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開業第二十七天
視野被系統跳出的警示框覆蓋, 以至於看上去周遭的一切都是紅色的。
艾蘿冷不丁被摔出去,它一骨碌翻身爬起來, 拱起背部,厲聲尖叫,可誰也不會把一隻沒長大的骸脊貓放在眼中。
蘇茜一把撈起她的小貓,直接就地一滾, 避開射來的箭矢。
身後的吧檯應聲破裂,飛濺的碎屑在她臉上劃開一點淡淡的血痕, 又迅速斂去。
眼角的余光中,蘇茜看見王國騎士踩著倒下的門板走進來。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事實上她的頭腦比自己想像的更加清醒。
她不打算去質問對方爲何這麼做, 這毫無意義,蘇茜雖然有點得過且過的好脾氣,但她過去能獨自在外闖蕩生活多年,就絕非遇事只會哭哭啼啼歇斯底里的人。
蘇茜將貓塞進口袋中,事實證明人在危機關頭是能突破極限的,憑藉熟練度五的潛行,她居然矯捷地躲過飛矢而幾乎毫髮無損。
但她已無路可退——她被逼進酒館內側, 在這些老練的冒險者的監視下,距離門窗的幾步距離有如天塹。她過去畢竟只是個普通的現代社畜, 上下班通勤都有代步工具, 與劇烈運動幾乎無緣。
蘇茜沒打算拔劍, 熟練度零的劍術在這裡不值一提,如果不是對方暫時還不想要她的命,她大概早已當場暴斃——
不, 等等。
不一定就此束手待斃。
黑髮的少女樞心微微顫抖著,徒勞地向後退去,眼中帶著茫然的無措。
王國騎士見狀似乎有些猶豫,他回頭看了眼法師,康斯坦丁的目光毫無波瀾「抓住它。」
騎士嘆了口氣,朝少女走去。
兩個巨大的立櫃憑空出現,擋在王國騎士面前,緊接著,一扇落地窗出現在少女身後。
康斯坦丁見狀厲呵「攔住它!」
蘇茜推開窗戶直接跳了出去,箭矢與魔法接踵而至。玻璃「嘭」地碎開,將她的手劃得鮮血淋漓,但幾乎同時,她的積分餘額自動消耗了部分,猙獰傷口瞬間彌合。
蘇茜來不及多想,直接撤去窗戶,又將領主扔到門口。
蝕影獵鷹虛弱地趴在牧場邊,它的雙翼被聖光融化了大半,腐蝕性的血液淌了一地,泛著奇怪的乳白色。
蘇茜直接按下修復,跨坐到鷹背上,看著鷹的翅膀迅速長好,大聲命令「飛起來!」
不用她說,小二振開雙翼,捲起颶風。
一條金色的藤索從下方徑直射出,在半空中拽住了鷹的左爪,蘇茜當機立斷,拔劍揮砍,雪銀細劍與光索撞在一起,彷彿切割什麼軟金屬,刺目光芒中,小二掙開束縛,騰空而起。
但光索還纏在鷹的爪上,光明系的能量直接腐蝕亡靈的身軀,幷迅速上攀。性情兇狠的那個腦袋發出一聲暴躁的尖嘯,低下頭直接叨住自己的左爪扯下來。
二次治療,蘇茜的積分值瞬間蒸發了一個誇張的數值。
她沒有餘暇顧及,趴在鷹的身上,越過酒館的上空,看到了阿爾德羅。
骨龍趴在地上,光之鎖鏈纏在它的骨胳上,虛光重劍直接穿過它的胸肋,將它牢牢釘在原地。阿爾德羅試圖張開雙翼,鎖鏈簌簌顫動,在漆黑的骨胳上落下一道道慘白的侵蝕痕跡。
龍的眼眶內魂火搖曳,幽藍色的火光幾乎要溢出來。
「混帳!我纔不會、纔不會——」龍嗚嗚嚎叫,像是在大哭。
這些傢伙——
蘇茜忍不住咬緊了牙關,抓著鷹羽的手也不禁收緊了。
而小二的反應比她更加激烈,蝕影獵鷹本就是兇狠猛禽,它一頭俯衝下去,雙翼掀起裹挾劇毒的烈風,但王國騎士一人即可爲盾牆,他舉起重盾,颶風消弭無形。
站在最後的聖言祭司擡起頭。
蘇茜的目光與他對上一瞬,心中不禁一凜,她握住鷹羽,伏下身「快飛!」
「抓住你了。」祭司說。
權杖畫出織金獵網,撲了上去。
織成網的光線滾燙,還未接觸,小二的尾羽便開始過熱燃燒,光的速度遠比鷹更快,僅僅是眨眼之間——
「嘭」!
