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水入杯,發出滴瀝咚嚨的聲音,在寧靜的房間裡格外悅耳。
託莫羅倒了一杯酒,遞給了衛萊。
衛萊倒也沒什麼臉色,只是默默的接過了酒杯。
兄弟兩人雙杯輕碰,飲盡了第一杯酒。
酒香什麼的,也沒什麼必要回味,雖然託莫羅帶來的是從國庫裡偷來的貢酒,但說到底也只是人類的東西,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味道也就那樣。
“沒想到,我們兄弟倆居然還能一起喝酒。”這時,託莫羅突然開了口,臉上掛着一絲嘲諷。
並不是嘲諷衛萊,而更像是在嘲諷一些已經逝去的東西。
衛萊看着空空如也的酒杯,沒有回答。
託莫羅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要喝自己倒,我可不會再幫你倒第二杯了。”
“啊,我知道。”衛萊也沒有生氣,只是默默地爲自己倒酒。
一切顯得如此的自然,就像兩人根本不是敵人一樣。
兩人吃了幾口的牛肉,都保持着沉默。
房間裡,蚊子繞着電蚊香盤旋,偶爾有兩隻掉進去,也就是一聲很輕微的滋香,很快又會恢復寧靜。
許久,託莫羅才說道:“衛萊,那之後,莉雅絲她還好嗎?”
“……”
衛萊的手微微一顫,叉子上的牛肉也掉到了地板上,砸死了路過的兩隻螞蟻。
放下叉子,衛萊的臉色,陰了下來。
許久,衛萊開口道:“她已經…死了。”
準備喝一口的託莫羅,遞酒杯的手突然停在了半路。
他不置可否的擡起頭,難以置信的看向衛萊。
衛萊沒有去看他,只是默默的說道:“她是自殺的,在你的墓前,那天下着雨,我趕到後用了高階治癒,但是她用強行屏蔽了治療,我當時…”
“別說了。”
託莫羅打斷了衛萊,像是泄恨一樣,用力飲盡了杯中的酒。
託莫羅的笑容凝固了,拿着杯子的手在輕輕的顫抖。
許久,他纔開口質問道:“爲什麼沒有保護好她?”
衛萊:“……”
雖然沒有回答,也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但是衛萊的眼神裡,透露出一絲愧疚。
“我問你,爲什麼沒有保護好她?”託莫羅重複了一遍問題,雖然聲音變得嚴厲了些許,但是並沒有衝動的意思。
衛萊還是沒有回答。
只是默默的爲自己倒了第三杯酒。
緊緊的盯着衛萊,託莫羅沒有再動叉子或者杯子。
他舔了舔乾燥的嘴脣,說道:“你明明是愛她的,明明我都已經成全你了,你爲什麼沒有保護好她?以你的實力,明明可以…”
“那你爲什麼現在要辜負她?”
衛萊無情的打斷了託莫羅,一下就把杯子拍在桌上。
酒水撒出來好幾滴。
託莫羅臉色一黑。
衛萊略帶陰沉的說道:“就算已經魔神化了,你還能保持以前的記憶和一部分理智,你現在和我喝酒就是最好的證明,你問我爲什麼沒有保護好她?那我問你,你爲什麼要辜負她?既然成了魔神族,那爲什麼不自殺?”
這一次,輪到託莫羅說不出話來了。
衛萊停頓了一下,繼續問道:“如果你想見她,現在她已經死了,你可以自殺了!爲什麼不自殺?爲什麼要活着,爲什麼要逼我再殺你一次?”
“我會的,但不是現在。”
託莫羅艱難的開口道:“我也有必須要完成的事,趁魔素還沒有完全吞噬我的理智之前,必須要做的事。”
“什麼事這麼重要?”衛萊面無表情的問道:“比你身爲魔王種的尊嚴更重要嗎?”
“是的。”
託莫羅毫不猶豫的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魔王種的尊嚴,就是永遠保持純淨。
魔王種或許是魔道,但,魔道不是邪道,魔道也有魔道的尊嚴。
如果墮入邪道,作爲魔王種,最有尊嚴的做法,就是當場自殺,如果做不到,即便是下跪,也應該求別人殺了自己。
“被魔素污染,卻苟活着,如果莉雅絲還活着,她會怎麼想?”衛萊輕輕的問道。
託莫羅的臉上,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
看着自己的哥哥,衛萊感覺心臟,似乎被人狠狠的捏住一樣,一陣絞痛。
“哥,告訴我,你選擇活下去的理由。”
衛萊的神色稍微緩和了點:“你不是那種貪生怕死的人,魔王種沒有貪生怕死之輩,我不相信你怕死,你爲什麼不自殺?究竟是什麼事,要讓你不惜被兩大魔神像玩具一樣操控,也要活下去?”
託莫羅看着手中的杯子,看着酒水裡自己的倒影。
許久,他默默的說道:“這個,我不能說,但我必須活下去,而且我會滅了仙德拉魯,然後是全人類,再然後是魔界,最後會毀掉整個天啓大陸所有生命…”
這番話,讓衛萊的表情變得無比複雜,甚至有些難以置信。
“你覺得我會讓你這麼做嗎?”衛萊冷酷的問道。
“那就試着阻止我吧,如果是你的話,也許真的能阻止我。”託莫羅自嘲般的笑道。
“這是你自己想要這麼做吧?不是被魔神族操控後產生的想法?”
“是的,是我發自內心的想法,我必須這麼做,就算沒有被魔神化,我也會這麼做。”
“爲什麼?”
“這個,我不能說,但你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我不知道我會不會明白,也不知道你爲什麼想這麼做,但我只知道,如果你真的想這麼做,那麼哥…你真的沒救了。”
“你想說你會殺了我嗎?這算得上威脅嗎?”託莫羅笑道:“就像你所說,你認爲我是貪生怕死的人嗎?你認爲…殺我,能威脅到我嗎?”
是的,魔王種是完美的生命,沒有哪個魔王種是怕死的。
傳說,魔王種是天外神的創造物。
而天外神是神中之神,如果他還活着,那麼他可能是這世上唯一一個不用打就能確定比衛萊強的存在。
它的創造物,又怎麼會有貪生怕死這種概念?
勇猛,是魔王種的代名詞,是鐫刻在魔王種靈魂裡的品質。
“哥,算我求你了。”衛萊帶着悲傷的口吻說道:“自殺吧,別逼我,我真的不想殺你兩次。莉雅絲知道的話,她會哭的多傷心你想過嗎?”
莉雅絲…
託莫羅拿着杯子的手不斷在顫抖。
許久,託莫羅劃過一絲苦澀的微笑。
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麼,他黯淡的眼中,升起了一層水霧。
已經,回不到過去了。
收了收鼻子,託莫羅含着淚,看向衛萊。
“弟弟,我很高興啊,你真的越來越有感情了呢。你和莉雅絲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什麼改變了你?”
“我…”
衛萊舔了舔嘴脣,一時間百感交集。
思緒,彷彿一下回到了十八年前,託莫羅的墓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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