睛躲在暗處,看着紫綢一身光鮮亮麗的宮裝,頭上也戴着一般府弟裡難得一郵的最時新的宮花,眉眼間透着一股子皇家侍女纔有的威嚴與自信,紫睛的心裡便一陣酸澀,如果,當初大少奶奶沒有將自己趕走,自己也應該和紫綢一樣的風光……自己也不會受現在這般苦楚了,想到這裡,紫睛咬緊了嘴脣,死死的攥緊手裡的東西,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
葉成紹也跟着跳下車來,手臂伸向了馬車裡,紫晴看得一怔,東宮守衛森嚴,她根本就靠近不了,所以,她只好在藍府門前等了很多天,總算等到了素顏回門子,卻沒想到,葉成紹也跟着來了,想起自己以前對葉成紹做的一切,紫睛感覺自己的腳重愈千斤,在心裡演習了好多遍的法子,這會子她根本就不敢動一下……
眼睛忍不住就紅了起來,眼淚在眼圈兒裡打着轉,心裡無比後悔。
素顏扶着葉成紹的手下了馬車,走路時,腳步有些飄浮,人也軟軟的沒勁,半倚半靠在葉成紹的身邊往藍府裡走。
紫睛見了這個情形,越發的着急了起來,張了張口,幾次想要喚也聲來,又還是忍住了,素顏將她送給文靜時說的話言猶在耳:“從此你我便脫了主僕情份……”
要不要出去……紫睛眼裡猶豫着,害怕着……
直到葉成紹扶着素顏進了門,她也沒有邁出一步來。
紫綢走在後面,她似有所感的回頭四顧,在沒有看到任何異樣後,便也走進了藍家大門。
藍大老爺屋裡,老太太正坐在大老爺牀前垂淚,拿着手帕抹眼淚兒,大夫人正幫大老爺擦着臉,太醫已經來看過了,大老爺應該這兩天就會徹底清醒,不會有大礙纔是,這時,青凌來報,說是太子和太子妃就在外面了。
老太太和大夫人立即慌忙起身,如今素顏和葉成紹的身份更加貴重了,該有的禮節,還是不能廢的,忙雙雙迎了出來。
素顏一見老太太和大夫人又要向自己行禮,忙幾步便走上前道:“免禮了,奶奶,孃親,爹爹可有好轉了。”
自從大老爺的那一番英雄壯舉之後,素顏連帶着對老太太的映像都好多了,也肯叫她奶奶了。
老太太和大夫人還是將禮行完,才起了身道:“回太子妃的話,太醫纔來看過,說是這兩天就會醒來。”聲音裡還是透着愉悅的,看來,她們的心情也放鬆了很多了。
葉成紹替素顏將老太太和大夫人扶住,笑道:“好些了就好,我這就進去看看岳父大人。”
大夫人聽了便點了頭道:“多謝殿下掛念了。”
說着,大夫人上來拉了素顏的手,似是有話要跟素顏說,葉成紹見了便扶了老太太進去,大夫人挨近素顏,開口道:“鬱家的納彩禮已經來了,鬱夫人親自上的門,說是想爲定,把成親的日子定下來,可是你爹這會子還沒醒,老太爺說是想辦個喜事衝一衝,興許你爹爹的病就好得快一些,可你三妹妹就是不肯,說是她還小呢,得過了十六才肯出門子,三姨娘這陣子就找我絮叨,說三丫頭是野了心了,一門心思只想着賺錢……不肯成親就是想再多賺點錢的緣故,沒得耽擱了姻緣。”
素顏心裡也明白,自從自己把別院裡的廠子交到素麗手上後,素麗對於女子的身份和能力又有了新的認識,她原就是個有主意的,如今又受了自己的影響,時不時的也會說上兩句:“女子也不一定非要依附於男子麼?憑什麼我們不能養活自己,作自己的主?”隱隱就有大周新女權主義的傾向了。
大夫人這是想讓自己勸素麗呢,其實,素顏覺得這樣也未償不是好事,畢竟素麗也琮小,身體尚未發育完全,十六以後再退也是好的,而且,鬱三也很寵着她,最近也跟着常在別院裡頭混着,兩人感情並不會受太大的影響纔是。
不過,大人的心,素顏還是要顧及的,於是道:“娘,我會跟三妹妹說說的,至於聽不聽,那還是得由她,其實,她是個小主意的,從來就不會胡來,您也勸勸三姨娘,要她不要急纔是……”話未講完,素顏突然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下腹處就有了墜脹感,她心裡好一陣頭慌,扶着大夫人,搖搖入墜,大夫人被她的情形嚇住了,忙扶住了她,驚呼道:“素顏,素顏,你怎麼了?你可別嚇爲娘啊。”
裡面葉成紹聽到聲響,一個縱身就躍了出來,手一抄,打橫將素顏抱在了懷裡,急急走進屋裡去,大聲道:“快去請太醫。”
素顏的臉色瞬間蒼白,她倦曲着身子,手捂住腹部,心裡大驚,怎麼有流產的跡像,自己懷孕了麼?可是,明明只是過了四十天,應該還不確定纔是,怎麼這麼快就會流產?她的心,不由得一陣抽痛了起來,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這個孩子就是她與葉成紹的第一個寶寶,難道……就這樣莫明其妙的就沒有了嗎?不……
葉成紹看着素顏痛苦的樣子,心裡一陣痛如刀絞,他不懂醫理,更不明白,素顏怎麼會突然發病,看她的樣子,又不像是中毒,他等不及藍家的人去請太醫了,對大夫人屬吩幾句後,便大步走了出去。
藍府大門外,紫睛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攤坐在角落裡,任冰冷的風像刀一般的刮在臉上,攪亂了她的秀髮,稍顯枯黃的臉上,掛着兩條淚痕,猶自在喃喃,“進不進去?進去了,會不會被大少奶奶打出來,若是太子知道了那些,會不會殺了我……可是,不去,這已經是最後的機會了……”
正猶時,就見葉成紹如一陣狂風一般的自大門裡捲了出來,一旁的藍家僕人已經牽了馬出來,紫睛心頭劇震,只怕是發作了,她再也不遲疑,突然不怕死的就衝了出去,猛然撲到葉成紹身邊:“爺,大少奶奶是不是出事了?”