金紅火焰四下濺射。
龍驟然掙開鉗制,有力的尾巴甩了上去,將獵網抽擊粉碎。
但幷非沒有代價——
它的右側翼骨折成一個完全異於常理的角度,胸肋被震斷,而尾骨更是一片狼藉,被強光所腐蝕。
「萊昂、萊昂,埃弗拉……」阿爾德羅垂頭喪氣地嘀咕了兩聲,突然大哭起來,「拉斐爾、拉斐爾——有人打我!他們打我!你在哪裡啊!」
「拉斐爾?是那個死亡騎士嗎?」龍這副打架輸了找家長的孩子行徑倒是讓聖言祭司笑了出聲,他氣定神閒地說,「放棄掙扎吧,我爲它準備了豪華組合,就算是主君級別,也別想……」
話音未落。
「噗嗤」。
是□□被什麼東西直接洞穿的輕微聲音。
祭司的聲音戛然而止。
鮮紅的液體如汩汩泉水涌出,迅速染紅了白色祭袍。
蒼白的手貫穿了祭司的胸膛,攥住那顆尚在搏動的心臟。
聖言祭司受過恩賜儀式洗禮,與神聖系高度親和,甚至連血液裡都蘊含著高濃度的光元素,堪稱亡靈系的天生剋星。
死亡騎士的血液是極淡的銀灰色,與祭司的鮮血混在一起,落到地上,發出滋滋輕響。
「你在說什麼?」拉斐爾說,「連我過去是誰都不知道,還指望用這種程度的聖光困住我?」
說完,死亡騎士緩緩握緊了手指。
蒼白色的火焰自他的指尖燃起,火焰順著血肉蔓延,很快吞噬了祭司微微顫動的軀體,燃燒的過程迅速而安靜,只有零星的火花不斷地落下來,幾息過後,死亡騎士張開手掌,掌心中僅剩的一點灰燼簌簌飄落。
拉斐爾擡起頭,雪青色的頭髮散落下來,稍微遮住了半張臉。
「拉斐爾——」
蘇茜叫了一聲,卻在看清楚後頓時啞然,就像是心臟突然被捂住,直接扔進水缸之中,又沉又悶,有些喘不上氣。
——死亡騎士看上去幷不算好。
精緻的輕甲傷痕累累,裸露出來的臉上、脖頸上和手臂上都有大片灼傷,銀灰血液蜿蜒過手中握的匕首,淋淋漓漓地滴落下來。
——那把匕首屬剛剛留守酒館內的盜賊。
拉斐爾擡起頭,朝蘇茜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
那樣溫和的笑意直到他收回目光後都沒有褪去,死亡騎士看著眼前的白塔法師、王國騎士、風語劍客以及荒野獵人,孔雀藍的瞳孔深處有什麼正靜靜燃燒,他溫柔而平靜「那麼,需要留點時間讓你們商量,下一位是誰?」
阿爾德羅忽然不哭了。
由於施術者的死亡,骨龍已經擺脫了鎖鏈與光劍的桎梏,但此時還是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啊……別讓我想起上次他這麼笑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拉斐爾甚至低下頭,把玩了著手中的匕首,加持了光元素的雲金鋼與他的血液嘶嘶反應。
他遊刃有餘地數數「三、二——」
王國騎士搶上前一步,持盾厲呵「跑!」
只一秒。
盾牆直接被撕開,一陣短暫而刺耳的金屬切割聲後,榮譽的重盾被一分爲二。
騎士甚至沒來得及擡頭,亡靈便踏在他的肩上,在他因此不支跪地後,才因劇烈痛楚慘叫出聲——他的肩骨至腿骨,在這一踏中寸寸斷裂。
死亡騎士沒有任何停頓,他借力躍出。
自知無路可逃,荒野獵人猛然轉過身試圖負隅頑抗。
他掐碎一枚符石,強光亮起,同時十餘支弩箭瞬間激射而出。
但死亡騎士的動作毫無遲緩,他迎著光,當、當、當、當,箭矢被一一挑開,飽受摧殘的雲金鋼匕首不堪重負,「喀拉」一聲突然碎裂。
一支漏網弩箭穿透他的肩膀。
獵人臉上尚未露出喜色,只剩半截的匕首已到眼前。
「哢嚓」。
是弓弩被劈斷的聲音。
「嗤——」
參差不齊的金屬沒入血肉,攪碎頸骨,獵人睜大眼睛,失去生命的軀殼緩緩向後倒去。
屠戮還沒有結束。
