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居北院,一個二進的院子裡,小樓輕聳於廣蘭梅林之間,幾株梅花正傲然綻放,幽幽花香沁人心脾,葉成紹行步如風,身姿俊挺,琴兒站在穿堂處,巴巴地看院門,突然眼睛一亮,轉身便往屋裡跑去。
“小姐,世子爺來了,世子爺來了。”
司徒蘭正無精打彩地斜靠在牀頭,平素清冷孤傲的大眼裡此時看起來幽怨而又有憂鬱,濃濃的失望和憤怒充斥在她的心間,葉成紹,他竟然看都不來看自己一眼,就算是自己故意加重病情的又如何?自己總是他的一個妾,他卻無情如斯……好狠的心啊,一垂眸,看到牀頭邊小几上的一碗,一股怨怒直涌心頭,擡手便將那仍冒着熱氣的藥碗給拂落在地上,我就不吃藥,你不是說,有病就醫,醫好爲止嗎?我不吃藥,看你要如何醫好我?等我娘來了,看你如何跟她交待!
一聲咣噹作響,一碗藥全都灑在了,碗摔了個四分五裂,琴兒的聲音正好傳了進來,她聽得一震,一股莫明的欣喜將憤怒驅散,司徒蘭幽暗的眼神乍然綻放出美麗的光華來,整個人都顯得光彩熠熠,猛地坐起來道:“他真的來了?”
“嗯,真的來了,小姐!”琴兒也爲司徒蘭高興,先前世子爺說的那通話太過傷她的心了,她沒敢全都對小姐說,怕小姐受不了,小姐的心思,她自己怕是都不明白,可是琴兒是看出來了的,分明是喜歡世子爺的,不然,也不會爲了跟大少奶奶堵氣,自傷身體了。
“來了又如何,我不見。”司徒蘭一想到讓琴兒請了兩次,隔了這麼久,葉成紹纔來,又生氣了起來,堵氣躺回牀上,拿了被子矇住頭。
葉成紹正好長身玉立地站在了門口,聽到她如此一說,大步走了進來,吊兒郎當地往屋裡一站道:“我來,是特意知會你一聲的,我覺得院裡的小妾太多了,打算着賣掉幾個,以你的出身和家世,再加你的樣貌……嗯,雖不及我娘子,但也還過得去,應該能賣個大價錢,哦,西戎有個大皇商可是出了兩萬兩銀子啊,司徒妹妹,沒想到,你還真值錢。”
司徒蘭聽得猛然掀開被子自己牀上坐起,不可置信地瞪着葉成紹,眼裡有如燒了一把烈火,像是要將葉成燒死似的,但很快又冷笑道:“你少在這裡嚇我了,我雖名義上是你的妾,但我是堂堂的侯府嫡女,從沒賣身,你憑什麼要賣了我,又怎麼敢賣了我?”
“信不信由你啊,你快些吃藥,好生將養着,病懨懨的,人家會折價的。”葉成紹一臉的痞笑,隨手拿了一瓶藥來在手裡把玩着,“這藥可是上好的傷寒藥啊,聽說你在冷水裡泡了一刻鐘,好讓自己病重一些,唉,早知道你有這嗜好,我拿粒藥丸給你吃,立馬就能讓人看起來病入膏荒,何苦受那罪啊。”
司徒蘭聽了氣得快要暴炸,滿以爲葉成紹還是心疼自己來探病的,沒想到,沒說一句體貼的話不說,不是說要賣掉她,就是想讓她病得更重一些,這男人,還真是狼心狗肺啊,他就那樣討厭自己,巴不得自己病死纔好嗎?
