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開業第十天
一切發生在頃刻間。
持劍神官念詠禱詞，弓箭手引弦拉弓，盜賊拔出短刃。
然後蒼白劍光落了下來。
「噹啷」一聲，一小截劍尖掉在地上。
拉斐爾手持細劍，神色平靜：「抱歉，請勿在店內鬥毆。」
吧檯上的艾蘿及時附和：「喵嗚。」
維克多瞪大雙眼，倒抽一口冷氣，險些沒能抱住自己的法術書：「……死、死亡騎士！」
年輕的冒險者們臉色發白。他們資歷尚淺，絕不是高階亡靈的對手，拉斐爾僅僅站在那裡，懾人威壓便令他們喘不過氣來。
伊麗莎白實力最差，幾乎就要站不住。她既悔又怕，死死握住自己的法杖，眼裡已蓄起淚水。
但拉斐爾很快移開目光，落在門外。
巴赫與他一對視，立即跳了起來，瘋狂擺手，否認三連：「我沒有！我不打架！我都還沒進門！」
甚至還將兩隻腐敗領主往後扯了扯，以示清白。
拉斐爾點點頭，平靜地將細劍收回鞘中，後退半步：「歡迎光臨。」
「好喔。」巴赫鬆了口氣，在門口小心翼翼地張望了一下，還是鑽進酒館，撿了個離冒險者最遠的位置坐下。
冒險者們：「……」
都是滿臉寫著一言難盡。
亡靈系的門檻很低，只要有屍體，哪怕學徒都能輕易拉起兩隻殭屍或骷髏，但充其量是操縱屍體，算不上役使亡靈。真正的法師們通過篡奪魂火或達成契約的方式得以驅使對方。
……然而不管通過哪種途徑，讓死亡騎士兢兢業業地當起酒館店員這種事都太過荒誕，令人牙疼。這是什麼別出心裁的創收新方式？
拉斐爾很快將放著啤酒和熱毛巾的托盤端到亡靈法師的餐桌上，蘇茜一面拆開方便麪的包裝，還隨口問道：「你們呢，要點什麼？」
冒險者們：「……」
除了選址清奇，店員微妙，這看起來就跟尋常酒館沒有太多區別。
尤其是鍋中的水沸騰後，蘇茜煮起了面——泡麪這種東西，至少聞起來真的非常好吃。
考察隊雖然不像巴赫在峽谷裡定居四年，但也吃了很長時間乾糧了。咕咚咕咚的熱汽蒸騰起新鮮食物的香氣不斷撩撥著他們的神經。
蘇茜將煮好的面盛進碗裡，放上托盤，交給拉斐爾，又說：「飲料有啤酒、汽水、和牛奶哦。」
冒險者僵在原地：這又是什麼三選一送命題？？？
倒是伊麗莎白先磕磕絆絆地出了聲：「啤、啤酒就好。」
蘇茜看了她一眼，和顏悅色：「行啊。不過小姑娘多喝酒不好吧，牛奶可以嗎，給你熱一熱。」
伊麗莎白聞言哆嗦了一下，眼淚就掉下來了，像只可憐兮兮的兔子，聲音更微弱了：「可、可以的。」
艾蘿歪了歪腦袋：「咪？」
蘇茜：請問發生了什麼？爲什麼這個女孩子又被嚇哭了？
她一頭霧水，茫然地數著人頭倒好啤酒，又熱了杯牛奶，讓拉斐爾端過去。
酒館的座椅不夠，幾名冒險者圍著餐桌站著，神色凝重地注視著桌上的飲品，像是注視著什麼劇毒之物。
片刻之後，伊麗莎白先冷靜下來，她雖是個天真任性的小姑娘，但幷不願推卸責任，深吸一口氣後便去拿唯一一杯牛奶。
但尤金伸手先拿走杯子。
伊麗莎白頓時一驚：「哥哥？」
尤金對她笑了笑，又掃視過他的隊友，才說：「伊莎，你是妹妹。」他既是兄長，也是隊長，將她帶出來，當然也要好好地領回去。
說完尤金就將牛奶一飲而盡。
……是好喝的。
這是大腦接受到的第一個信號。
經過加工的乳製品沒有鮮奶特有的腥味，口感更爲香甜醇厚，微燙的液體淌過喉嚨，暖意便從胃部逐漸彌散。
尤金抿了下脣，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沒有異常。
沒有詛咒、沒有契約、甚至沒有絲毫亡靈氣息，這僅僅是一杯普通的、味道很好的牛奶罷了。
伊麗莎白卻誤解了堂哥的表情，忍不住嗚咽起來。
蘇茜正在燒水，準備處理剛收穫的鶏，擡起頭就看到那個小姑娘又開始掉眼淚，牛奶則被那名面色不渝的神官拿在手裡，只剩一個空杯子。
蘇茜：？？？
那不是小姑娘的哥哥嗎，爲什麼要搶妹妹的牛奶？
蘇茜輕咳一聲：「想喝牛奶的話還有哦，這種地方喝點熱飲是比較舒服啦。」
冒險者們轉過頭，見店主滿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
蘇茜：「牛奶跟啤酒都是一個銀幣一杯。但啤酒售出不退。」
話音剛落，坐在角落的巴赫立即說：「我也要熱牛奶！能加勺糖嗎？」
蘇茜：「行啊。」
於是死亡騎士又給他端了杯牛奶：「請慢用。」
雙方稀鬆平常得顯得劍拔弩張的冒險者一行人特別大驚小怪。
