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9章 你媽媽沒教過你嗎?

啪!

又一個血瓶在屋頂上摔破,鮮血四濺。

不,不,不!

洛桑二世趴伏在地,渾身顫抖,他把頭臉死死抱在手臂裡,於心中絕望哀嚎。

但他身體裡的每一寸角落都在咆哮,訴說着對地上那些液體的渴望。

擠壓他僅剩的理智。

他的器官和組織,關節和肌肉如開水般蒸騰起來,抽搐不止。

停下!

聽我的!

我纔是洛桑二世!

這具身體的主人!

不是你!

不是你們!

不是!

洛桑二世奮力掙扎,向着自己身體裡還剩下——天知道還剩下什麼——的部分下令。

但是沒有用。

它們吵鬧着,抗議着,各行其是,就是不聽他的。

他想要邁步,卻擡不動腿。

想要拾劍,卻伸不動手。

想要閉眼,卻合不緊眼皮。

而它們,它們全在爭先恐後地向他抗議,想要貼近那滿地滿牆的血腥味兒。

就像沒有權威又打了敗仗的主帥,士兵爭先恐後地脫離兵營。

但他能怎麼辦呢?

他太弱小了。

太弱小了。

周圍的血腥味越來越濃,早已遠遠超出他所能承受的最高限度。

就像泡在了血池裡。

“看啊,這麼多的血,全是今天剛剛抽來的新鮮人血,”對面的屋頂上,凱薩琳哈哈大笑,摔破一個血瓶,指着到處潑灑的血腥,“你扛不住了,對麼?”

她的笑聲裡帶着解脫重壓的瘋狂:

“那就露出你的獠牙,現出你的醜態吧!”

“吸血鬼!”

聽見那幾個詞,洛桑二世又是一陣顫抖!

不!

不!不!不!

她是怎麼,怎麼會……

一種新的恐慌,一種被識破的羞恥,瞬間襲擊了洛桑二世。

打擊他搖搖欲墜的精神。

“我是怎麼發現的?”

彷彿知道他在恐懼些什麼,凱薩琳顧不得渾身的冷汗,她像在水中憋了許久的人一樣大口喘氣,高聲大笑:

“這些日子咱們幫失蹤的人——是你做的吧?”

對,襲擊,就地進食,完事兒了再砍爛傷口,陳屍街頭,或者直接扔進水裡,嫁禍給黑綢子。

凱薩琳這麼想道。

至少那位大人身邊,某個一臉冷酷不苟言笑,總是拿個小本子抄抄寫寫的小侍從,是這麼推斷的。

對了,那位大人的探子們外出行動,甚至包括他自己,都以這個侍從的名字命名。

(就跟桑加雷養的狗似的:桑格一號,桑格二號,桑格大號,桑格超大號,桑格巨大號……)

嗯,想必這侍從在大人面前也是極有臉面的,一旦有一天……

嗯,指不定位高權重,貴不可言。

等回了王都,可得好好巴結。

凱薩琳思緒電轉,話語卻毫不停頓:

“……唯有兩個地方,屁事沒有。”

洛桑二世護目鏡後的眼睛緩緩睜大,他死死抱着頭顱,抽搐着,掙扎着,強迫自己不去看周圍的鮮血。

但是……

【喝吧……】

身體裡的反抗合成一處,合成一個統一的聲音,對他冷冷開口。

就像士兵犯上成功,反過來給主帥下令。

【那可是血啊……】

不。

【喝吧……】

不!

【香甜的血啊……】

不不不!

【享用吧……】

那個聲音越來越大,震耳欲聾:

【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吧!】

現實中,幻刃冷笑道:

“弗朗戈的劇院街,還有賈加的工場——我知道你爲什麼不去這倆地兒獵食。”

看着在屋頂上抱頭跪地,痛苦不堪的洛桑二世,凱薩琳冷笑開口:

“因爲這兩個地盤裡,全是扎堆的年輕姑娘。”

姑娘?

