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濃霧散去之時,寂靜的庭院裡只剩下乾淨的青石板和落盡的繁花。
而柒陽感覺自己越睡越腦袋越昏沉,他想要爬起身來,可是全身都無力極了,根本就做不到。
就這麼一直一直的睡下去,是不是就可以拋棄那些令他痛苦的現實了?
會的吧,所以不要再醒過來了.......
“難受嗎?”
迷迷糊糊之中,柒陽好像聽到了寒暄的聲音。柒陽的神智回籠,不再消極的只想一輩子睡下去,而是掙扎的想要醒過來。
“軒函......”柒陽努力的想撐起自己的身體,腦袋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是我,我在。”寒暄抱起了柒陽的身體,力氣奇大的寒暄輕而易舉的就將柒陽的身體抱了起來。
柒陽勉強睜開了眼睛,第一眼他看到的是寒暄,但是一眨眼人就變成了軒函。到底是寒暄還是軒函呢?此刻的柒陽更希望抱着自己的人是軒函。
“你在,就好......”心中將對方認成了軒函後柒陽就安心的閉上眼,又要陷入睡眠之中。
寒暄輕輕的將柒陽的身體放在牀上,他對柒陽說:“難受就告訴我,不要忍。”
“好渴......”柒陽睜開雙眼,那雙一直都晦暗無澤的眼眸此時被晶瑩的淚水打溼,潤澤得如同烏金黑曜石般,一如他動情的模樣。
寒暄輕撫着柒陽的臉頰,眼中沒有太多的擔心,他反而是笑了笑,低聲道:“原來你也放不下......”
過了一小會,柒陽感覺自己的額頭上傳來了一陣冰涼,乾燥的脣瓣上有清涼的液體灌入。柒陽像一個迷途沙漠的旅人一般貪婪的汲取着水分,喝完水之後,柒陽感覺自己整個人舒服了不少。
“軒函...軒函......”柒陽伸出手,似乎是想抓住什麼。
寒暄握住了柒陽的手,粗糲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着柒陽的手背,寒暄就坐在牀邊照顧着柒陽。
柒陽只感覺自己很難受,至於其他的一切他都沒有辦法去辨別了。
等柒陽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想要起身的柒陽發現一雙臂膀正牢牢的環住了自己的腰,柒陽掙了掙,沒有掙脫開。
不用想也知道在自己生病之時一直照顧着他的人是寒暄,柒陽眼神複雜的看着已經睡了過去的寒暄。
爲什麼還要像以前那樣對待他,狠一點、無情一點不是更好嗎?爲什麼偏偏要要樣的溫柔?
難道奪去自己的一切還不夠嗎?
柒陽逼迫自己,讓自己時刻不要忘記寒暄做的那一切,以免自己心軟。
“寒暄,給我個機會,我一定會逃離這裡。”柒陽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掌心,然後又重新躺了回去。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因爲寒暄這廉價的溫柔,而忘記自己是因爲什麼而淪落到如今這種境地的。
在柒陽徹底的睡過去之後,寒暄卻睜開了雙眼。
那雙在黑暗中依舊熠熠生輝的淺色眼眸清明無比,很明顯,剛剛寒暄根本就沒有睡着。
寒暄微笑着吻了吻柒陽的嘴角,那姿態曖昧至極。
漫漫長夜就這樣無話而過,早上起來的柒陽還是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些沉重,但已經比昨天好上了許多了。
寒暄特意命人做了些清淡開胃的小菜,沒什麼食慾的柒陽吃得還算多。
用早膳時寒暄全程一臉微笑着看着柒陽,這讓柒陽很是不適,但是爲了能夠見到阿公,無論寒暄對他做什麼他都忍了。
“三日後便是我的生辰,到時候你想去嗎?”寒暄邊說邊替柒陽佈菜。
柒陽默默地喝了口粥,神色有一瞬的凝滯。‘軒函’不僅身份和臉是假的,居然連生辰也是假的。
這讓柒陽想起了過去的九年裡,他在另一個無關的日子裡送出了所謂的生辰禮物,想想還真是可笑。
“不願意去嗎?”寒暄笑着問道。
柒陽將視線放到寒暄的臉上,他道:“我在想我該以什麼身份替你慶祝誕辰。”
寒暄攬住了柒陽的腰,他輕笑着開口道:“以我的皇后這個身份怎麼樣?嗯?”寒暄的飛眉輕揚,說出的話輕佻無比。
柒陽皺了皺眉,“別跟我開這種玩笑,沒有意思。”
“好吧。”寒暄笑着鬆開了環住柒陽腰的手,“下午再來看你。”
“不必了。”柒陽冷淡的接了下一句。
就在寒暄起身準備離去的時候,柒陽又開口道:“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阿公。”
寒暄笑了笑,道:“別急,很快你就能見到他了。”
“希望你不會食言。”
聽了柒陽這話,寒暄詫異的挑了挑眉,泛着瀲灩水光的桃花眸看向柒陽,“你難道以爲自己這樣就算讓我滿意了?”