尤金沉默片刻，放下杯子，環視酒館，目光在門邊的置物櫃上停頓片刻，被掛在櫃子邊的魚似乎感受到注視，苟延殘喘地煽動兩下魚鰭。
維克多也注意到了：「……蠍尾魚？還是活的？」
蘇茜擡頭瞧去：「嗯，艾蘿剛抓回來的。」
小貓聽見自己的名字，立即坐正了身體，喵了一聲。
蘇茜立刻誇道：「對，艾蘿很棒！」
既然艾蘿的戰利品被掛上置物櫃，應該也是能販賣的。她順手打開系統界面瞄了一眼，便報出推薦售價：「哦，一條二十銀幣。」
蠍尾魚是霧星河的特產。
雖然是「魚」，但它們一生的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泥土中，只有在春夏之交時纔會長出鰭與腮，在短暫的豐水季中□□產卵後迅速死去。而孵化的魚苗則很快完成蛻變，長出鋒利的鱗甲，迅速鑽進河牀底下，直到三年後重回水中。
成年蠍尾魚的骨胳與尾部毒腺都是不錯的素材，但礙於季節性與區域性，更多是作爲研究樣品，價格也比大多數低等魔物要更高。
考察隊的採集名錄上也有蠍尾魚，但他們抵達永夜峽谷的時間有些遲，繁殖季已經到了尾聲，成魚已經結束□□，紛紛褪去尾部幷死亡。
尤金：「……二十銀幣？」
這個價格幷非不合理，恰恰相反，實在太過合理了，低等魔物的單價通常如此。
伊麗莎白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他的袖子，細聲細氣地說：「哥，我還是覺得、店主應該不是壞人。」
伊麗莎白的聲音雖小，但還是被蘇茜聽見了，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但她向來對小姑娘非常寬容，還開玩笑：「爲什麼這麼怕我？我應該長得不可怕吧？」
她又補充：「拉斐爾也很好看啊。」
好看過頭的死亡騎士微微一笑，朝她欠了欠身。
艾蘿：「喵？」
蘇茜：「對，艾蘿也可愛。」
在場的正常人誰也沒看出一副貓骨架究竟可愛在哪裡。
尤金拿出恐懼護符放在桌上：「這是您給伊莎的吧？」
七天時效已過，魂火熄滅，只剩下蒼白顱骨。強行拼接起來的提燈把柄搖搖欲墜，完整的那支羚羊角上佈滿裂痕，一直延伸到眼眶部位。
【恐懼護符[損壞][無法修復]
描述：躁動的靈魂已經沉寂。】
蘇茜點點頭：「沒錯，但這個不保修。」
年輕的神官深吸一口氣，鄭重其事：「我的堂妹性格莽撞，不知輕重，我願意替她承擔這次代價。」
「欸？」蘇茜聞言一怔，有些茫然，「什麼代價？」
幾人面面相覷片刻，發現對話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
一旁的巴赫用餐完畢，放下空杯子，舔舔嘴脣上的奶漬，有些戀戀不捨。但（野生動物的）直覺告訴提醒他還是先溜爲上。
死亡騎士走過去。
死亡騎士平靜地收款，死亡騎士熟練地收拾好桌面。
「……」冒險者們緊張的神情中混入了一絲茫然。
蘇茜回味了一下剛纔的對話，有些失笑：「只需要金錢交易，而且小姑娘不是已經付清款項了嘛？」
伊麗莎白被點名，擡起頭時恰巧與蘇茜的目光撞上，耳朵頓時有些發燙，忙搖搖頭：「謝、謝謝……」
「我不是說過了嗎，那只是個試用品，你付的錢已經夠啦。」蘇茜又說，撓了撓骨頭貓的下頜，「是不是，艾蘿？」
蘇茜不知道那個恐懼護符的價值幾何，但她做了個簡單的換算：
沒有伊麗莎白付的金幣，就沒有艾蘿。
新手禮包贈送的恐懼護符體驗卡的品質只有精良，艾蘿可是罕見呢！
更何況艾蘿是貓！貓貓是無價的！
這波穩賺，這波不虧！
骸脊貓不知道主人說了什麼，只是在她的手指間廝磨著，從喉嚨裡發出咕嚕嚕的撒嬌聲。看上去居然真的很像一隻愛嬌的小貓咪。
尤金盯著對方，片刻後，年輕的神官彎下腰：「非常抱歉，是我誤會了。」
「記得結帳。」蘇茜點點頭，指了指掛在架子上的蠍尾魚，「二十銀幣一條。還有，歡迎下次光臨。」
最終考察隊結清酒錢，同時帶走了那條垂死的魚。
當他們走出酒館時，幾個彈窗緊接著結算清單跳了出來——
【勝利女神的神官對您稍微放下了戒心。】
【恭喜您完成隱藏任務！】
【白色陣營聲望+1。】
【恭喜您解鎖了新稱號：做個好人。】
蘇茜：？？？
這是什麼稱號？？？
聽著就非常孤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