洛桑二世即將渙散的神智爲之一清。

沒錯,弗朗戈的劇院,周圍全是向他上供的歡場妓館,裡頭充滿了拉客做生意的姑娘,鶯鶯燕燕,成百上千。

幻刃凱薩琳咬緊牙,估量着對方到自己身前的距離。

至於“壞鞋匠”賈加的印刷和紡織工場,最喜歡招女工和童工了,尤其是年輕女工,但卻不是因爲他關愛婦孺,而是相比男工,女工們的工錢能壓得更低,更不敢反抗——當然,對賈加這種道貌岸然的老色胚而言,也許還有其他更私人的理由。

“而姑娘們……會來月事。”

凱薩琳諷刺大笑,帶着大仇得報的狂熱:

“所以你害怕!”

據那個小侍從官所說,獵食時的吸血鬼,在攝入鮮血的剎那,是最脆弱、最敏感、最躁動,最受不住誘惑的。

年輕者尤甚。

“你害怕自己進食的時候,聞見姑娘堆裡過多的血腥,會失去理智,開了頭就停不下來……”

最終釀成大禍,暴露自身。

據此,那位大人的小侍從推斷,作爲一個吸血鬼,洛桑二世還太年輕。

面對血腥,他難以自持,原形畢露。

凱薩琳死死盯着對方:

“最終變成一頭徹頭徹尾的野獸。”

而人,從來不會怕野獸。

【喝啊啊啊啊!】

洛桑二世在與慾望的對決中處於下風,他痛苦地翻滾,但屋頂上的血液沾上他的衣物,讓他抽搐更甚。

不是……

他只覺自己奄奄一息。

【可它就在那兒!】

理智漸漸模糊。

【新鮮,溫熱,可口,一如以往……】

姑娘……

【只要一口,一口下去,就能把所有痛苦都忘卻的……】

血液……

【血液!!!】

姑娘……

【陽光!!!】

血液……

【她!】

“不是……”

在那一刻,洛桑二世頓了一下,哆嗦着出聲:

“不是!”

凱薩琳眯起眼睛。

夜空底下,洛桑二世緩緩合上眼睛:

“不是……因爲……血……”

他之所以……

【好吧……】

之所以獵食時避開那兩個地方……

【既然你不願意……】

不是……

【那就去喝……】

不是因爲……

【更新鮮的吧!!!】

下一刻,他的理智徹底落入深淵。

帶着無盡的絕望和悲哀,洛桑二世悠悠沉睡了過去。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它。

它的眼前一片猩紅。

它的牙齒掙扎着刺穿牙牀。

它的指甲凸出指尖,末端變得堅韌鋒利。

它的骨節噼啪伸張,變得越發靈活,易於彎曲。

它的漆黑心臟瘋狂鼓博,屬於吸血鬼的黑血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流轉、消耗……渴望。

還有它的背部,他的兩側肩胛骨,那裡像是有什麼東西,炙熱,涌動,想要破皮而出。

最重要的是……

唰!

在頭皮發麻的凱薩琳眼中,洛桑二世瞬間起身,四肢落地,雙目赤紅。

【血!】

他尖叫着,手腳——確切地說,是手爪並用,一躍而起,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朝着凱薩琳撲去!

“動手!”

凱薩琳怒吼一聲,轉身就逃,躍上另一處屋頂。

砰!

一聲悶響,洛桑二世落在她原先落腳的地方,利爪帶起勁風,掠過她的腳跟,差之毫釐!

咬她。

咬她的血管。

讓她的滾燙血液噴涌而出。

就在頸部,不然手腕也可以。

就像那幫洛裡羅亞家的禽獸所做的一樣。

咬她。

但下一秒,洛桑二世腳下的屋頂四角突然一顫!

砰!

只見一張巨大的網兜迎面撲來,牢牢網住洛桑二世!

“啊啊啊啊!”

在不肖人類的恐怖嘶吼中,洛桑二世被網兜那巨大的力道和慣性帶下屋頂,狠狠摔在十幾米開外的小巷裡!

痛。

渴。

撕爛她。

劃傷她。

吃了她!

“兇徒宵小!還不束手就擒!”

小巷裡,一個身背大劍的勁裝年輕人面有得色,大喝一聲,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傳得更遠些,讓更多的人聽見:

“在下孔格尤,蒙鄉里不棄,稱我一聲‘百步遊俠’!”