“葉成紹,你個混蛋。”司徒蘭氣急眼了,搬起牀上的枕頭就往葉成紹身上砸。
“你也太后知後覺了點吧,我一直就是個混蛋啊,可是,我就是不明白,你怎麼就偏偏喜歡我個混蛋呢?當初喜歡司徒大小姐的京城名少可不少,你好好的大少奶奶不做,還非要給我這個混蛋做小老婆,哎呀呀,你是你是不是太賤呢。”葉成紹邪笑着輕挑地對司徒蘭說道。
“你……你……”司徒蘭氣得直喘,她在冷水裡泡了一刻鐘,正發着高燒,頭暈腦脹,滿懷希望地期待着葉成紹來看她,沒想到,人來了,卻是句句話像拿着刀子一樣,在戳她的心,將她所有的自尊和驕傲都踩到了地底下,前兩天他見到自己時,還有些愧意,而今天,卻變成這個子,一定是藍素顏,不知道她在這個混蛋面前灌了多少**藥,讓他如此行事無忌……
一股血氣直涌上胸間,司徒蘭感覺自己喉頭一甜,張口噴出一大口血來。
葉成紹見了眼睛一黯,忙走上前去,兩指一點,封了她兩處脈道,將手中的藥瓶打開,倒了兩粒便往司徒蘭口裡塞。
司徒蘭又怨又恨,哪裡肯吃他的藥,緊咬着牙關不開口,一旁的琴兒早已急得大哭了起來,“小姐,小姐,你吃了藥吧,從發燒起,你就一點藥也不吃,這會子……還吐了血了,再不吃藥,身子會更沉的,奴婢求你了。”
葉成紹兩指一掐,將司徒的嘴巴橇開,兩精藥丸塞時她的喉間,也不灌水,只在她背後一拍,那藥便吞了進去。
司徒蘭氣得用手去摳喉嚨,想要將藥嘔出來,葉成紹氣得罵道:“就你這德性,正常些的男子,哪個敢要你做老婆,也太能鬧事了些,你別以爲我給你的是治病的藥,我給你服的是毒藥,能加重你身上的病,你不是想病得更重些,好讓你孃家人看了,好懲罰我麼?那我就如了你的願了。”
司徒蘭沒能吐得出來,半邊身子又被葉成紹封住了,不能動,氣得哭了起來:
“你……你把我害成如今這個地步……你這個畜牲,我要回孃家,我要告訴我娘,你這畜牲想害死我。”
“放心吧,你死是死不了的,我說了,我還要將你賣給西戎商人呢。”葉成紹看司徒蘭終究沒能將藥吐出來,倒是鬆了一口氣,
這時,一時冷喝從屋外傳來,“好,好,好,世子好膽色,好氣魄,竟然連護國侯府的嫡長女也敢賣掉,本夫人倒是要去宮裡問問皇后娘娘,私賣侯爵之女該當何罪。”
司徒蘭聽得一滯,猛地大哭起來:“娘,娘,女兒好生命苦啊。”
葉成紹一回頭,便看到侯夫人和護國侯司徒夫人一起走了進來,後面還跟着四老夫人,他的嘴邊便勾起一抹邪魅的笑來,心中暗喜,也不上前來給幾位夫人行禮,揚着下巴滿臉斜睨着護國侯夫人道:“夫人既是送了她給我爲妾,她便是我的人,要賣還是要打,自然是由我處置,你便說到天上去,也管不了小爺處置自己的小妾。”
護國侯夫人氣得臉色雪白,渾身都在發抖,若非這混蛋當初用那非常的手段,毀了蘭兒的名節,侯府又怎麼可能將蘭兒送與他爲妾!當初自己是死都不肯答應的,可是侯爺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非要送了蘭兒來,如今蘭兒被這混帳東西折磨得命都去了一半,還說要賣掉她的話來,他真當護國侯府的人是死的麼?
“蘭兒,跟娘回去,娘便是養你一輩子,也不在這裡受這畜牲的氣。”護國侯夫人心疼地走到牀邊,一探司徒蘭的手,觸生很燙,額間大汗如黃豆一般的往外冒,身子像要虛脫了一般,頓時心痛欲裂,手都在抖,猛然大哭一聲道:“我苦命的蘭兒啊。”竟是差一點暈了過去。
葉成紹這纔看着有點急了,四老夫人看着也覺得心酸,成紹這小子玩得太過了些吧,怎麼把人家的老孃都氣成這樣了,“死小子,你真是越發的過份了,還不給司徒夫人陪禮。”
四老夫人對葉成紹喝道。
