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蝶看着眼前的那張擬好等着自己加印的聖旨,眼中盡是陰鷙。
秀兒在一邊小心伺候着,她在等待着主子大發雷霆。可是等了許久卻沒等到主子的盛怒,而是看到她提起那枚翟鳳碧璽大寶小心的在聖旨上落了印。
“皇后娘娘!”秀兒激動的出聲:“您何必落印呢?現在是大孝時期,這道聖旨於理不合,只要皇后娘娘您開口,這道聖旨就出不了,而且娘娘也不必擔心會損了您的名號,這本就是不該的事……”
“我攔的了一時,攔不了一世。”柳玉蝶輕聲說着將鳳印收入金縷盒中上了鎖。
“可是皇后娘娘,只要攔的了這一時,她未必還能坐上淑妃之位,皇上只是一時衝動,待時日過了,他自會淡忘這事,倒時……”秀兒還想說下去,但是柳玉蝶已經擡手製止了:“秀兒,你這麼想是沒錯的,可是我若真這麼做了,看似贏了卻輸了。”
“什麼?”秀兒聞言一愣,完全沒轉過彎來。
“我看到這聖旨也氣,可是你不是也帶了禮物送去了嗎?而且你轉着問了一圈,也知道那陸悠韻在找一個胳膊上有傷的人,這說明事情雖然在咱們的計劃裡,可是卻都出了咱們的掌控。如今她已生下了皇子,人也安然無恙,說句不好聽的話,我費了半天勁,倒是爲她做了嫁衣,可是她呢,她沒有告訴皇上她爲什麼會早產不是嗎?她對那自己找尋的宮女卻隻字不提,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了這丫頭是存心想和我鬥下去了!”柳玉蝶說着眼中便是一抹記恨之色。
“她難道討皇上下旨晉封,就是要爲妃與您叫板?”秀兒的雙眼圓睜,她不能接受這女人只朝夕之間就敢向自己的主子挑釁。
“皇上的弱點不在別處,就在一個情字上,縱然孝爲情之一種,但月房相見,嬰孩在旁,她只要柔軟無助,又一心承孝,皇上他必然感動而下旨晉封,固然這是衝動之舉,但怎麼也是皇上的意思,就算於理不合我也攔不得。一旦攔了,我是一個合格的皇后,可是在皇上的心裡卻會不暢,縱然我是對的,卻也令他不快,那我不是虧了?何況皇上有心封她,她又有一子撐腰,那是遲早的事,我倒不如順水推舟而去,吞下這口酸,讓皇上知道,我這個皇后無論何錯都是要爲他包庇的。”柳玉蝶說着動手卷了面前的聖旨遞給了秀兒:“去吧,遞送出去叫他們一個時辰後傳旨去吧。”
“可是主子,她一旦成妃,那不是就威脅到……”秀兒有些遲疑。
“放心吧,我可以順水推舟,但卻也能讓她在激流裡翻船,想和我鬥?哼,我成全她!”柳玉蝶說着,那陰鷙的眸子裡竟釋放着一絲笑意……
聖旨終於下了,當太監們傳旨而去的時候,卻偏偏是身爲皇后的柳玉蝶在匆匆搭成的靈堂裡放聲大哭的時候。
衆位妃子按照身份等級或跪殿門外,或入儀堂內,柳玉蟬和德妃因着是妃子的身份跪在皇后的身後跟着一同抹淚,而龍天舒則扶着靈柩看着太后那已經穿戴着壽衣錦裳,臉上再看不到痛苦的面容,失聲抽泣。
此時韶光難駐,一時同悲。
正當司禮監的太監宣讀完唁詞,請宗親大臣們奉送諡號的時候,一聲哭嚎有遠至近的飄來,很快身穿重孝,裹着頭巾的陸悠韻搖擺着身子在侍女的攙扶下嚎啕入殿。
柳玉蝶立時眉眼一挑,眼中閃過不快,但只是眨眼的功夫,她卻臉帶關切與驚異奔到了陸悠韻的面前,此時驚訝的皇上已經開了口:“悠韻你怎麼來了?朕不是允你不來的嗎?”
“皇上,民間婆母去,媳跪送,如今太后她薨世,臣妾怎能不來磕頭守孝?就算因此而身染重疾,也是該來的。”陸悠韻說着便是眼淚滑落,堪堪柔軟中,那悲目含情又梨花帶雨。
柳玉蝶心中當即呸了一聲:不過是九十月的天,又非冬日,你出來哭一下能落下什麼病?但她心中再不快卻也搶了話來,一臉關心地說着:“淑妃,你的孝心皇上與本宮都看的真切,相信母后也是知道的,可是你才生產,固然月子不做想盡孝心,但你才受封爲喜,怎能來此衝撞?就算你不忌的你的身子受涼落病,也總要爲你的孩子留福,今日裡來沾了喪氣,怎能回去抱着你的佑兒?你也真是孝心過頭就糊塗了,還不快快回去?若真心守孝,在你心中即可,不必來此入靈堂的。”
柳玉蝶的話一出讓陸悠韻一時有些詫異,她沒想到還有這麼一說,可這一個發呆的功夫卻對柳玉蝶來說已經足夠,她已經轉身對皇上說到:“還請皇上勿責怪了淑妃妹妹,淑妃妹妹不過是孝心一片,不知避諱而已,臣妾這就叫人送她回去,免得有所衝撞,失禮倒是其次,誤了佑兒的福祉那就不好了。”
龍天舒本是有些感動的,可是一聽柳玉蝶的話,大覺在理,當下立刻擺手叫人帶了陸悠韻下去,口中還對柳玉蝶說着:“是朕糊塗,當時就先該和她說清楚的。來人啊,快送淑妃回去!”