“那你要我怎樣?”柒陽問道。
“令我愉悅便可。”寒暄輕笑着答道。
“我更喜歡讓你痛苦。”
寒暄走到柒陽的跟前,摸了摸柒陽的頭,他笑道:“那你就努力吧,我很期待。”言罷,寒暄便轉身離去。
柒陽下意識的將手覆在寒暄剛剛觸碰過的地方,寒暄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柒陽越發的覺得自己摸不清楚寒暄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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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暄坐着御攆去上早朝,朝堂之上不少老臣子都十分不喜寒暄將柒陽帶回霽雪國這個決定。
今日,又有不少臣子在稟告完要事之後又向寒暄提起了這件事。
寒暄姿態慵懶的位於上座,似乎沒有將那些臣子們的話放在心裡。
三朝元老鄭先奎根本就不看寒暄的臉色,他直接上書,說要求處死柒陽。
寒暄輕掀眼皮,道:“說說你的理由。”
鄭先奎五十歲上下,髮鬚皆白,他一臉嚴肅,似乎自己是在說着一件事關國家安危的大事,“陛下,臣私以爲奉越國餘孽柒陽一定會伺機傷害陛下,剩下的餘孽們也一定會尋機會來救柒陽。”
“哦?”寒暄的脣角緩緩的勾起,他道:“如果朕打算用柒陽作爲吸引餘孽的誘餌呢?”
鄭先奎眼神一亮,然後大聲道:“陛下英明!”
一直在旁默不作聲的文程心中卻有些擔憂,寒暄從來都殺伐果斷,做事不拖泥帶水。可寒暄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柒陽身上破了自己的原則,雖說一切都可以用寒暄想要引蛇出洞來解釋,但文程的心中終是有些不安。
“無事便退朝吧。”寒暄淡淡開口道。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衆多大臣一齊喊道。
這時站在寒暄身邊的太監總管高聲喊道:“起駕!”
寒暄起身,越過一個又一個彎腰俯首的臣子,離開了大殿。
文程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丞相邢華峰在離去之時多看了文程一眼,沒有要提醒文程的意思。
而禮部尚書陳列席卻是上前,陳列席拍了拍文程的肩膀,道:“文兄,我知道你還想勸陛下處死柒陽,但你也知道陛下決定了的事情不會輕易改變。”
文程沉默了會,說道:“謝謝陳尚書的提醒,是我多慮了。”言罷,文程還自嘲般的笑了笑,似乎是有些尷尬。
陳列席嘆了口氣,又拍了兩下文程的肩膀,“不必言謝,我先走了。”
“嗯。”陳列席轉過身後文程臉上的笑意才慢慢的淡了下來,他的眼中閃過一抹陰鬱。無論如何他都會讓柒陽去做那個祭品的,誰也攔不住他!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柒陽都是一個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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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之後寒暄命人帶着奏摺去了桓元宮,寒暄到桓元宮的時候柒陽正坐在窗邊看書。
柒陽最常待的地方便是窗邊,因爲這裡是裡外面最近的地方。
寒暄屏退了宮人,他走近柒陽,從後面擁住了柒陽的身體。
柒陽蹙起眉頭,身體微動,想要掙脫開寒暄的懷抱。然而寒暄卻是輕笑着將柒陽的身體擁得更緊,“躲什麼?躲到哪還不是一樣的?嗯?”