寧伯侯夫人自進來後,就一直沒有說話,白媽媽被葉成紹打斷了骨頭,還叫人送到她屋裡,不許人醫治,白媽媽那麼大的年紀了,痛得汗流夾背,爲了怕吵着自己,硬是生生咬着牙關沒有申吟一聲,侯夫人心中一陣生寒,更是爲心痛白媽媽,還有點害怕,葉成紹這一手太過殘暴,她到心有餘悸,這會子倒不敢順着司徒夫人的話去落井下石了,只能勸司徒夫人道:“夫人,你……你也消消火,成紹這孩子就是嘴巴壞點,說得嚇人,哪裡就真的會賣人了……”這話說出來乾巴巴的,蒼白無力,沒有半用處,司徒夫人看着司徒蘭燒得痛紅的臉,衝口就罵道:“太沒家教了,也就你們這種人家,纔會養出這樣的混帳畜牲來,蘭兒,跟娘回去,這次,天塌下來,娘爲你頂着,娘幫你送和離書來,以後,永遠脫離這個畜牲。”
葉成紹被四老夫人喝罵,原本是要給司徒夫人去陪禮的,如今卻是一跳三尺高,指着司徒夫人的鼻子罵道:“你再一口一個畜牲,我現在就把你家姑娘拖出去賣了,侯夫人又怎麼樣,小爺就是天皇老子來了也不怕,要麼你就快點把你家的這個賠錢貨拖回去,要麼就讓我賣了,還能換點本錢去賭坊。”
四老夫人無奈地看着葉成紹,搖了搖頭道:“紹兒,怎麼說,司徒夫人也是長輩,你也太無禮了些。”
侯夫人又勸司徒夫人道:“您別跟小孩子一般見識,蘭兒現在正病着,你這會子把她接回去,怕是會病得更重,還是在府裡好生將養將養吧。”
“大膽,你再罵我的蘭兒一句試試!”護國侯夫人真是氣急了,站起來便一巴掌向葉成紹的臉上甩去,葉成紹並沒有躲,白晰的臉上立即出了五個手掌印,今天他便是打着要將司徒蘭激走的主意,正好利用護國侯愛女心切的心思,好徹底將司徒蘭送走。
“你敢打我!你個老虔婆,爺的臉,除了皇后娘娘,沒有敢打,來人啊,將這一對母女趕出去,趕出去。”
葉成紹捂着臉,暴跳如雷,在屋裡哇哇大叫着。
人家都在趕人了,司徒夫人哪裡還呆得下去,她手一揮,讓自己帶來的兩個婆子上前來,抱起司徒蘭就往外走,侯夫人看事情鬧大了,嘴角露出一絲譏笑,嘴裡卻勸道:“哎呀,司徒夫人,紹兒怕是魔症了,你消消息啊,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滾開,你們寧伯侯沒一個是好東西,我蘭兒守門兩年,從沒聽說她生過病,怎麼那混帳一娶了正室,蘭兒不是生病,就是被關黑屋,這混蛋還叫囂着要賣人……哼,這事不會就這麼了的,堂堂侯府嫡長女,竟被一個五品下官的女兒欺凌至如斯地步,這口氣,本夫人怎麼也得出了。”護國侯夫人如今哪裡還聽得進半句勸,腦袋早被葉成紹氣瘋了,司徒蘭的額頭一直在冒汗,這讓她心急如焚,得快點將她接回去,找太醫醫治才行啊。
司徒蘭心思百轉,她一點也不想回孃家,她只是妾,哪裡真能和離,娘也是氣糊塗了才那麼說,要是現在走了,不是正合了葉成紹和藍氏的意了麼?她就是不走,就是要病給寧伯侯府的長輩們看,讓他們來收拾葉成紹和藍氏。
“娘,這個混蛋是在作戲呢,他巴不得我走了,他好跟藍氏雙宿雙飛,女兒就是不起,就是要惹他的眼,就是要留在這裡,氣死藍氏。”
“不走正好,明兒就賣了你,倚雲閣正缺名出身高貴的教坊女呢,你去了肯定會大紅大紫……”葉成紹一聽這話,生怕會功敗垂成,又毒舌了一句。
護國夫人哪裡受過此等污辱,當着自己的面呢,竟然要將自己的女兒賣到那麼骯髒的地方去……她心中那股怒火差點把自己都灼燒了,眼一瞪,對自家兩個婆子道:“快擡大小姐回去。”
兩個婆子也被葉成紹的言語氣着了,大小姐在侯府時過得何等尊貴,這葉家姑爺也太不是個人了些,那話可不就像個流氓說的一樣麼?