陸悠韻稀裡糊塗的見皇上打發人叫自己走,自然只有走的份。她急忙退出殿來,就聽到四周竊竊之聲,待她離開延壽宮宮門的時候,則聽到一些誹議之聲:“當了淑妃就來炫耀了,也不看看是什麼地方什麼時候?”
“生了個皇子可了不得了,只顧來假惺惺的哭,卻不顧忌諱,什麼人!”
“真要是個有心的,自己屋裡哭去,何必來此做樣子!”
“……”
陸悠韻聞言氣憤的轉身掃視,可是一個個宮女太監的都筆直的跪在宮門跟前,她能找出是誰在嚼舌頭?
“是誰?是誰!”陸悠韻氣憤的質問着,摔開了攙扶她的香凝,自己便走在這些宮女太監的面前提聲質問,可這個時候,皇后柳玉蝶卻出現在了延壽宮的宮門口,當即便是一挑眉地說到:“淑妃妹妹這是做什麼?好端端地你在宮門口發什麼脾氣?難道你要叫整個後宮的人都認爲你不知禮儀,不識大體嗎?還是說妹妹你是因爲還沒能哭喪呢就被攆出來而不開心嗎?”
柳玉蝶這毫不客氣的話語當即就噎住了陸悠韻,使得她差點就想頂回去,可是她多少知道自己此刻的身份,於是低身行禮:“皇后娘娘教訓的是,是,是悠韻糊塗了。”
“那你還不趕緊上轎回去,受個風着個涼的,別孝心沒盡到,倒把自己陪裡面去。快快回去了,好歹也是才生了的身子,骨頭縫都是開的,你怎麼能不愛惜呢!”柳玉蝶說着話語已經變做了關心的口氣,更是言語體貼般地說到:“妹妹只管在月房裡好好養身子,爲了佑兒好,你就別哭哭啼啼地去傷身,太后喪禮本宮操持着,會幫妹妹你盡份孝心的。”
陸悠韻這個時候還能說什麼?只有行禮謝了上轎急急離去,她本意是爲在皇上心裡討個知情知孝的好,結果不但沒撈到,還被這般攆送了出來,也真是丟人丟大發了,可以說是心中全然悶氣的回去了。
而柳玉蝶看着陸悠韻的轎子走遠了,卻並不折身回去,而是對着那些下人們,輕聲說到:“你們別光是跪在這裡,處處也留心着,再別有這等衝撞失禮的事了,知道嗎?皇上已經夠累夠煩的了,我們不能再讓皇上爲這些而頭疼。”
衆人自然是應了。柳玉蝶這才滿意的轉身,結果就對上了龍天舒那帶着一份感激的雙眸。
“皇上?”早發覺他在身後的柳玉蝶故意裝做驚訝:“皇上你怎麼來了?”
“本來朕擔心淑妃這般去,心中會誤解你不讓她出來守孝,但剛纔已經聽到你這般關心體貼於她,想來她也該明白了你的好心,皇后啊,朕有你真是福氣,朕,真的感謝你!”
“皇上!”柳玉蝶說着攙扶了龍天舒往回走:“臣妾是您的皇后啊,這些感謝的話,見外了。臣妾再這個位子上,就是有萬人不解臣妾都不要緊,只要皇上明白臣妾的心就夠了。”
龍天舒將柳玉蝶的手緊緊地攥住往前走,此刻的他心中只有感動,而柳玉蝶則一臉溫柔地跟着,心中卻在暗道:陸悠韻,不錯嘛,這你都能忍住沒回嘴,讓皇上沒聽到你對我的不敬,哼,算你這次好運,但是咱們,走着瞧!
……
轉眼三日重孝,十日守靈之時已過,太后的鳳體發送帝陵與先帝合葬。柳玉蝶前前後後一直操持着這樁大事,沒能得下空來。忙完了這些,也耗費掉了二十來日,這日裡帝陵已封,她纔算是終於喘了口氣。
剛歇在殿裡換掉孝服燒燬,沐浴了身子,她一算日子,便急忙的換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帶着秀兒去了隔壁的朝陽宮。
此刻正是十月的日子,秋風送爽微微帶着涼氣,柳玉蟬正躺靠在一把藤椅上,擡頭看着那藍藍的天和擦着金粉的葉。
“主子,皇后娘娘來了。”雲衣在柳玉蟬耳邊輕聲說着,將遙想着江南水域之秋的柳玉蟬喚回了神,待才坐直了身子,皇后姐姐已經到了她的身邊:“好妹妹,你可舒坦的逍遙自在,姐姐倒是累的不得閒。”
“姐姐,快坐。”柳玉蟬許久沒見姐姐自然也是親近,拉着姐姐就說了起來:“好姐姐,您要操心太后的喪禮,我雖是貴妃,可大着肚子許多避諱,就只能窩在宮裡愛莫能助,將才我還在想要是姐姐閒下來了,就可以歇息一下看看這秋日的美景了呢!”
柳玉蝶聞言淡淡一笑,眼掃了下這些看了十來年的景色,衝着柳玉蟬說到“如何,這陣子可沒什麼不適吧?”說着便是拉上了柳玉蟬的手,並慢慢的將手指輕輕地捏在了她的中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