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氣得手都有些哆嗦,素情越發的沒規矩了,竟然敢在自己面前摔臉子,也是自己平素太過嬌慣了些,才縱成了她現在這樣的性子,就她這個樣子,任是嫁到誰家去,都會跟公婆妯娌處不來,最後弄個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一旁的張媽媽忙端了熱茶給老太太,好言勸道:“喝點熱的進去,壓一壓吧,兒孫自有兒孫福,主子您也別太揪心了,慢慢兒教,二姑娘會明白您的苦心的。”
老太太吃了口茶,果然氣息勻了些,看了張媽媽一眼,嘆了口氣道:“我平素是不是太慣着她了,才讓她變成如今這個性子,這樣嬌橫,到了別人府裡頭,可怎麼做人啊。”
張媽媽聽着就垂了眼,二姑娘是主子,老太太可以說她的不是,自己卻不能說,不過,就昨天二姑娘對大姑娘那張狂的勁,還真是讓人看不過眼去,確實有違藍家書香門風。
“二姑娘不是還小麼,磨一磨就好了,趁着日子還遠,您親自調教調教,以主子您的學識風範,還怕教不好一個孫女兒?”話只往好裡說,卻也是變着法兒的承認,二姑娘的性子確實嬌橫了。
老太太聽了便點了頭,“我只道她是個知禮懂事的,她平素在我跟前又乖巧得很,若非給她議親,還真看不出來她這樣任性無禮,你怕是早就發現了吧,我知道你是個嘴緊的,不怪你,只是她這樣,着實讓人擔憂。”
張媽媽聽了就有些不自在,睃了老太太一眼,囁嚅着,欲言又止,似是下了大決定才說道:“大姑娘昨兒個那衣服就是二姑娘扯破的,奴婢還親口聽二姑娘對大姑娘說……”
說了一半又打住,一副怕老太太聽了會受不了的樣子,這樣倒是老太太更心焦,重重地將茶杯往桌上一放,喝道:“若是連你也不肯跟我說實話,那我不成了個有耳的聾子了?”
張媽媽驚出一身冷汗,拿了帕子擦自己額頭的汗:“二姑娘說,只等大夫人的孩子一生,主子您和大老爺就會把大夫人休了,還說,大夫人連累了藍家,若非大皇子身邊的王側妃幫襯着,只怕藍家也要遭殃了。”
老太太聽得臉都青了,坐在椅子上差一點暈過去,張媽媽嚇得忙給她撫着背,嘆氣道:“奴婢也是怕主子受不了,所以纔沒敢說,要不是看二姑娘今天又氣了您,我斷不敢說出這些來的,這話好在是奴婢聽了,若是讓那些多嘴惹事的聽了去,只怕又會傳到老太爺耳朵裡,到時候……”
“我自然是信得過你的,但是,她可是當着大姑娘的面說的啊,你也看到了,大姑娘這兩天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看着老實,實則比誰都精明厲害,二姑娘如此辱罵了她孃親,她不想法子報復?看着吧,老太爺一準就知道這事了,明兒又會來責怪我沒教好人。”素顏的厲害老太太昨天可算是領教過了,以她的手段,肯定揪住素情這個錯處不放的,老太爺可是最愛護羽毛,在乎名聲的,似這等誅心的話叫他知道了,還不氣得爆跳如雷?第一個受責的便是自己了。
“奴婢看倒是未必,大姑娘看着雖厲害了些,但也是個孝順通達的人,她若要說,昨兒當着中山侯夫人的面就說了,當時就能給二夫人一個沒臉,也不用等到現在,昨兒她只說衣服破了,可是隻字也未提二姑娘一句的。”張媽媽忙斂神說道。
老太太聽了這話沒再說什麼,若有所思地坐着,張媽媽知道她把自己的話還是聽進去了的,但願老太太對大姑娘能改觀一些,最好是能將大夫人也解了禁,二夫人那人太過刻薄嚴厲,又貪財好利,處事不公,府裡不少婆子丫環們都不喜她當家理事,倒是懷念起當初顧氏的溫厚大氣來,只是老太太被親情蒙了眼,看不清楚這些罷了。
“你派兩個婆子去守在二姑娘院子裡,好好看着她,有什麼風吹草動就來報我,庚貼一換,過不了多久,寧伯候府怕是就會送納采禮來,接着就是小定,成親前,可不能讓她弄出什麼妖蛾子出來。”老太太想了想還是覺得不放心,吩咐張媽媽道。
