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是宮中內宴與後宮晉升等大禮之地,往日這裡並不常有人來,只待各節令與好日子纔會華美異常。前兩天柳貴妃突去,這裡年時置辦的各種錦樣還在,來不及大張旗鼓的搬了去,便用了白布去蒙上,而今日裡忽然傳旨皇上要爲賢妃遷宮而設宴,也讓宮人們再度措手不及,思及這沉了十年的賢妃都能說翻身就翻身,自然是趕緊的卸了那些白布,討好這位賢妃,畢竟柳貴妃已經是個死人,而且又不是董貴妃那般衆人皆明的受寵程度,自然大家把她就丟到一邊,全心全意的討好賢妃了。
賢妃和德妃下了轎,看到這等錦華之色,不由的微微失神,十年都在玉茗院,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即便出去,也是見見人,大小的宴會都是躲閃了的,她可不想被皇后尋了麻煩。結果她今日裡看到這等錦華之色,一時竟有些內心澎湃起來,畢竟當年的她,對這等錦華習以爲常到毫不在意。
“姐姐,我們進去吧!”德妃輕聲說着,提醒着賢妃不要再次太過激動,免得被人看見,私下裡嗤笑。賢妃回神的衝她點點頭,也就入了殿。
殿內此刻席面陳列,金銀玉瓷的碗筷按照等級擺的分明,所有宮妃個個躬身在席面之後,十分謙禮。賢妃和德妃相識一笑,便上了高臺相鄰而坐,此時帝位與後位上空,顯然人還未到。
大殿內這般淨空,只會叫人覺得有些尷尬,賢妃正覺得是不是要說點什麼,就看到臺下首座的韓婕妤衝簾後的樂師比劃了一下,那些樂師們也就彈奏起了音樂。
不快而嬉鬧,不綿而悲憂,只是些輕輕靜靜的絲竹聲,似學着山中林地那般的令人悠然。賢妃聽着曲樂,特意瞧了一眼那人,而後扯了德妃而問:“她是誰?”
“韓婕妤。”
“哦,昔日跟在錢貴嬪後面那個?”
“她總是轉來轉去的,誰跟前都跟過,除了我。”德妃輕聲說着,一語已經道破了韓婕妤是怎樣的人。
“這樣的人好,不會像我一樣被人擠兌……”
“那也不見得,她似乎總是次次站錯了隊伍。”德妃說着整理衣袖道:“姐姐覺得她這次又站到了誰的後面?”
“聽那樂聲,只能斷定她有心,至於靠誰,只怕是皇后,畢竟我是一個纔出來的人,誰又會真把我當事……”賢妃說着自嘲的笑笑,也就乾脆聽樂了。
柳玉蟬遊魂站在她們兩個身後,聽的如此,便緊皺了眉。她對這韓婕妤沒什麼好感,加之知道這宴會是她操辦的,更是有所擔心,但她一時還摸不清楚姐姐到底玩的什麼把戲,也只能是自己站在一邊四處看着那些嬪妃。
看着看着,她發現了一些異樣。
以往的宴會,宮妃們從來都是花枝招展,簡直就是使出渾身解數在千嬌百媚,深怕不能因此而被帝王側目。可今日裡,宮妃們個個服裝淡雅脫俗,雖不是白灰之色,卻也多爲藕荷,青綠,水藍這等淡色,看起來都是沒了鬥豔之心。
柳玉蟬心中好奇便挨個的走到她們的身邊去看,越看越覺得內心有了些頓悟的感覺,因爲她發現,這些宮妃的裝扮也有異。起先因着大家都是簡單毫無奢華,她只以爲是陪襯衣服,可逐個看來卻發現,竟個個只帶了銀飾或玉件!
越看她越覺得心裡在透亮,忽然她明白了過來:宮中有制,若遇妃喪弔唁期間,全宮上下女子只可佩銀或玉的飾物,下等可配荊釵木簪,不可有鑲寶,異彩之物,更不可錦衣華服!
柳玉蟬完全愣住了,這些是宮裡的教習嬤嬤與她講過的,可當初她也是親歷過錢貴嬪之喪的,衆人不過一天的避諱,還是隻簡單的穿了素服與帶了百花而已,首飾之物絲毫未限。而且前些日子,也沒瞧見誰真的這麼避諱,就連下午瞧見姐姐,也都依舊鳳釵林立,華服在身。
“如今這席間全部都這般,一定是有什麼打算吧?”錦衣心裡正在嘀咕,就聽聞太監唱諾,皇上到了,衆人紛紛起身相迎。
龍天舒似乎很高興,他抱着黑貓一臉的歡笑,大步上了殿之後便免了禮,剛一坐定,就發現皇后之位還空着,便十分詫異的問到:“誒?皇后怎麼沒到?她不是叫人告訴朕酒宴已經備好了嗎?”
賢妃等還未回話,那韓婕妤忽然站了起身,一躬身說到:“皇上,皇后娘娘恐怕今晚是過不來了。”
“嗯?這是爲何?”龍天舒挑了眉。
“皇上,臣妾不敢說……”韓婕妤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反倒逗的龍天舒歪了頭:“有什麼不能說的?說!”
“那要請皇上先恕了臣妾的罪,臣妾纔敢說!”韓婕妤說着更是跪下了。
“好好,恕罪,朕恕你無罪,說吧!”龍天舒不當事的擺着手。
“皇上,今日裡柳貴妃的頭七還未過啊!皇后娘娘心中正在悲痛,如何能操持歡宴?而且宮中是有規矩的,妃薨,禮儀應當周全……”韓婕妤的話一開說,龍天舒就反應了過來,歡宴是他的意思,如今這韓婕妤說了出來豈不是令他臉色難看,正要發作,卻又聽的韓婕妤轉了話頭:“不過呢,這是以往的規矩,今日裡是賢妃娘娘遷宮的好日子,皇上又是體恤賢妃娘娘這些年的寒苦,特意設宴,故而皇后娘娘的意思,依舊佈置,只是她心中傷着柳貴妃,無心無力操持,便要臣妾代勞爲賢妃娘娘籌辦這次的歡宴,而請賢妃娘娘與陛下歡愉!”
話說到這份上了,聽的人怎麼都覺得皇后是仁至義盡,識大體的好人,賢妃當下看了一眼皇上,就發現龍天舒已經臉上有了愧色:“說的是,是朕大意了,倒令皇后爲難。哎,這等歡宴定是讓她難做啊!”
“皇上放心,太后又囑咐,臣妾已經置辦了美酒與佳餚,還有歡舞,只不過……只不過我們都是宮妃,昔日裡與柳貴妃又是極爲和睦的,今日裡有些難以歡顏相對,所以我們便着了素服而來,向皇上求告,請準我們去陪柳貴妃一程。”韓婕妤的話一出,賢妃的眉就豎了起來,當下站了起來道:“不必了!你們都去了,留下我們,不是成了我們與皇上不識大體,不知體恤了?我蘇錦衣不是不明是非的人,既然今日的歡宴這麼不合時宜,那不如我們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