司徒家的人不顧司徒蘭的哭鬧,將司徒蘭抱走了,琴兒和另一個侍女棋兒也顧不得收拾東西,跟着司徒夫人一起走了。
侯夫人扶着腰跟在司徒夫人後頭走,邊走邊勸着什麼。
葉成紹在屋裡有片刻的怔忡,四老夫人並沒有跟着司徒夫人離開,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背道:“要是覺得自己做得太過份了,那就想別的法子彌補吧,你心裡喜歡的那個不是她,不給她希望是對的,將來,她總會明白你這麼做的苦心的。”
葉成紹聽了哂然一笑,摟住四老夫人,將頭往四老夫人肩頭一埋,嘴裡咕噥道,“您真是越老越精了,什麼都讓您看出來了,不過,我不在乎司徒蘭是不是會明白我的苦心,只是覺得方纔那樣着實對司徒夫人太過份了,小的時候,司徒夫人還是很疼我的,覺得有些對不住她。”
“那是沒法子的事情,有的時候,你想保護一個人,就必須得傷害其他的人,孩子,你本性良善,只是你的身份不容許你太心軟啊。”四老夫人撫摸着葉成紹的頭,嘆息了一聲說道。
“嗯,我明白了四叔祖母。”葉成紹擡起頭來,眼中又泛出熠熠的光彩來,拖起四老夫人就往外走,“四叔祖母,娘子說,給您做了雙大棉鞋,樣式怪怪的,不過,穿着應該很舒服,原是說要送去給您的,可是她的腳又傷了,沒去得成。”
四老夫人聽了又嘆了口氣,微笑道:“倒是個有心的孩子,我也聽說她傷了腳了,她去不了我那,那我老婆子就去看看她吧。”
兩人往苑蘭院走,素顏正在屋裡聽春紅說起世子爺在悠然居與司徒夫人對罵的事,心裡雖然很甜蜜,卻更是擔憂,葉成紹如此,怕是會徹底得罪了護國侯爺,這對他可是非常不利的,他的身份太過敏感,不管他有沒有權力**,別人也會當他爲假想敵,尤其是皇上和皇后對他寵愛又愧疚,太子人選又一直不明朗的情況下,他便更加危險……如果再加了一個護國侯……
“大少奶奶,您不知道,司徒姨娘被世子爺氣得都吐血了呢,司徒夫人也是氣得臉色刷白,爺可真強悍,這會司徒姨娘回去了,肯定是不會再來了的。”春紅眼眼亮晶晶的,小臉紅樸樸的,很是興奮的樣子。
“這樣好是好,只是,大少奶奶,這禍水怕是最終會移到您頭上來,聽說司徒姨娘過門有兩年了,從沒有病過,爺也從沒如此待過她,只怕這一切都會怪上您呢。”紫綢在一旁聽着就擔心,皺着眉頭說道。
“怪就怪吧,爺既然一切都爲了我着想,我又豈能怕別人恨,我想要過好日子,就一定會遭人恨。”素顏悠悠地看着窗外,早開的梅花片片飄落,正值生命最嬌豔的時候,想繼續留着枝頭,但春風無情,強迫着將它們帶離枝頭,人生在世,有太多的不如意,司徒蘭喜歡葉成紹,卻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想留,留不住。
而自己,隻身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戰戰兢兢,小心亦亦,不過也是想要一份堅貞的愛情,一個安定而又平靜的生活罷了,但這個世界對女人太過殘酷,女人想要得到唯一的情感,想找份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感情,又何其艱難,如今,好不容易遇上這麼一個還算過得去的男人,難得的是,他明白自己的這份堅持,肯和自己一起努力,她又怎麼會在乎眼前的困難呢,只有夫妻同心,共同面對,才能得到最後的幸福。
“娘子,四叔祖母來看你了。”正沉思着,就聽葉成紹略帶了絲興奮的聲音,像個向大人彙報戰果的孩子,扶着四老夫人就往裡屋來了。
素顏聽得一怔,自上回見過一次四老夫人後,素顏一直想要去拜訪這位老人,但一直不是這個事,就是那個事,沒能成行,沒想到,老人家倒是來看她了,心裡便覺得歉疚,忙要起身。
“坐着,坐着,別動,腳疼吧,來,給叔祖母瞧瞧。”四老夫人一臉慈愛的笑,腳步平穩輕快地走到素顏身邊。
“還好,塗了藥,腫也消散了不少呢,多謝四叔祖母關心。”素顏雖然站不起來,但還是躬身福了一福,給四老夫人行禮。
“唉,孩子,你受苦了。”四老夫人拍了拍素顏的手,嘆了口氣,又接着說道:“好在紹兒疼你,這比什麼都好,老婆子總算看到紹兒這孩子定心了,不再像以前那樣胡鬧,這可是都是孩子你的功勞啊。”
