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盯着證件上的名字,衛萊和小克都瞠目結舌。
那好端端的油墨印記,正在慢慢的消失。
隨着名字慢慢的淡去,衛萊也明顯的感覺到,腦腔裡似乎有一根絲線,正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抽走。
那是…他的名字。
“教…教官…我的名字…我叫…我叫什麼名字來着?!”
終於,十六歲的少年慌了。
因爲此刻,連他本人,都已經忘了自己名字。
再仔細一想,明明剛纔還記得的名字,此刻連衛萊,都已經毫無印象。
平靜的面容開始變得扭曲。
“教…教官……我…我感覺有點不舒服。”
少年開始腿軟。
身上的力氣像是漏水的池子般迅速清空。
他脫力般的抱住衛萊,急迫的喝道:“教官…我…我…幫幫我!我不想忘記我的名字,我不想忘記我的名字!!”
“沒事,會好的…會好的,別怕。”
衛萊終於意識到這個情況的嚴重性。
“主人!!”史萊姆一把抱住少年。
即便是物理性質極爲特殊的史萊姆,也沒能逃脫這股力量的剝奪。
朝夕相處的少年,其名字正在從記憶中慢慢褪去。
“衛萊大人!主人他…幫幫主人。”史萊姆急迫的哀求着。
“咕…啊啊啊……”癱在衛萊的懷裡。
少年突然發出了歇斯底里的慘叫。
右手的衣服平白無故的碎裂。
手臂上,那枚黑之劍徽爆發出明亮的橘黃色光芒,彷彿是紋身變成了岩漿一樣,即便沒有直接接觸,衛萊也能感受到這黑劍徽的溫度。
劇烈的刺痛,突兀的襲擊了全身每一根神經。
“教官~”
少年痛苦的哀嚎着。
不知所措的衛萊急的火燒眉毛,卻又無可奈何。
這是…
新的勇者要誕生了。
衛萊從來沒有目睹過勇者的誕生,自然也不知道究竟該如何處理,只能用力的抱住少年,一個勁的安慰他。
“沒事,教官在呢,沒事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啊啊啊啊啊啊~”少年在懷裡痛苦的痙攣抽搐起來。
漢白玉般純淨的劍,發出了炙熱的高溫。
他的名字,在此刻完全從所有人的腦海中消失。
即便拼了命的想,甚至用上了意志之力,衛萊依舊無法挽留,少年那區區三個字的名字。
終於。
不光名字是什麼。
連名字有幾個字,都從腦海中煙消雲散。
伴隨着一陣脫力般的暢吼。
懷中,少年的抽搐漸漸趨於穩定。
衛萊看着近乎虛脫的孩子,再看了一眼手中,孩子的騎士團身份證。
那稚氣未脫的照片下面,赫然寫着兩個字。
【勇者】
新的勇者誕生了。
這個孩子的名字,被從因果層面抹去。
衛萊錯愕的看着這一幕,茫然不知所措。
十六歲的新勇者,在懷裡宛如睡着般的昏迷了過去。
想來勇者的力量灌入這麼一個小小的軀體裡,應該承受了很大的痛苦吧。
這畢竟是用名字換來的力量。
但是…
爲什麼?
衛萊看着新勇者那稚嫩的臉頰。
爲什麼這個時候會誕生新勇者?
前任勇者難道死了嗎?
不可能啊,他爲了活命,投靠了魔神族,如果他爲魔神族服務,那魔神族也應該不會殺他纔對。
就算要殺,毀掉天啓大陸的時候,他就應該死了纔對。
爲什麼這個時候,會讓這孩子繼承勇者之位?
