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靈之地八

“規矩第二條,千萬不要從我的身邊離開。”

“規矩第三條……”

“你好囉嗦。”

“你要記得。”

“嗯。”

兩人一馬有條不紊地前進着。

儘管有了亡靈法師的地圖,但是海登不確定地圖的正確性。原本他還可以放手一搏,但是多了“莫妮卡”同路之後,他就不得不考慮到兩個人的安危。所以,雖然他很着急,卻不敢讓馬跑得太快。一匹馬馱着兩個人,很容易勞累過度支持不住。除了亡靈法師之外,誰都不知道西瑰漠裡隱藏着什麼,更不知道這裡有多大。

他們白天趕路,晚上就搭帳篷休息。海登暗暗慶幸自己有帶帳篷的習慣,不然西瑰漠夜裡的低溫很容易凍傷“莫妮卡”。不過他現在滿心都是早日到達旦斯城,即使美人在懷,也沒做什麼,最多就是摟着他不讓他感冒。

這樣接連走了將近七天,海登對這幅地圖真實性的信心一降再降。

地圖上應該出現的標誌並沒有出現。

他對自己方向感很有信心,地理是行軍打仗的必要條件之一,所以他的這門功課學得很好。幸好西瑰漠的沙並不厚,有時候還能看到大片的岩石,空氣雖然很乾燥,但依舊可以聚集到水元素,所以他們不必爲水擔心。唯一要考慮的是食物,西瑰漠不但植物少見,連動物也很少見,偶爾能看到蠍子之類的毒物橫行,不過不到萬不得已,海登是絕對不會把它們列入晚餐的菜單的。

到第十一天,馬突然倒下了。它精疲力竭,情緒極度低落,走到這裡,已經是極限了。

海登將蒙德拉抱下來,然後拿出刀割馬取肉。他原本擔心“莫妮卡”看到這樣血腥的場面會難以接受,想讓他背過去,但轉眼就看到他偷偷地回過頭來,興致勃勃地看着自己下刀。

或許自己的動作非常優雅有美感,值得觀看得目不轉睛,又或許“莫妮卡”太餓了。

海登爲他找到了很好的理由,並就地掏出鍋倒入水,燒起馬肉來。他不是火系魔法師,燒火需要木柴,但是作爲軍需累積的木柴顯然很有限,他粗略地估計,大概只能用四五回。爲了節省木柴,他乾脆多放了幾塊馬肉下去,吃不完下次再吃。

這個時候,他覺得“莫妮卡”的不挑食實在是值得慶幸了。

蒙德拉默默地吃完肉,然後靠着海登打盹兒。

第三次戴上臂環,蒙德拉對臂環的排斥已經沒有像之前那麼明顯了。尤其是深入西瑰漠之後,他甚至覺得只要自己願意,完全可以在帶着臂環的情況下使用點小亡靈魔法。他大多數睡覺只因爲習慣了靠着海登或是讓他抱着自己。

果然,海登一邊摟住他,一邊收拾好鍋子。蒲/公/英/中文網

“今天要不要早點休息?”海登問道。

蒙德拉眨了眨眼睛,“不困。”

海登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真的不困?”

蒙德拉努力睜大眼睛,以顯示自己當下很清醒。

海登摸摸他的臉,“雖然我很想早點到旦斯城,見到我的父親,但我也不想你生病。你明白嗎?”

“不會生病的。”蒙德拉對西瑰漠的天氣太熟悉了,不但不覺得不適,反而覺得很舒服。

“好。那我們繼續趕路?”海登站起身,順手拉起他。

蒙德拉貼上去。

“我揹你。”海登半蹲□。

蒙德拉繞到他前面,舉起雙手,“抱。”

海登從善如流地抱起他。蒙德拉太輕,抱和背對他來說,差別不大。

用風系魔法趕路速度比之前快了十幾倍,但如果走錯路的話,誤差也翻倍翻倍再翻倍。

天漸漸黑了,海登正準備找個有遮擋的地方搭帳篷,就被蒙德拉猛地拉了下衣領,“前面有危險。”