死亡騎士鬆開握住匕首的手,直接拔出肩上的弩箭,反手用它擋住身後襲來的劍鋒。箭桿折斷,被他轉手握緊揮出,染血的箭頭直接裂開劍客的盔甲。
他的作風甚至不像一個死亡騎士,或者說,根本不像一個騎士——沒有哪個騎士是這樣戰鬥的。看上去更像是爲此而生的殺手或刺客,更有甚者,就是頭依憑本能而行的矯捷猛獸。
風語劍客不得不避其鋒芒。
他後退半步,又不得不橫劍架住那半截箭矢。劍客咬緊牙,風元素在他周身激盪,他沒有再後退,反而以劍將死亡騎士鉗在身前,劍刃上流淌著淡青色的魔法輝光。
「別想跑——」劍客低聲咬牙切齒。
輝光愈亮,他試圖與對手同歸於盡。
然後,他看見。
近在咫尺,那雙孔雀藍的眼睛笑了起來。
死亡騎士溫和而愉快地微笑著,像對著什麼不懂事的孩童「哎,是什麼讓你覺得……」
「我不會魔法的?」
「轟隆」!
閃電驟然撕開永夜峽谷亙古的黑暗,直直落下。
磅礴雷電將蓄勢待發的風元素一掃而盡,在電光閃爍之中,蒼白纖長的手指輕描淡寫地搭上劍客的喉嚨——
「哢」。
漫不經心地鬆開手,拉斐爾的目光在自己被閃電灼傷的手指上一掠而過,然後彎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長劍,直起身看向康斯坦丁。
白塔法師的臉色看上去比亡靈還要蒼白,他緊緊握著法杖,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
「你不是——」白塔法師哆哆嗦嗦地大聲說道,「你不是死亡騎士!」
「我當然是。」拉斐爾說,「至少現在是。」
死亡騎士緩步向法師走去,「砰」、「砰」、「砰」,倉促佈下防禦結界在他的腳步下一一破碎。康斯坦丁試圖吟唱,但狂亂的元素沒有迴應他的召喚——
這是領域。
他聽見死亡騎士說「我知道你是什麼,蓋倫丁的追隨者,我大概也知道你想做什麼。但是,你不該惹惱我。」
雅舒裡蓋倫丁,預言與詭秘的神祇。
康斯坦丁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線靈光,他幾乎快要抓到什麼了。
拉斐爾已經站在他的面前。
死亡騎士握著劍,輕輕擱在法杖上,銀灰色的血液順著指縫間不住滴落。
他一如既往的好脾氣「還有遺言嗎?」
康斯坦丁緊緊握著法杖,微微顫抖著。
他甚至不得不擡起另一隻手,才能拿穩長杖,他咳嗽了幾聲,低低唸叨著「爲了……」
——「爲了永恆!」
法師戴著的耀白石戒指亮了起來。
光芒照亮漆黑的峽谷,驟然炸開。
耀白石是已知與光元素兼容性最高的礦石。
一枚完美雕琢的耀白石戒指甚至能夠恆定一個無條件釋放的大復活術,相當於隨身攜帶了第二條命,往往有市無價。
但康斯坦丁的手上的這一枚卻不是如此。
這顆品質精良的耀白石中只儲存了光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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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粹的、高濃度的光元素,同時釋放的話甚至能殺死一頭主君級別的九頭冥龍。何況是在這樣近的距離,幾乎只與死亡騎士的魂火一步之遙——
下一刻,白塔法師的耳畔響起一聲溫和而無奈的輕嘆。
「我不是說過了嗎?你們甚至不知道我活著時是什麼。」耀眼明光中,死亡騎士握劍的手甚至都沒有絲毫顫抖,「哪怕我早已死去,我也不會畏懼光。」
他擡起手,直接砍下法師死不瞑目的頭顱。
作者有話要說 此時,龍因爲想起什麼不好的事,在後臺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