……
冥冥中,克萊茵彷彿又回到了那個時候。
很奇怪,明明自己已經忘記了名字,但在這裡,卻能夠想起來。
就像是…奪走自己名字的強盜,爲了能夠接下來順利的交流,暫時性的把名字還給了自己一樣。
這是一片純白的空間。
就像做夢的時候,人往往無法意識到夢是從哪裡開始的一樣。
克萊茵不清楚自己什麼時候站在這裡的。
只是自己昏迷後,恢復意識的同時,就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這片純白空間的中央。
同樣奇怪的是,明明這片空間根本望不到盡頭,克萊茵卻能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正位於中央。
眼前,黃褐色的長凳慢慢浮現。
前後左右,被四排五層座的弧形長凳,包圍成一個圓形。
四排,每一排五層,每層25個位置,剛好五百個位置。
漆黑的,完全沒有五官的人影,慢慢浮現於這些位置上。
他們衣着奇形怪狀。
有的身穿隆重的黃金鎧甲。
有的身着沙漠的裹頭漠袍。
有的身爲女性卻衣着暴露。
有的青衫翩翩優雅風度。
唯一統一的,大概就是他們各式各樣的衣服裡面的身體,全部是由陰影組成的。
克萊茵敏銳的發現。
五百個位置裡,有兩個空位。
雖然沒有五官,但克萊茵還是能夠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小兒,當年你取黑蜂時的約定,現在到了兌現的時候。”
“四百九十九任勇者背離使命,棄萬民於水火。”
“你是唯一可以繼承勇者之人。”
“我等取走你的名字,作爲代價。”
“待你能兌現諾言,我們便會歸還。”
“你,可願意?”
轟鳴的,近五百人交雜的聲音,轟炸着克萊茵並不存在的鼓膜。
約定嗎?
是啊,當初取黑蜂的時候,自己曾經答應過歷代勇者來着。
這麼說來,這四百九十八人,就是歷代勇者咯?
克萊茵當然記得那個約定。
當時,自己快要被雞蛇魔殺死,冥冥之中,是歷代勇者,將力量借給了自己。
那一秒的救世主之力,正是克萊茵力挽狂瀾的關鍵。
而作爲代價。
克萊茵答應了歷代勇者。
找到他們戰鬥的意義。
歷代勇者的身形,是黑色的,是陰影形的。
如果說,意識的情感,會體現在靈魂的形態上。
那麼這個形態,正是歷代勇者痛苦的證明。
爲什麼?
守護人類的歷代勇者會後悔?
如果只是一個兩個就算了。
爲什麼所有勇者都後悔?
爲什麼所有勇者都不知道自己戰鬥的意義?
克萊茵不理解。
“你,可願意?”歷代勇者們用嘈雜的聲音,重申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我有拒絕的權利嗎?”克萊茵打趣般的攤攤手問道。
然而,勇者們的回答也很乾脆。
“沒有!”
克萊茵嘆了口氣:“那你們問個屁?”
歷代勇者沉默了。
很顯然,克萊茵的態度讓他們很不爽。
純白的空間,原本明亮的光線也微微有些黯淡下來。
能感受到,歷代勇者有些生氣。
“好啦好啦,我錯了還不行嗎?但你們就不能把名字還給我嗎?我克萊茵的名字好好的,以後被人稱之爲勇者,有點不習慣啊。”
克萊茵努力學着衛萊爲人處世的方式,儘可能委婉的求道。
然而,勇者們的回答,也異常乾脆。
“不可!”
“唯有救世主。”
“方有權擁有名字!”
“履行你的諾言。”
“若你能成救世主。”
“我等必將名字歸還。”
“若你違背諾言。”
“你死後,我們會讓你的靈魂永生不得安寧。”
勇者們的聲音裡,充滿了怨念。
他們沒有害人的意思,但卻充滿了疲憊。
克萊茵敏銳的聞到,他們身上有一股鐵鏽味。
那是……
被枷鎖禁錮的鐵鏽味。
眉宇微微蹙緊。
感受到歷代勇者們的痛苦,克萊茵也沒了打趣的意思,上前一步問道。
“我會履行和你們的諾言,但我也感覺到,你們很痛苦,如果不介意的話,能不能跟我說說?你們在痛苦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