他嘴上大喝,動作上卻絲毫不慢,只見孔格尤反手一翻,數枚飛刀電射而出。

“安定鄉梓,爲民除害!”

躺在網兜中的洛桑二世本能地格擋。

嗤!

飛刀扎進血肉。

洛桑二世的身上蒸騰起絲絲銀煙,讓怪物般的他痛苦哀嚎。

“啊啊啊啊!”

不不不!

在那一瞬間,在這種彷彿面對天敵的可怕痛楚下,他的理智回來了一點。

怎麼回事?

哦,對,我又……

睡過去了。

只是這一次……

洛桑二世顫抖着伸手,忍着劇痛,拔出一枚跟他的血肉相觸,便激起陣陣銀煙,讓他難以動彈的飛刀。

這一次,他的傷口沒有像往常一樣自愈。

這是……

鍍銀飛刀?

銀?

看着冒出輕煙,流血不止的傷口,洛桑二世瞳孔微顫。

“順便一句,網兜正是在下的主意!”

另一邊,孔格尤不等被銀刀制住的洛桑二世反應過來,就拔出背後的大劍,踏步進攻!

“奸賊受死!”

嗤!

大劍被洛桑二世空手格了一下,偏開了心臟,深深扎進他的腹部。

但也許是成本太高,這把劍沒有鍍銀。

黑血淋漓的洛桑二世怒吼着,再拔出一柄鍍銀飛刀。

他僅有的理智居然在對鮮血的渴望和對劇痛的恐懼中保持住了平衡,沒有渙散。

可惡,可惡!

給老子動起來!

你這該死的吸血鬼之身!

另一邊,孔格尤怒吼着拔出劍,居高臨下劈斬而來,直指目標的頭顱!

“在下百步遊——”

咚!

下一秒,孔格尤背後傳來一聲悶響,大名鼎鼎的百步遊俠就眼前一黑,大劍脫手,軟倒在地上。

在洛桑二世意外的目光中,擊倒孔格尤的人是一個相貌俊美,衣着華貴,一左一右持着兩柄細劍的男性劍士。

頭上的帽子,似乎還插着幾根羽毛?

“在下勒文·賈巴里,身爲自由的劍舞者,選將會的八強。”

賈巴里露出一個足以迷倒萬千阿姨的笑容,踏着貓步,扭着胯走上前來,對着暈倒在地的孔格尤發出一聲哀嘆:

“吾身爲有榮譽感的劍士,委實不願行此卑鄙之舉,但是無奈費梭老大他……”

俊美的劍士心中搖頭:

他給得實在是太多了啊啊啊啊!

話音未落,賈巴里的兩柄細劍就劃出美妙奪目的弧線,以難以預料的軌跡,深深扎進洛桑二世的軀殼!

嗚!

躺在地上,還未拔出最後一柄銀刀的洛桑二世受創悶哼。

他只能隔着網兜,堪堪握住劍刃,不讓它們靠近心臟乃至重要血管的位置。

“死啊,死啊,快死啊,你怎麼還不死啊……”

賈巴里似乎相當緊張——尤其是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對手,身被重創,空手應敵,居然還能一寸一寸地掰開他的劍刃,緩緩起身,是以越發恐慌。

“沒用的,越掙扎就越痛苦!今晚費梭老大請了好多人……快死掉讓我拿賞金啊!”

洛桑二世全力起身,聞言眼神一凝。

費梭。

是黑街兄弟會的大毒梟,“頭狼”拉贊奇·費梭的走狗。

我就知道,那個貪生怕死的惡棍毒販,在自己的保鏢身上從不吝嗇金錢。

這麼說,費梭。

當年你也有份,對吧?

陽光?

然而洛桑二世很快意識到,刺進他身體的這兩柄細劍都是精工打造,裡頭暗藏歹毒血槽,令他的黑血以可觀的速度流失!

不。

吸血鬼也要靠血液驅動身體,再這麼下去……

念及此處,洛桑二世狠狠咬舌,再“呸”地噴出一口血,直撲賈巴里的臉龐!

