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大雪,漫天紛飛。
寒冷的北方大陸即便在初夏,也依舊保持着低於零下十度的氣溫。
在這夜晚,更是能夠輕輕鬆鬆突破零下三十度。
劍聖堡,是這裡唯一的國家,也是由北地劍聖領導德克菲爾領導的國家。
更是全天啓大陸十五個龍神界傳送門中,最偏遠的一個所在地。
龍神界和天啓大陸一般不會有交集,除非發生兩種狀況。
一:天啓大陸面臨滅世級危機。
不過龍神族向來行動遲緩,所以除非是天災,否則一般人爲的滅世級危機,等龍神族來天啓大陸,怕是頭七都過了。
二:是作爲後備大陸。
如果天啓大陸因爲某些原因,需要全世撤退,那麼龍神界會負責暫時收留難民。
正因如此,劍聖堡纔有存在的意義。
這裡是最偏僻的龍神界傳送門。
如果真的發生人爲的滅世級災難,那麼這裡,將會是最安全的傳送門。
世界上沒有人會願意住在這裡,如果有,那他腦子肯定出問題了。
劍聖堡最北邊。
破舊的小屋裡。
寒風穿透着小屋無數的細微破洞,鬼哭狼嚎般的風嘯聲從未停過。
衛萊呆呆的,像是沒了魂魄的屍體一樣。
眉毛和頭髮上遍佈冰雪,卻沒有擦去的意思。
冰冷的房間裡,甚至連最基本的篝火都沒有。
遍佈凍瘡的手,連滲出來的血都凍成了冰渣子。
然而疼痛,早就已經感覺不到了。
衛萊的目光,自進屋以來,從未從眼前的冰棺上挪開過。
這是一塊巨大的長方形冰棺。
削的晶瑩剔透,宛如水晶。
可以毫不費力的看到,冰棺中的蒂芙尼。
依舊是那麼的美麗,安詳的彷彿是睡着了一樣。
唯有這裡…這極冷的北方大陸,方能讓屍體保證永不腐朽。
如果在屋子裡點火的話,這冰棺就會融化。
十多天了。
除了必要的工作,衛萊每天做的最多的事,便是盯着蒂芙尼的冰棺看。
起初還會黯然神傷,還會落淚,但現在……
眼淚早已流乾。
十幾天前,南方大陸一戰還歷歷在目。
一百七十九年來的人生,在那一天被擊的粉碎。
衛萊望着自己的手。
暴露在外的手腕上密密麻麻都是結疤後,芝麻大小的結痂。
這每一個傷口裡面,都被固定了一塊聖劍碎片。
一萬八千多塊碎片,遍佈全身每個角落,無時無刻不在撕碎着衛萊的身體,廢除衛萊引以爲傲的力量。
曾經的天啓大陸最強者。
如今卻成了一個只能拄着柺杖走的廢人。
愧疚,不甘,還有無奈。
每分每秒都在蹂躪着衛萊的心。
讓他痛苦。
讓他麻木。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
也許會像這十幾天來一樣,一直注視着蒂芙尼到天亮吧。
然而今天,註定是個不一般的日子。
嘎吱。
油都被凍住的門樞發出一聲刺耳的音調。
見縫就鑽的暴雪寒風肆無忌憚的侵入了房間。
一個魁梧的身形,邁着皮靴敲擊木地板那好聽的噠噠聲走了進來。
來者,正是德克菲爾。
進屋,威嚴的目光第一時間匯聚到衛萊身上。
他頓了頓,嘴脣微啓……
咚。
門只有八十公分寬,他後腰上掛的聖劍足足有三米長,沒上心的他就這麼徑直走進來,劍橫着卡到門,德克菲爾當場被關心帶的一屁股摔在地上。
咔咔。
好像是盆骨摔斷的聲音。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腰啊!!衛…衛萊…我屁股好像骨折了,來…來扶我一把。”
德克菲爾雖說年紀很大了,但畢竟有着北地劍聖的名頭,要摔一下就把盆骨摔斷,未免太名不副實了。
“這種蹩腳的相聲就免了吧,老師。”衛萊無動於衷般的看了一眼德克菲爾。
“啊嘞,被看穿了嗎?”
德克菲爾不太好意思的撓撓頭,慢慢站了起來,臉上依舊掛着田園犬一般的微笑:“衛萊啊,都十多天了,還在不開心呢?”