“四叔祖母,我好不容易變乖了,您不誇我,怎麼誇起娘子來了,不公平啊,不公平。”葉成紹晃着大腦袋往四老夫人懷裡擠,嘴裡哇哇亂叫。
四老夫人在他額頭上拍了一下道:“一到我面前,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你呀,快些生個小曾孫出來,讓四叔祖母抱抱,那纔是真孝心呢。”
素顏一聽這話,臉騰地就紅了,誰知葉成紹這傢伙臉皮厚得像城牆,立即回道:“嗯,四叔祖母,紹兒和娘子正在努力呢,包準三個月後就會有消息。”說完,還擡了頭,對素顏飛揚着劍眉,笑道:“娘子,你說是吧。”
素顏又羞又氣,當着四老夫人的面又不好揪他耳朵,只好拿眼瞪他。
四老夫人看了就哈哈大笑,素顏忙讓人把自己做的兩雙棉拖鞋拿來,送給四老夫人,“叔祖母,這是素顏親手做的,您年紀大了,晚上起夜穿鞋不方便,就做了兩雙這樣的,不是什麼好東西,就是孫媳的一片心意。”
四叔祖母拿起一隻棉拖鞋細細看着,越看越喜歡,老人家身子雖健,但人老了,總不如年輕時那樣靈便,一夜要起來幾回,素顏做的這種鞋子看起來樣子很慣,但卻方便舒服,又暖腳,一看就是花了不少心思,專爲自己做的,心裡不由暖暖的,真摯地拍了拍素顏的手道:“很好,我很喜歡,難爲你想得周到。”眼圈兒卻是紅了,四老夫人身邊無兒無女,雖被侯爺敬重着,但倒底滿府的全不是自己親生的,別人面上敬着,心裡怕只會罵自己是個老拖油瓶子,吃閒飯的,還從沒有哪個孫輩對如此真心待她過,一時心中感慨,怪不得紹兒那刁怪的脾氣,只會喜歡這丫頭,這丫頭着實讓人心疼,讓人喜歡。
四老夫人在素顏屋裡說了好一會子話,然後就起身告辭了,等人都走了,葉成紹又拿了藥膏子來給素顏塗,素顏擡眼靜靜地注視着他,眼波粼粼,他先還沉靜的幫用手按摩着素顏的傷處,漸漸的,臉上就開始泛紅起了,身子就有點不自覺的往素顏身上靠,聲音就有點發飄,“娘子,你要不要午睡一會兒,我陪你啊……”
“司徒妹妹這會子怕是傷心透了呢,相公,你心裡其實也不太好過吧。”素顏輕撫他的眉眼,柔柔地說道。
葉成紹聽了立即擡起頭來,急急地說道:“沒有,沒有,她回去了更好,以後,我會想法子給她挽回名聲的。”
“相公,我沒有懷疑你,我知道你跟她是有些感情的,只是,你可明白,你對她究竟是什麼感情?”素顏語氣很認真,也很平靜,並沒有半點生氣的樣子,她是想認真的與葉成紹勾通,別看葉成紹平素痞賴無形,吊兒郎當,其實在男女感情上很單純,也很青澀,她不想他將來成熟後,會後悔。
“她其實也不那麼討厭,我小時候就喜歡捉弄她,她總一付高高在上的樣子,目空一切,好像誰都不如她,我便最喜歡看她出醜……後來,她又總惹我,我才……氣不過,就……就惡作劇的拿了她的內衣……其實那也不是她的,不過是找了她家的繡坊的人,拿了一件樣式差不多的,在外頭胡說八道,壞了她名聲……”葉成紹越說越小聲,最後眉頭皺起老高來,歪着頭想了好一會才道:“要說我對她究竟是什麼感覺,我還真說不出來,以前是討厭,後來,又覺得自己做過火了,畢竟是自小兒一起長大的,覺得害了她一輩子,很是心不安……”
“那就是有點喜歡了,對不對?”素顏靜靜地看着他問道。
“不是,在她面前,我從沒有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只有面對娘子你時……我……我纔會特別的興奮,方纔,看到她生病,她吐血,我沒有一點心痛的感覺,但是隻要聽說有人欺負了娘子,娘子你受了傷,我感覺就像要殺了那個傷你的人一樣,娘子,我明白自己心的,你要信我。”葉成紹握緊素顏的手,捧在心口道,“我從沒有喜歡過她,她只是我年少胡鬧過的一個受害者,就像我打破了皇后娘娘最心愛的手鐲時,我也一樣會生出愧意。”
素顏聽了驚詫得瞪大了眼,沒想到,葉成紹對司徒蘭的感覺就像皇后娘娘的那個手鐲子,他的愧意當然是不對手鐲,而是對皇后娘娘,同樣,他覺得對不起司徒,也會生得有愧意,但,這絕對不會是愛情,不然,以他的性子,喜歡了就是喜歡了,喜歡的東西,他又怎麼會輕易的丟掉?