“啊!你——”

賈巴里措手不及,下意識地閉眼!

下一秒,洛桑雙手突然撤力,忍着劇痛,任由兩柄細劍向前扎穿他的胸膛!

糟糕!

閉着眼睛的賈巴里身體前傾,下意識地撒手以保持平衡。

這哥們兒怎麼不按套路出牌?

哪個劍士會這樣打架……

待大驚失色的他回過神來,睜開滿是鮮血的眼睛時,視野裡出現了一條套在網兜裡的腿。

砰!

賈巴里慘叫一聲,滾進遠處的草垛裡。

該死。

費梭僱人的時候,大概沒跟這羣聞金而來的走狗們說實話,只想讓他們當炮灰消耗自己。

比如說,“去殺一個極境的吸血鬼”。

哈哈,也對,那還有誰敢接這趟活兒?

可惜啊,小頭狼,黑劍,還有他那羣兄弟們沒教過你嗎?

不說實話,是要付出代價的。

洛桑二世捂着腹部的巨大傷口,咬牙拔出制約他行動、阻止他自愈的鍍銀飛刀,再抽掉刺穿身體的兩柄細劍,顫顫巍巍地割開網兜,扶着牆壁,逃進另一處小巷中。

不知何時開始,這一方民居羣裡,火光影影綽綽,到處都響起了喊殺聲。

“掉哪兒去了?”

“這邊,我聽見那個叫百步的傻逼大喊了!”

“他跑不掉的,周邊都圍住了!一定就在這片街巷裡!”

“別跟我搶!”

“小心些,就算找到了弱點,也依舊是硬點子!”

“廢話!”

“快找!”

洛桑二世避開火光,顫抖前行,連過了兩條巷子之後,終究在重傷下再度倒地。

該死。

剛剛那個漂亮的蠢傢伙說,費梭請了不少人……

來殺我?

嘿。

洛桑二世喘着氣,勾起嘴角。

那就讓他們來試——

【血。】

洛桑二世渾身一顫!

不不不,別是現在……

銀刀帶來的劇痛消失了,於是對鮮血的渴望再一次佔了上風。

擊敗外敵的主帥,再次被自己的叛亂兵卒威脅。

【快點,血……】

不。

洛桑二世痛苦地捂着頭,努力不去聽從身體裡的聲音。

以及街巷裡到處飄灑的血香——不,是血腥味兒,血腥!

血tm一點也不香!

洛桑二世絕望地流着淚。

【血……你才能……活……】

不不不……

不行,我不能再次失去理智……

【活……你才能……戰勝……】

【血……】

那個瞬間,洛桑二世猛地睜眼。

戰勝。

對,戰勝。

爲了活下去……

爲了,戰勝……

他掙扎着坐起來,摸上自己的傷口。

銀刀扎身,大劍破腹,細劍放血……

現在的他受創過重,必須進補。

必須……

【血……】

洛桑二世呆住了,他失魂落魄地看着地上一個破碎的血瓶。

以及周圍的一灘鮮血。

他眼前的景象慢慢模糊……

對。

香甜。

熟悉的味道流入他的嘴裡。

可口。

被他的軀體吸收。

忘卻憂愁!

流淌過他的全身,利用,吸納,活躍,恢復……

忘卻曾經的一切痛苦!

忘卻!!!

就在此時,洛桑二世清醒過來!

他目光一凝,這才意識到,自己正趴在地上,像一條狗一樣舔舐着地上的鮮血。

但這不是他恢復理智的原因。

“呃呃呃呃呃啊啊啊啊!”

一陣前所未有、鑽心剜骨的劇痛襲來,洛桑二世渾身顫抖,在地上來回打滾!

“你真以爲,我們會給你準備補品當誘餌嗎?”

洛桑二世痛苦地扭頭。

巷口,一個渾身綁滿裝備,打扮利落的女傭兵,右手持劍,小心翼翼地向他靠攏。

“這裡所用來擾亂你的每一瓶血,都下了毒。”

毒?

洛桑二世用盡全力,跪起身。

不。

“專克吸血鬼的——秘毒。”

女傭兵冷笑一聲:

“用餐愉快。”

不等洛桑二世反應過來,女傭兵右手劍光一閃!