其實在他提醒的同時,海登也感覺到了比其他地方濃厚得多的亡靈氣息。他停下腳步,暫時將“莫妮卡”爲什麼會知道前面有危險的疑問放到一旁,抱着他躡手躡腳地向前潛行。

這個時候,見到人的喜悅沖淡了見到亡靈法師的忌憚。比起兩個人在陌生廣袤的地方毫無頭緒地瞎找,他倒寧可遇到一個認識路的強敵,好歹還有走出去的希望。

前方出現一座岩石搭成的小石屋,如果不仔細看,很容易被誤認爲是亂石堆而錯過去。

石屋屋頂的縫隙處,不斷有白色的炊煙冒出來,帶着肉的香氣。

海登嘴角不由自主地揚起。

他放下蒙德拉,見他藏在身後,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石屋周圍的地上放這一圈小鈴鐺,風吹不響,但人一靠近就叮叮噹噹地想起來。

岩石磨成的門立刻被推開了,一個穿着墨綠色長裙的瘦削婦人拿着把鏟子衝出來,嘴裡含含糊糊地罵道:“混賬東西,你捨得回來了嗎?”

海登擡手向她打招呼,“你好。”

瘦削婦人臉色一變,拿出一根骨頭法杖,戒備地瞪着他道:“你是誰?”

海登道:“路人。”

瘦削婦人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幾眼。“你在這裡幹什麼?”

“我想去旦斯城,是來問路的。蒲/公/英/中文網”

“你去旦斯城幹什麼?”

“做生意。”海登笑道,“我是個商人。”

瘦削婦人轉身進屋,順手拉着門把將門關上了。

海登眨了眨眼睛。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吃女人的閉門羹。他看着低上的鈴鐺,鈴鐺依舊叮叮噹噹地響着。

過了會兒,瘦削婦人忍無可忍地衝出來道:“你站在這裡幹什麼?我家男人就要回來了!讓他看到你,哼哼,你就會被他做成下酒菜放在鍋裡煮。”

海登無所謂地笑道:“不如,讓我這個下酒菜自己走到鍋裡去好不好?”

瘦削婦人瞪着他。她雖然沒有說,但神情已然把他當做一個怪物。

海登道:“我很有誠意的。”

瘦削婦人道:“你是個騎士?”

海登笑道:“是的。”

“幾階?”

“十階。”海登沒有隱瞞。

瘦削婦人似乎想到了什麼,眼裡頭隱約閃爍起火苗來。她問道:“你真的要去旦斯城做生意?”

“是的。”

“進來。”婦人敞着門,轉身進去了。

海登拉着蒙德拉往裡走。

石屋從外面看不大,從裡面看更小,只能放下一張牀,一個做飯做菜的竈臺和一張三角形的桌子。

“你們吃過了嗎?”婦人問。

海登一進門,眼睛就已經瞄過鍋子裡的東西了,那熟悉**的身影想讓他說服自己那不是蠍子都不行。“吃過了。”他微笑着在桌邊坐下。

婦人看了蒙德拉一眼,就將注意力繼續放在鍋子上。過了會兒,她將鍋子裡的東西盛出來,果然是蠍子搭着兩塊看不出是什麼的肉。她三兩口將食物連湯一起吃光,然後抹了抹嘴巴道:“我男人知道去旦斯城的路。”

海登眼睛一亮,高興道:“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

“他不在這裡。我一會兒帶你去找他。”婦人從牀底下拉出一個箱子,然後翻出兩件裙子,在海登面前比了比道,“哪一件好看?”

可不可以選擇哪一件都不好看?

海登在粉紅和玫瑰紅之間猶豫許久,終於選擇了玫瑰紅。相比之下,這件玫瑰紅的裙子更適合婦人的年紀。

婦人皺了皺眉,對他的答案不是那麼滿意,“我男人喜歡我穿粉紅色。”

海登微笑道:“那就粉紅。”

“你是不是敷衍我?”婦人眼珠子轉了下。她眼睛的眼白多瞳孔少,轉動時有種整個眼珠子轉了大半圈的感覺,說不出的詭異。

“當然不是。”海登道,“不過每個男人的喜好都是不同的。”

婦人點頭道:“是了。他就是個沒品味沒眼光的混賬。”她突然發怒道,“你們還在房間裡幹什麼?!我要換衣服,你們是不是要偷看我換衣服?”