素顏的心結徹底打開了,心裡也很是舒暢了起來,怪不得葉成紹一直就說,要幫司徒蘭挽回名聲,這好就像是想要賠皇后娘娘一個新鐲子一樣,只是,手鐲好找,女子的名聲卻不太好賠啊,這傢伙,也太能胡鬧了些……
“你想好了沒,如今彌補司徒蘭。”素顏無奈地搖了搖頭,認真地問道。
“得去找皇后娘娘,我反正名聲是壞透了,不在乎再壞一點,我把責任全攬了就是,哦,娘子,我們去求太后吧,太后對你印像不錯呢。”葉成紹見素顏心情大好,他緊張的心也鬆活了些,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娘子不信他,還好,娘子終於不介意了。
“太后不是更疼你嗎?”素顏嗔道。
“她是疼我的吧,不過,更加防我,面上看着是對我很好,其實……”葉成紹的眼眸變得黯淡了下來,眼底閃過一絲哀痛,素顏看着就心酸,忙笑道:“她有她的立場,咱們不怪她,不管別人對你如何,你還有我呢,我會疼你。”
葉成紹眼裡的黯淡立時一掃而光,墨玉般的黑朣裡像點亮了一片星海,璀璨奪目,一把將素顏拉進懷裡,嗡聲嗡氣道:“你說的哦,你說你疼我,那就要一直疼下去,疼我一輩子,只疼我一個,不許疼別人。”
素顏有點無奈地撫着他的背,這一刻的葉成紹,真的像個流浪很久後才找到親人的孩子,在她面前撒着嬌,心裡的母性頓時氾濫,很想就這樣一直呵護他,守着他。
兩人正說着話,就聽春紅在外頭說道:“世子爺,大少奶奶,侯爺回了,請您二位到上房裡去呢,”
侯爺回來了!劉姨娘被打,白媽媽被罰,司徒蘭被氣走,侯爺怕也是一個頭有兩個大,正在震怒之中吧。
葉成紹起了身對素顏道:“娘子,你不用去,我一個人去就行了,你腳痛着呢。”
素顏知道他是怕侯爺怪罪自己,想一個人把責任全擔了,心裡暖暖的,卻是很堅定地站了起來道:“不,我跟你一起去,侯爺這會子心裡正火着,我再不去,怕是更惱火了,而且,不去人家還以爲我心虛呢,我又沒做虧心事,爲什麼不去。”
素顏緊持不讓葉成紹抱,而是扶着他,一走一拐的到了正堂,正堂裡,侯夫人扶着腰歪在椅子,劉姨娘沒來,她被打了十幾板子,受傷不輕,白媽媽臉色慘白,但肩膀上已經綁上了繃帶,應該是被人接好了骨頭,葉成紹一見便冷了臉,眼中戾氣大盛,一進去,先扶了素顏坐下,給侯爺行了禮後,便冷笑道:“誰膽子那麼大,時辰沒過,就給這老東西接了骨,哼,一會爺再把你另外一根骨頭也折了。”
“放肆,你膽敢再動下我的人試試。”侯夫人怒氣衝衝的喝道。
葉成紹眼皮向上一翻,給了侯夫人一個大大的白眼,徑直找了把椅子,搬到素顏身邊坐了,半晌才懶懶的說道:“母親啊,您還是先前心前心自個兒吧,父親回來是主持公道的,不是給你撐腰的,你做過什麼,心中有數,兒子是孝順,不對您怎麼樣,但那您身邊那起子興風作浪的小心,她們若膽敢再對我娘子不利,以後可就不斷一個肩膀的事了,可怕怪我心狠手辣。”
侯爺一直沉着臉,眼神凌厲地看着葉成紹,聽了葉成紹這話,不由喝道:“紹兒,她再如何,也是你母親,你要懂些分寸。”
葉成紹這才老實了些,下巴沒揚那麼高,垂了頭對侯爺應了聲:“是。”
這時,外頭傳來婆子們的聲音:“三少爺,您不能進去,侯爺在和夫人商量事呢。”
“讓我進去見父親,姨娘被打得不成樣子了,竟然沒人請醫生來醫治,我要見父親。”就聽得成良在外頭高聲大嚷着。
侯爺還不知道劉姨娘被打了嗎?素顏聽得奇怪,偷偷地看侯爺的臉色,只見侯臉面沉如水,神情古井無波,看不出一點變化,只是眼神更加凌厲了些,眼皮一擡,突然如電光一樣射向素顏,素顏坦然地對侯爺淡淡一笑,並沒有畏懼地收回目光。
侯爺看了她一眼後,便看向門外,揚聲道:“讓成良進來。”