寧伯侯府裡,喝得微醺的葉成紹正在小廝地攙扶下往自己所住的院子裡去。
迎面走來一位三十幾歲的端莊雍容的中年美婦,她在一羣丫環婆子的簇擁下正款款向葉成紹走來。
葉成紹懶懶的擡眸,長入鬢間的劍眉便微微蹙了蹙,臉上隨即露出一副吊兒郎當的無賴模樣,整個身子更是垮在了小廝身上,一副醉得連路都走不穩的樣子。
“紹兒,你怎麼又醉成了這樣,都是要成親的人了,怎麼還是成天花天酒地的呢,一會侯爺回來,又要罰你了。”來人正是寧伯侯夫人,她看見葉成紹醉成一攤爛泥的樣子,秀麗的遠山黛眉就擰了起來,搖了搖頭,關切地說道。
葉成紹醉眼惺忪地搭着腦袋,垂着眼皮,似乎根本沒有聽到侯夫人的話,更別提給侯夫人行禮了。
扶着葉成紹的小廝想給侯夫人行禮,奈何葉成紹整個人都攤在他身上,雙手不得空,只好微屈了膝道:“見過夫人。”眼睛卻是不敢朝夫人臉上看,不是讓茯苓回來打探過了,說夫人去了中山侯府了麼?怎麼又被撞見了,真是倒黴啊。
“墨書你好大的膽子,早就跟你說過,要看住世子爺,怎麼還是讓他又去喝花酒了?我看你是挨的板子太少了吧,總拾掇着主子不幹正經事,你們也好跟着花天酒地的胡混,來人啊……”侯夫人被葉成紹無視,窩了火沒處發,陰沉着臉就要叫人來處罰墨書。
話還沒完,伏在墨書身上的葉成紹突然長眉一皺,手捂胸口,哇的一下,將方纔吃進去的酒菜劈頭蓋臉的就朝前噴去。
侯夫人身邊的丫環婆子在看葉成紹皺眉時,就有了準備,很見機的將侯夫人往邊上一推,險險的避過了那酒菜之殃,一股難聞的酸味瀰漫在空中,侯夫人嫌惡的捂住嘴,一臉鐵青的退開數步之遠,對墨書罵道:“還不快快將世子爺扶回房裡清洗,全都是些個沒用的廢物,這麼些人連個主子都服侍不好,明兒叫了人牙子來,全都拉出去賣了。”
墨書倒底身量沒長成,一個人扶着葉成紹很是吃力,侯夫人身邊的兩個婆子便上來幫忙,將葉成紹扶回了屋裡。
侯夫人看着軟成泥一樣的葉成紹,氣得臉都白了,她身邊的管事杜媽媽便勸道:“夫人也回去清洗換件衣裳吧,沾了一身的污濁氣,一會侯爺聞着會不高興的。”
侯夫人着實被那酒菜味薰得難受得很,原本要去前院的,想想又轉身回了自己屋裡。
侯夫人屋裡,葉紹成十六歲的弟弟葉紹揚,與他同胞所生的妹妹葉文嫺正對坐着下棋,看見侯夫人一臉陰沉着臉進來了,葉紹揚舉棋子的手微頓:“娘,又被大哥氣着了麼?”
“大哥又去喝花酒啦,娘,您彆氣了,大哥就是這樣,您越是管他,他便越是氣你,還不如少管一些,您也能少受些閒氣。”葉文嫺一聽說自家大哥的名字就很有些無奈,溫柔地笑了笑,輕輕勸道。
“大妹說得對,您還是少管些大哥吧,他都十八歲了,又不是小孩子,又是那樣的脾氣,您管得過來麼?”葉紹揚也接口說道。
侯夫人聽了便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苦楚來,眼圈兒也溼了:“你們當我願意拘着他呢,還不是你爹爹,我若不管,他會說我不賢,待你大哥不用心,管多了,又討了你大哥的嫌,孃的心爲你大哥操碎了也沒人憐惜啊。”
葉成紹伏在墨書身上進了自己的屋子,他屋裡的大丫頭百合和芍藥一見這情形,忙放下手裡的活計走了過來,接了墨書和婆子的手,將葉成紹往裡屋扶:“爺怎麼又喝成這樣了,墨書,不是我們說你,你也不勸着點,你們進來時,夫人可看見了?”
墨書身子一鬆,人也總算是吐了一口囫倫氣,喘了半響纔回道:“好姐姐,快扶了爺去換衣服吧,一會子侯爺就該來了,方纔可是跟夫人碰了個對面呢。”
百合一聽臉都白了,忙扶了人進去忙呼,將葉成紹扶到牀上,芍藥進去打水給他淨面,百合便給他換衣。
一件衣服還沒脫完,葉成紹的小呼嚕已在響了起來,兩個丫環只得將他身上的袍子換下手,輕手輕腳的退了出來。
屋裡人一走,才還小呼嚕打得震天響的葉成紹卻睜開了眼,一雙星目清朗如星般燦亮,哪裡還有半點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