灼熱的氣息噴灑到柔軟的耳垂上,柒陽撇開臉,而那白皙的耳垂卻是悄悄的泛起了紅。
“如果躲到幽冥,你說你還尋不尋得到我?”柒陽垂着眼睫,被長睫掩住的瞳眸晦暗無光。
寒暄咬住柒陽的耳垂,語氣不再同之前那般溫柔,他半闔着眼眸,低聲在柒陽耳邊道:“你敢?”
“我怎麼就不敢了?”柒陽猛然轉過頭,對上寒暄那灼熱的視線。
寒暄捏住柒陽的下巴,下手不再溫柔,他道:“那我就去將你拉回來。”
柒陽怒極反笑,他道:“你就這麼不想放過我?”
“沒錯。”寒暄鬆開了自己的手,轉而溫柔着撫着柒陽的臉龐,“你乖乖的待在我的身邊不就好了嗎。”
“休想!”柒陽拉開自己與寒暄之間的距離,抗拒着寒暄的觸摸。
“來人。”寒暄喚來了宮人,不一會一名老太監端着一個烏木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上用白布蓋着,讓人看不到托盤之中的東西。
那太監恭敬的將托盤放在桌子上,然後便垂手而立在一旁。
寒暄揮了揮手,命那太監退下。
“這是什麼?”柒陽問道。
寒暄笑了笑,道:“人.皮.面.具,替你換一張臉,後日好陪我一起度過生辰。”
柒陽下意識的想要拒絕,然而他轉念一想,自己正好可以觀察一下皇宮的地形,方便以後行動。
所以柒陽答了聲,“好。”
見柒陽難得的沒有和自己唱反調,寒暄臉上的笑意更深,他掀開白布,拿起裡面那張半透明的人.皮.面.具。
“閉上眼,我來幫你貼上。”
柒陽閉上了雙眼,涼而光滑的皮貼在了他的臉上,總感覺有些不舒服。
“好了,可以睜開眼睛了。”寒暄的身體半壓在柒陽的背上,頭就放在柒陽的臉側。
臉上即使是覆上了一層皮,柒陽仍然能夠感覺到寒暄噴灑而來的鼻息。看來這人.皮.面.具的透氣性很好,至少不會悶着皮膚難受。
柒陽起身,欲去照鏡。然而寒暄卻按住了柒陽的肩膀,“等等。”
“怎麼了?”
“還差一個步驟。”說着寒暄將放在托盤上玉瓶,倒出幾滴半透明的粘稠液體。
長指輕輕的在人.皮.面.具和原本肌膚的交界處抹着,柒陽只感覺到一陣清涼。
過了盞茶的功夫,寒暄依舊‘塗抹’着。
“好了嗎?”柒陽蹙起眉頭,抹點東西不需要那麼長的時間吧。
寒暄從後面摟住了柒陽的身體,另一隻手還是不安分的停留在柒陽的臉上。寒暄開口道:“早就抹好了,我只是想多碰碰你。”
柒陽直接拉開寒暄的手,他站起身,道:“我想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
“嗯。”寒暄順勢鬆開了手。
柒陽走到鏡子前,入目的是一名容顏清雋的男子。但一與像寒暄這樣容貌出衆的人一比較,就顯得有些黯然失色了。柒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側,平滑一片,感覺不出任何異樣。彷彿這就是他自己的臉一樣。
“怎麼樣。”寒暄走到柒陽的身後。
柒陽轉過身,不再去看鏡子裡那長陌生的容顏,他道:“還行。”
寒暄點頭,“的確不夠完美。這只是臨時趕出來的半成品,還不夠完美。若是成了,人臉上的毫毛也能完美的展現出。”
“那還真是好呢。”一點也不好。‘軒函’的那張臉就是這麼來的吧,這人.皮.面.具多像是真的臉啊,可惜再怎麼像也終究只能是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