鐺!

這一次,洛桑二世有所準備,他顧不上對身體的厭惡,揮動右手那堅硬鋒利的爪子,格開這一劍!

鐺鐺鐺!

交擊聲連連,在秘毒的影響下,他動作變形,只能堪堪擋住三次進攻,還中了好幾劍,才用一招巧妙的繳劍術,奪來對手的劍。

但劍刃入手的那一刻,洛桑二世就察覺不對!

滋滋……

疼痛襲來,洛桑二世那足以承受鋼鐵的利爪開始麻木。

他的指爪冒出銀煙,身上被劍刃格開的傷口全部開始化膿腐蝕!

洛桑二世瞳孔一震,他連忙扔掉長劍,悶哼着踉蹌倒退。

這是……

他看着地上的長劍,以及手上過敏起泡般的反應,難以置信。

這是經過神殿祭司精心祝禱……

專克長生種的武器?

“雖說賞金不菲,但我只爲你而來——骯髒、邪惡又噁心的吸血鬼。”

女傭兵冷冷開口,從身後抽出一柄圓弧形的鐮刀。

“蘿貝爾·霍布魯普,”她狠狠一甩身後的馬尾辮,“來自大名鼎鼎的半塔鎮,光榮繼承母業的僱傭兵。”

“更是新一代的……”

女傭兵身形一閃,鐮刀突襲!

“長生獵手!”

洛桑二世顧不上身上的毒和過敏反應未愈,舉手攔截!

可是出乎意料,蘿貝爾左手一動,灑出一把飛灰。

“凱拉的榮耀!”

兜頭蓋臉。

洛桑二世反應過來,抹掉護目鏡上的灰塵,心中惱怒:小孩把戲……

但他錯了。

飛灰沾上皮膚的剎那,熟悉的劇痛再度傳來!

“啊啊啊啊!”

洛桑二世顫抖着後退。

手臂,胸膛,臉龐……

每一處地方都在灼燒!

每一處身體都動彈不得。

糟糕。

這是……

洛桑二世難以置信地看着那些飛灰,在月光下閃着奇怪的反光。

這不是灰塵。

是銀粉!

“哈特曼的堅毅!”

但戰況不容多想,隨着蘿貝爾的怒吼,一道鉤爪飛來,死死勾住他的左臂,令他無法退後!

啊啊啊!

又是銀的!

洛桑二世又驚又怒,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這是個專業的——

吸血鬼獵人!

“達弗羅的勇敢!”

鉤索收緊,蘿貝爾身形靠近,如鐮刀似的半圓彎刀在月光下閃動,發出淡淡銀光!

洛桑二世避無可避,目光一頓。

糟糕。

那把刀……

那不是鍍銀。

是真真正正,在鑄造之時,就以瀝晶爲介質,參雜進大量銀質的罕見合金。

一旦破入頭顱、心臟,甚至只是大血管……

血祖難救。

洛桑二世立刻意識到,自己正在生死之間。

吸血鬼……能去獄河嗎?

雜念不過一瞬,身經百戰的經驗讓他踏步急轉,不退反進,肩膀撞上對方的執刀手!

砰!

蘿貝爾痛呼一聲,刀鋒堪堪掠過洛桑二世的胸前。

但她沒有猶豫,反手拔出胸前的一道掛墜。

“古蘭多的果斷!”

她胸前的掛墜突然亮起火紅色的耀眼光芒。

那光芒無比刺眼,無比奪目,灼熱又明亮,照得洛桑二世渾身劇痛。

就像太陽。

無敵的太陽。

令他渾身癱軟。

待人宰割。

最後……

“埃達的必殺幸運!”

洛桑二世閉上了眼睛。

原來如此。

餌血、銀粉、鉤索、合金銀刀,日光掛墜……

引誘、遲滯、壓制、滅殺……

這是一整套流暢高效的……

長生種滅殺術啊。

鐺!

金屬交擊的悶響在頭頂傳來。 щщщ▲ TTKΛN▲ ¢ Ο

奄奄一息的洛桑二世輕輕睜眼。

他驚訝地看見,一道鋼斧正攔在他頭頂,堪堪擋住下砍的鐮形彎刀。

怎麼?

