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已經兩天了。
粉色的閨房,一切都用蕾絲裝點了邊緣,妝點鬱金香的花瓶,散發着幽幽香味。
傍晚昏黃的光華,粉紅色的窗紗幾乎不能起到什麼擋光作用,可能裝飾的意義更大吧。
窗外,泳池的水面,斑駁着殘暮紅陽,星星點點的綴在斯卡蕾特雪白的臉上。
這是斯卡蕾特的房間,在離家之前,自己一直住在這個房間。
如今時隔十年,再次坐在熟悉的房間裡,一切都顯得如此陌生。
就算用了兩天,也沒辦法適應這個房間。
明明自打這座大別墅建立起來,這個房間的主人就一直是自己,即便自己不在。
但如今,睡在偌大的公主牀上,感官卻不會得到比睡在騎士團木板牀上更多的愜意。
“真是浮誇的裙子啊。”
斯卡蕾特對着鏡子,試着撩開裙子。
但這套看着有點像婚紗的公主裙長的嚇人,就算再用大幅度的撩,也沒辦法把裙襬提到腳踝以上。
盤裝打點的頭髮上,零零碎碎戴着七八種水晶的髮飾。
玉手套鐲的白絲手套,盡顯貴族氣息…雖然在斯卡蕾特眼裡,這種衣服太過累贅了。
“比起白雪公主的裙子,老孃……我更喜歡穿灰姑娘的衣服啊,爸又不是不知道。”
斯卡蕾特緊蹙的眉宇,散播着化不開的憂鬱。
她試着朝窗外看了一眼。
偌大的房間一共有八扇窗戶,每一扇窗戶下,都站着兩名士兵,且皆爲武僧職能,不佩兵刃。
包括大門外,也站着兩個,廊裡傳來陣陣盔甲關節摩擦的鏗鏗聲,大概也能猜出,有至少六人在做活動巡視。
整個庭園,甚至於別墅外三條街內,都站滿了武僧職能的哨兵。
騎士必須要有兵器和坐騎才能發揮實力。
斯卡蕾特早年損失坐騎,被抓來後,又被沒收兵器,現在配的哨兵都是不用兵器,且都是在近身戰上能剋制騎士職能的武僧職能…
如此森戒嚴備,讓斯卡蕾特感覺這童話般豪華的閨房,宛如一遵黃金鳥籠,自己,則成了被關在裡面的金絲雀。
倘若真要強衝,恐怕不出五步,就會被制服吧?
斯卡蕾特也就斷了這個念想。
只是…
躺在軟綿的公主牀上,望着裝飾華麗的天花板,斯卡蕾特悲從中來。
衛萊…
不知爲何,這時斯卡蕾特竟想起了那副面孔。
一個除了捱打和口嗨外,什麼都不會的痞子。
“老孃當初到底怎麼就鬼迷心竅的,把他招進騎士團了呢…算了,都不重要了。”
斯卡蕾特苦澀一笑,心中五味雜陳。
噔噔!
就在這時,一陣短粗的敲門聲打斷了萬千思緒。
斯卡蕾特連忙坐起身子。
由於公主連身裙沒有肩帶,現實中像斯卡蕾特這種豪邁慣的女人穿上,很有走光的風險。
她連忙檢查了一下衣服,提了提圍胸,這才清嗓道:“咳咳…進來。”
嘎…
保養良好的門縱有三百多斤分量,也只有開門的一瞬有那麼一絲摩擦聲。
鏗…鏗…鏗…
重裝的士兵每走一步,身上鎧甲都會發出非常沉重的摩擦聲。
銀色的甲冑,一次性進來了四副。
中間圍着的,是一名中年男子。
此男子面有豹色,眉銳目利,兩鬢斑白,黑髮如默。
着一身繡龍金邊青袍,登雲靴擦的一塵不染。
然而縱是其衣服寬肥,卻也依舊掩蓋不住其肉體壯實的肌肉。
一個一米八的中年男人,沒有啤酒肚的情況下,能保持兩百二十斤的體重,可見其肌肉之發達。
雙肩之寬厚,仿若走馬有餘。
鋼椎般凌烈的眼神,只是對上,都能讓斯卡蕾特不由自主的打上一個冷顫。
這年頭,能讓斯卡蕾特感到害怕的人,真的不多了。
這般氣場,若不是浴血一生之人,是絕對不會有的。
“爸…爸爸。”
吞了口唾沫,斯卡蕾特猶豫良久,才生疏的叫出了這個稱謂。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斯卡蕾特的父親,仙德拉魯三大侯爵之首,仙德拉魯總軍司令,可謂無冕之王。
天軍侯爵:傑克*約翰遜。
“嗯。”
淡然,甚至有些冷漠的,傑克侯爵用鼻音回了一句。
揮揮手,兩邊士兵拱手作揖,便識相的退下了。