成良一衝進來,便撲跪在地上,大聲哭道:“父親,請您救救姨娘吧,姨娘被打得皮開肉綻,正發着高燒呢。”
“那你還哭什麼,快去請大夫來給她醫治就是。”侯爺聽得眉頭微跳了跳說道。
“可是,母親不肯下貼子,兒子沒本事請來太醫。”成良哭着回答。
“哪家府裡頭全請太醫給姨娘看病的?成良啊,我說你也十四歲了,怎麼這點子規矩也不懂呢?”侯夫人聽了便冷笑道。
“拿我的貼子去請城南的老大夫吧,他也是太醫院致仕的。”侯爺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道。
根本就沒問起劉姨娘爲何捱打,也沒說要去看劉姨娘,素顏心裡便有些發寒,這個時代的男人,就是再寵一個小妾,那個女人也不過是他用來調劑生活的一個物品而已,不會對小妾用太多感情的,在侯爺的骨子裡頭,侯夫人便是比劉姨娘差再遠,侯夫人還是正室,還是更值得他尊重。他不會爲了個小妾而重罰正室夫人的。
成良聽了有些愕然,他是特意來向侯爺報信的,想讓侯爺去看劉姨娘,但侯爺似乎沒有想像中的關心劉姨娘,而且,也聽了侯夫人的話,不去給劉姨娘請太醫……成良的手緊握着,手背青筯突起,眼裡含着屈辱和憤怒,但他沒有再說什麼,行了禮後退下了。
侯夫人見了脣邊便露出一絲得意的笑來,對侯爺道:“侯爺您回來了就好,這兩日,府裡是雞飛狗跳,好不安生,方纔護國侯夫人氣得把司徒蘭給接回去了,還說要送和離書來。”
“和離書?”侯爺聽了好不詫異,目光如電般看向葉成紹:“紹兒,你是故意的吧,護國侯爺可是對爲父發了好大一通火,你究竟想做什麼啊,以前胡鬧,把人家嫡長女弄回府來當小妾,這會子還揚言要賣掉人家,你……你真是氣死爲父了,都是二十歲的人了,不能總這麼着胡鬧下去吧。”
葉成紹聽了有些愧疚地微垂了眼眸,目光閃爍,欲言又止,當着侯夫人的面,他不想多說什麼。
侯爺見了便嘆了口氣,語氣嚴厲地說道:“這事你自己想法子擺平吧,爲父實在是弄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心思,不過,這次理虧可是在咱們家,你再不可任性胡來,侯爺若是要打你,罵你,你就好生受着,不許回嘴。”
葉成紹老實地站了起來,恭敬地應了。
侯夫人聽了很是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侯爺,司徒那孩子進了門都兩年了,一直跟紹兒處得還不錯,怎麼一會子兩個人就鬧得這麼僵了呢,”
侯爺聽了眉頭一皺,回頭瞪了侯夫人一眼,卻是對素顏道:“兒媳啊,你還年輕,有些事情,得斟酌些,想好了再做才行,府裡頭人多,人心複雜,一個不小心,就會做錯事。有時,並非你的本心,但人家就可能怪到你頭上去,做媳婦的,就要懂得審時度勢,儘量不讓人家抓到你的錯處才行。”
素顏聽得愕然,沒想到侯夫人一番挑唆,侯爺不但不責罵於她,卻是當着侯夫人的面教導了她一番,而且,話裡話外的就指出,侯夫人是在挑事,是將司徒蘭的事情全怪到她頭上來,她心中不由好很感激,怪不得葉成紹那個桀驁不馴的人,也會對侯爺服服貼貼,侯爺睿智精明,又明事理,自然能服人心。
不過,話語裡也有責備的意思在,是怪她做事不太妥當吧,素顏也很恭敬地起身應了。
侯爺又看向白媽媽,“本侯知道你對夫人忠心,但夫人如今頭痛病發作得厲害,有時就是糊里糊塗的,媽媽是個明事理的,不說勸導,卻還要任着她的性子來,受這點苦,着實是自討啊,下去吧,以後小心着點辦差。”
白媽媽聽得心中一凜,眼睛迅速擡起,看了侯爺一眼,便退了下去。
侯夫人聽得氣極,葉成紹如此對自己的人下手,侯爺就是這樣輕描淡寫的說他幾句,那以後他還不得更加猖狂了?