海登只好帶着蒙德拉出去。

門又重重地關上,不過這次她很快就出來了,穿着玫瑰紅的長裙,塗着深紅色的口紅,頭上還戴着一頂插着白色羽毛的大帽子。遠遠看去,就像一隻弄錯了瓶蓋的細長瓶子。

婦人關上門,拿出一把比帽子更大的鎖鎖住門,然後對海登道:“走。”

海登不敢多問,怕她又發脾氣,乾脆遠遠地跟着他。

走了大概一個多小時,天色完全暗下來。

婦人暗處一串精緻的橘子燈籠在前面帶路。燈籠裡點的是綠色的磷火,儘管橘子燈籠有一長串,但路卻慘綠色陰森森的。

走着走着,前面出現了好幾座石屋。石屋中間有個石棚子,兩旁是形狀大小不一的石頭柱子,上面頂着一塊塊的大石頭。五六個人一人拿着一隻石頭鑽出來的杯子說說笑笑地坐在棚子下面,其中一個打着赤膊的馬臉男人聲音最響,動作最大,每次他一動,就會有液體從他的杯子裡灑出來。

“混賬東西!”婦人聲音猛然拔高,情緒彷彿不可抑制。

那個馬臉男身體一震,驚訝地轉過頭,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厭惡。

婦人突然擡高下巴,退後一步挽住了海登的胳膊。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海登還是很配合地露出了微笑。

“你想做什麼?”馬臉男沉聲道。

婦人道:“哈哈哈,我帶我的新男人給你看。他比你年輕一百倍好看一百倍!他是十階騎士!比你能幹強大一百倍!”

海登很想提醒他,以眼前這個男人的年齡看,比他年輕一百倍大概是不能比他能幹強大一百倍的。

馬臉男惡狠狠道:“騷婦!”

婦人得意道:“不要以爲只有你會找別人,我也可以!”

旁邊有個人湊過去對馬臉男說了什麼,馬臉男臉色立刻緩了下來,“也好。從今以後,你過你的,我過我的,你再也不要來煩我了。”

婦人氣得跳腳,“你還是不是男人?!你的老婆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你難道不生氣?你爲什麼不把我搶回去?!”

馬臉男皺眉。其他人鬨然大笑起來。

馬臉男旁邊的人笑道:“你看。她果然是騙你的。”

婦人漲紅了臉,卻突然被一隻胳膊摟住。海登笑眯眯地看着他們道:“他就是你的丈夫嗎?實在是個很令人倒胃口的對手。”

馬臉男大喝一聲衝了出來。

他用的竟然是鬥氣!

海登順手抽劍,在對方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就擋回了鬥氣,將劍抵在他的脖子上。

他身後突然響起一連串的咒語聲。

海登挑眉,正要轉身,身後就被一個身體緊緊地貼住了。他收回劍,反手抱住蒙德拉,身體微微一晃,晃到剛從地底下鑽出來的骷髏們身後,然後橫劍一掃,骷髏們紛紛碎裂在地。

婦人拿着骨頭法杖擋在馬臉男面前,警戒地看着他。

海登沒有理會她,而是將蒙德拉拉出來道:“以後不要擋在我的前面。”

“是後面。”蒙德拉糾正道。

“任何方向都一樣。你只要躲在我的保護下就好。”海登摟住他。

蒙德拉道:“我說過要保護你的。”

海登微笑道:“可是我也很想保護你怎麼辦?”

蒙德拉歪頭想了想,道:“我們盡力。”

“那麼說完了沒有?”馬臉男粗魯地打斷他們的對話,推了婦人一把,怒氣衝衝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婦人支支吾吾不肯說。

海登看得出,在場所有人中,只有婦人是亡靈法師,其他幾個似乎都是騎士。旁邊的房子裡突然跑出一個女騎士。她一走過來,婦人就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來,指着她的鼻子大罵道:“賤人!”

海登突然沒有看下去的興致。

因爲他已經猜到了故事大概的輪廓。

果然,那個女騎士和婦人不顧旁人在場地對罵起來。從對方的五官身材到品德舉止,極盡刻薄。

最後還是馬臉男看不下去,大喝一聲,將兩個女人扯開來,但是從動作中,已經看出他的心是向着女騎士的。

婦人臉色頓時扭曲得難以形容。她看着他們,發出陰森森的笑聲,好半天才道:“你們會爲此付出代價的!”

故事發展到這裡,應該是亡靈女法師與騎士們的戰鬥,但是——

一個不識相的騎士跳出來問道:“可不可以先告訴我,去旦斯城怎麼走?”看着齊刷刷射過來的目光,海登異常無辜地想:不是他不懂得看臉色,而是他擔心打完之後就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了。蒲/公/英/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