大大方方的走進屋,德克菲爾把劍放到牆角。
但問題是,這屋子只有兩米五高,他的聖劍戴鞘足足有三米三那麼長,根本沒法放,急的他在牆角擺了半天的劍。
衛萊瞥了他一眼,表情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好不容易放好了劍,德克菲爾坐到衛萊旁邊,像個慈祥父親一樣,看看衛萊,又看看冰棺裡的蒂芙尼。
“真可惜,多好的一個姑娘,穿上婚紗應該和你很般配吧。”
德克菲爾的臉上,也露出一絲惋惜之色,他拍了拍衛萊的肩膀,繼續說道:“過去的,就讓她過去吧,這姑娘已經死了,雖然我不認識她,但如果她真的愛你,也不會希望你像個傻瓜一樣,一天到晚守在她的屍體旁吧?”
“……”
衛萊沒有回答。
只是柱起柺杖,一瘸一拐的走到旁邊的櫃子,拿出一瓶高度威士忌。
甚至都不加冰的,直接仰頭灌了大半瓶,又重新坐回了原位。
然後又喝了一口。
苦澀的酒在嘴裡徘徊,許久,衛萊才遲到般的說道:“我沒有頹廢,我只是…大魔神王已經把我廢了,我根本沒有戰鬥的能力,現在我能做的,只有守着蒂芙尼罷了。”
說着,發泄般的猛灌一口酒,衛萊的眼角,升起隱隱的水霧:“蒂芙尼…我對不起她,她爲我付出了一切,我卻沒法保護她…我卻只能眼睜睜的看她死,師傅,我好想報仇!真的好想報仇,但是我做不到。”
可能是酒精的緣故吧。
衛萊的聲音愈發顫抖。
德克菲爾默然看着衛萊。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安慰。
只是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和衛萊一起陷入了沉默。
想當年,他是一個好孩子,格拉姆把他送來我這邊學劍道的時候,衛萊只是一個四十歲的孩子。
僅僅十年,就能把我八百年的劍術全部學去,這份天賦曠古爍今。
但如今…
“衛萊啊,你是我最得意的門生,大魔神王能這麼輕易的廢了你,我大概能夠理解他有多強,但是啊。”
德克菲爾拍了拍衛萊的肩膀,嘆道:“他固然擊敗了你,但你不應該被自己擊敗,你能做的不該是頹廢,而是振作啊。”
“怎麼振作呢?”衛萊自嘲般的笑了笑:“如今的我,連只雞都殺不了,我還能怎麼振作?”
“你還能……”
德克菲爾想要勸下去。
但他看到,衛萊的側臉,那眼中,已然沒有任何生機。
這一刻,年邁的劍聖明白。
衛萊的心,衛萊的鬥志,已經死了。
大魔神王廢掉的不光是衛萊的修爲,更是衛萊的心。
作爲天啓大陸的最強者,衛萊代表了大陸最強的反抗力量。
爲什麼大魔神王不殺衛萊?
不光是因爲衛萊是天外神的造物。
更因爲衛萊可以代表天啓大陸最強的反抗力量。
廢掉衛萊,意義遠比殺掉衛萊更大。
德克菲爾是知道衛萊背景的。
可能衛萊自己都不知道,但德克菲爾確實知道。
格拉姆當年跟他說過。
現在看來,這大魔神王不光是個有力量的強者,更懂得運用智慧。
但不管怎麼樣,衛萊現在……
“哎。”
長嘆一口氣。
德克菲爾無比心痛的站了起來。
“你再冷靜幾天吧,孩子。”他站了起來,拿起自己的聖劍,離開了衛萊的屋子。
屋子裡,再一次陷入了沉寂。
衛萊輕輕撫過蒂芙尼的冰棺。
淚,再一次落了下來。
風,還在呼嘯。
今晚,註定又是一個落淚的夜晚。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我早就提醒過你,不要把力量當成強者的標誌,否則你失去力量後就什麼都不是,現在,你明白了嗎?】
就在即將酒醉之際,突然,腦海裡出現了一個陌生而又清澈的聲音。
“誰?”
衛萊擡起頭,驚愕的望向四周。
屋子裡,依舊空空如也。
但那聲音,卻再一次響起,根本分不清是從哪傳來的,好像…是直接在腦海中響起的一樣。
【我?我上次不是說了嗎?我是你大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