她越想越窩火,明明不是自已的兒子,卻要什麼好的都給了他,還時時要受他的氣,心中憤懣不平,眼淚就出來了,哭道:“白媽媽也是服侍我幾十年的人了,就是做錯了什麼,告訴我一聲,有我罰她,人說打狗還看主人呢,紹兒這也太不把我放在眼裡了,侯爺,這幾十年,我待他可沒用過二心,可是他呢,幾時真當我是母親呢?”
侯爺聽了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怒道:“我不說穿,就是給你顏面,你當我不知道嗎?禁了你的足,你還是在府裡搞三搞四,鬧得雞犬不寧,你不爲自己想,也要爲紹揚想吧,我真不知道你這腦袋是什麼東西做的,氣死我了。”說着,甩袖就走。
侯夫人被罵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哭得更傷心了,一提到紹揚,她便心如刀絞,衝口說道:“你還提紹揚,我就從沒看到過像你這樣狠心的父親,你幾時真正關心過自己的親生兒子?他的那個病……”
侯爺突然轉身,怒視着侯夫人道:“你再糊說八道一句試試,紹揚爲何會病,又爲何病成如今這個樣子,你有很大的責任,你這個蠢女人。”
說着,眼睛痛苦的閉了閉,轉身大步走了,葉成紹忙跟在了他身後,可侯爺還沒出門,就聽有人來報,說是護國侯府來人了。
侯爺無奈又退了進來,讓人傳護國侯府的人進來。
一個穿戴體面的婆子大大方方的走了進來,臉上帶着倨傲之氣,一進來後,便向屋裡各人都看了一眼,當看到素顏時,鼻間幾不可聞的輕哼了一聲。
她給侯爺和侯夫人行了一禮,說道:“稟寧伯侯爺,小的是來給侯爺傳話的,小的家夫人說,大小姐暫時就不會寧伯侯府了,要在孃家住一陣子,將養身子。”
這意思是,司徒蘭還要回來?
葉成紹聽得好生震驚,眉頭一皺,正要說話,侯爺一眼瞪了過去,他只好閉了嘴,沒開口。
“那就等她病養好了,本侯再派人接她回來吧。”侯爺對那婆子說道。
“自然是要接的,姑爺說了那許多混帳話,我家小姐也不計較了,也不再說要和離的話,兩家仍是姻親,只是,夫人說了,要讓小姐回來也可以,得世子夫人親自上門給我家小姐賠禮道歉才行。”那婆子聽了便斜睨着素顏道。
“放你司徒家的臭屁,她自己尋死覓活的往冷水裡泡,泡出病來了,娘子還給她請醫問藥,她中的毒也是娘子幫她查出來的,不說感激我娘子,竟然還要她去陪禮道歉!她算什麼東西,愛來不來,再回來,我也是要賣了她換銀子,沒見過這麼討厭的人。”葉成紹聽了一跳三丈高,指着那婆子的鼻子就罵道。
這可就是在打護國侯府的臉,那婆子氣得眼都橫了,也不理葉成紹,只對侯爺道:“侯爺,我家侯爺看在兩家多年的情份上,息事寧人,可世子爺這樣,也太過份了點吧。”
侯爺也覺得葉成紹太過份了些,瞪了葉成紹一眼道:“紹兒,以和爲貴啊,護國侯……可沒少護着你,你要知道好歹。”
素顏立即聽出了侯爺話的意思來,侯爺也是不想讓葉成紹太過得罪了護國侯吧,護國侯在大周也是權勢很大的,如果護國侯一直站在葉成紹這一邊……葉成紹就有多一個很大的助力,侯爺他……也是想讓葉成紹往那個位子上爬的吧。
“不就是讓兒媳婦去賠個禮麼?兒媳,你就去給護國侯夫人賠個禮,再順帶跟司徒蘭說幾句軟話兒就是,可不能爲了這點子事,就把個世代交好的親家給得罪了。”侯夫人在一旁趁機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