葉成紹心急如焚的要上馬,不知道哪裡撲出一個人來,攔在了馬前,他擡了腳就要踢去,聽到紫睛的話後,又生生將腳收回,手一伸,就將紫睛的領子提了起來,“說,你怎麼知道大少奶奶出事了?”
葉成紹像一頭兇惡的野獸一樣,俊眼裡放過狼一樣的狠光,看着紫睛連打了幾個哆嗦,領子勒着她的脖子,讓她半晌也沒說得出話來,她只能打着手勢:求葉成紹放她下來。
葉成紹將她往地上一扔道:“快說,你怎麼知道大少奶奶出事了?”
“咳,咳,爺,爺,奴婢是來送解藥的,求您讓奴婢見見大少奶奶。”紫睛哆嗦着,自懷裡拿出一個藥包來,遞給葉成紹。
葉成紹大怒,一把奪過她手裡的藥包,拎起她便向藍府大門走去,對身後的墨書道:“去請陳太醫速來。”
墨書打馬而去,葉成紹一路提着紫睛往素顏所在的屋裡而去,屋裡,素顏下腹的墜脹感更加嚴重了,她忙自己口述了一個方子,檢着藍府裡可能有的藥著讓人速速去煎來。
紫綢手忙腳亂的去了,出門時正好碰到葉成紹拎了紫睛進來,她不由怔住,但這會子給素顏煎藥纔是最重要的,所以,紫綢也沒多問,就匆匆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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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顏連做了幾次深呼吸,這才感覺鬆活了一些,擡眼就看到葉成紹氣沖沖的提着一個人,扔在地上。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喬渝臼親暇Π。臼搶錘闥徒庖┑摹!弊暇晡炊ǎ豢吹剿匱眨閬袷強吹攪司刃且謊蚺賴剿匱盞拇脖擼暇褂寫蛐《馱諞黃鸕那櫸藎匱站退閽倨不崍糲倫約閡惶趺陌傘?br /
“解藥?你知道我今天會出事?”素顏皺着眉頭問道。
“奴婢該死,奴婢鬼迷了心竅,一心只想要給上官公子爲妾,奴婢不想大少奶奶有爺的孩子,所以,奴婢……奴婢以前在大少奶奶身上下了落地蓮……此藥平素也沒什麼壞處,對身體不會有影響,只是,一旦懷孕,就會……”紫睛的聲音越說越小,自從素顏將她給了文靜後,文靜和二夫人一開始,對她還算好,後來,素顏把二夫人一家都趕出了寧伯侯府,文靜與上官明的婚事又泡了湯後,二夫人和文靜就沒少拿她出氣,三天一大打,兩天一小打,紫睛真的快在二夫人家裡活不下去了,這纔回想起素顏的種種好來,想起自己過去所做的事情,簡直就只想要撞牆纔好,思前想後了很久,她越想越害怕,若是素顏真的懷孕,再出了事,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怕是遲早要被查出來,到那時,只怕會死無葬身之地啊,想起爺的冷酷和可怕,紫睛猶豫再三,她還是選擇了來自首,來補救,或許,素顏會看在往日的情份上,饒了自己一命呢。
“茖地蓮?來人,將方子改了。”素顏一聽落地蓮,臉又變了一變,以前聽說過這種植物,是可以放在香片裡用的,只要人多吸幾次,就會入了血液裡……紫晴這丫頭可真毒,她害的可不只是自己,連着屋裡的紫綢幾個也一併害了啊……
“你是下在香片裡?”素顏沉聲問道,怪不得,自己沒有發現,也沒有防備得到……
“大少奶奶,奴婢這裡有解藥!”紫睛沒有正面回答,她的確是下在香片裡,她知道素顏懂醫,所以,飲食方面又由陳媽媽和方媽媽看得緊,她入不了手,只能在香片裡。
“娘子……”葉成紹恨不得一掌劈了紫睛不可,他可不太相信紫睛手裡的解藥是真的。
“無事,我不用她的解藥,也能自己想辦法,不過,好在她及時來告訴我,中的是什麼毒,相公,咱們的第一個孩子,我一定能保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