關上門,寧靜的房間裡只剩下了一對父女彼此對視,保持沉默。
斯卡蕾特真的很不習慣。
蒂芙尼和她,兩個人裡,傑克從小就偏袒寵愛斯卡蕾特。
但小時候斯卡蕾特並不知道,長大以後她才明白,那並不是寵愛。
而是父親對她的失望。
蒂芙尼沒有天賦,她作爲魔導師,可能終身都不能再有寸進。
傑克早就看穿了這一點,也就沒有對蒂芙尼有什麼要求。
斯卡蕾特不同。
斯卡蕾特很有天賦,有晉升英雄級的潛質。
但這份天賦似乎還差那麼一絲火候。
正因如此,沒有兒子的傑克侯爵對斯卡蕾特寄以很大的希望。
但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並不是斯卡蕾特不聰明,也不是斯卡蕾特不努力。
而是傑克侯爵的目標太過遠大了。
他希望自己的子孫,能成爲西方大陸的代表。
【如果你真的爭氣,也不至於一條腐靈龍就毀了你的武裝和坐騎,萊茵哈特也不至於死,被區區英雄級所絆倒!】
【爲父對你寄予厚望,視如男兒身,仙德拉魯已有四百年未出現傳說級強者,你卻被英雄級任務打的一蹶不振…說到底,你只是一個女人!】
當初,如果不是父親說了這兩段話,斯卡蕾特也不會離家出走,全身心的投入到皇家騎士團裡,一干就是十年!
“十年不見,長大了,也變漂亮了,好,好。”
傑克輕輕摸着桌上的小娃娃,嘴角勾勒出一抹苦澀的微笑:“怎麼樣?這個房間,喜歡嗎?所有飾品和裝飾物,都是爲父親自挑選的。”
雖然已經呆了兩天,但斯卡蕾特還是用眼睛快速掃了一眼這個房間。
最後,她撩了撩裙襬連腳踝都沒法露出來的裙子:“我不是十歲小孩了,如果可以讓我穿盔甲或者便服的話,我會感謝你。”
“還在記恨爲父嗎?”
傑克的口吻沒有一絲傷感或者愧疚:“當初爲父我也是吐一口快,傷了你的自尊,說實話,這些年,爲父也是追悔莫及啊。”
倒不是他麻木不仁或者對自己女兒有什麼敵意,而是常年征戰的男人特有的,習慣性的隱藏了感性罷了。
“沒有恨,但……”
斯卡蕾特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她倒完全不像在父親面前一樣,從溝裡掏出了藏在裡面的女式煙和打火機,點了一根。
傑克侯爵轉了轉頭。
“你學會抽菸了?”
“沒癮,只是煩躁的時候纔會偶爾抽一根,這包煙,半年了都還沒抽完呢。”
傑克倒沒有反感,女人抽菸他見多了,他也不是市井愚人,會把抽菸和品行掛鉤,更何況斯卡蕾特還是他女兒。
“女孩子抽菸不太好吧?”
“老爸把女兒綁回來也不太好吧?”
快節奏的回答,顯然嗆到了傑克。
他搖頭苦笑,說道:“你也理解一下爲父,爲父也是爲你好,那個什麼皇家騎士團,你用了這麼多年都沒有振作起來,以爲父的眼光,那是沒戲的。”
這番話宛如利刃,深深的紮在斯卡蕾特的心上。
但她沒有回答,只是夾煙的手指有些忍不住用力,香菸也被夾扁。
傑克繼續苦口婆心的說道:“如果是男人還好說,但說到底你只是一個女人,小紅,聽爸爸的話,爲父不會害你的,那孟九州是天啓大陸最強者,獨一無二之人,天底下有多少女人夢寐以求能一枕其臂?嫁給他,你不吃虧。”
“滾!”
誰知傑克剛一說完,斯卡蕾特突然爆起。
椅子嘩的一下摔在地上,才吸了一口的煙也被她捏成了團。
斯卡蕾特怒道:“女人女人女人…你眼裡女人到底有多沒用?就因爲我是女人,你要奪走我奉獻了十年的騎士團?就因爲我是女人,所以要聽你的話,只能相夫教子一輩子?就因爲我是女人…我…我……”
嘎嘎嘎…
白絲手套被捏的嘎嘎作響。
斯卡蕾特停頓些許,下一刻,她瘋狂的咆哮道:“我連選擇人生的權利都沒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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