“老布?丹佛·布?”

蘿貝爾同樣驚詫,她回頭看着阻止她的人——身後這個鬍子狂野,面貌粗壯的壯碩巨漢:

“這是爲什麼?”

巨漢舉着鐵棍,露出憨厚粗獷的笑容,頭顱向下一點。

咚!

“廢話。”

下一秒,蘿貝爾渾身一顫,被巨漢的頭槌重重砸倒,合金彎刀同樣落地。

“他是老子的!”

巨漢露出狡猾的笑容,他越過蘿貝爾,提着鋼斧,向躺在地上岌岌可危的洛桑二世走去。

老子的賞金!

洛桑二世看着逼近的巨漢,想要掙扎,卻渾身無力。

“等等!”

蘿貝爾乾嘔了幾聲:

“賞金分你一半!甚至你拿大頭,只要你拿我的刀砍下他的……”

但巨漢回頭就是一腿!

蘿貝爾被踹得悶哼翻滾。

“麻痹,還要分一半,”巨漢罵罵咧咧,上來又是一腳,“見鬼去吧!”

洛桑二世躺在地上,無力地看着蘿貝爾捂着腹部痛呼。

“不,不,”蘿貝爾儘管劇痛無比,卻仍然在做最後的努力,“聽我說,這個吸血鬼不一樣,很危險,必須用——”

但她的話到此爲止。

下一刻,巨漢手臂一揮!

嗤!

小巷裡安靜了。

蘿貝爾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巨大的斧刃砍進自己的胸膛。

鮮血四濺。

血腥味中,洛桑二世生生一顫。

【血。】

早已失去一切反抗能力的他倒在地上,睜着無神的雙眼,無力也無助地看着蘿貝爾被巨漢的斧子開膛破胸。

面無表情。

巨漢呸了一聲,毫不猶豫地抽出血腥的斧刃。

蘿貝爾抽搐了一下。

她的鮮血染紅了地面。

“老布,爲,爲什,什麼……”彌留之際,蘿貝爾吐着鮮血,痛苦開口。

“僱傭兵?你媽媽沒教過你嗎?”

巨漢冷哼一聲,嫌惡地抹了抹賤到身上的鮮血。

“做我們這行的,最危險的不是目標。”

看上去粗獷老實的巨漢露出猙獰的笑容:

“是同行。”

蘿貝爾還想再說什麼,但她已經沒有力氣了。

巨漢轉過身,看向洛桑二世,眼裡露出厭惡。

“媽的,就因爲你這個攪屎棍殺手,選將會只比到八強,八強!”

巨漢踏步上前,兜頭就是一腳!

咚!

洛桑二世被他踹得渾身一顫,在地上狼狽翻滾。

但他把痛呼狠狠咬死在牙齒裡。

只是死死地盯着小巷對面,雙眼無神的蘿貝爾。

在那一刻,似乎他的身體也安靜下來了。

不再逼他去吸血。

巨漢吸了吸鼻子。

操他媽,整個選將會,老子忙前忙後,裝神弄鬼,打生打死,該贏的贏,該拖的拖,該輸的本來也準備輸的,還他媽要學北地人嗷嗷鬼叫!

到最後,只因爲選將會沒開完,冠軍沒決出來,那黑心的莊家,就只給他十個金幣辛苦費?

十個金幣!

tmb打發乞丐呢!

真以爲他是那些蠢蠢的北方佬嗎?

巨漢冷哼一聲,來到洛桑二世面前,提起鋼斧。

但幸好,這裡是翡翠城。

最不缺的,就是錢。

“你的人頭很值錢啊,”巨漢獰笑道,“吸血鬼。”

“頭狼”給這傢伙開的賞格是五百金幣……高得實在有點離譜。

肯定有蹊蹺。

畢竟,選將會的冠軍也才八百啊。

但是……

巨漢雙臂收緊,瞄着洛桑二世的頭,舉起鋼斧。

“記得,殺你的人叫丹佛,丹佛·迪亞瓦拉。”

洛桑二世輕聲嘆息,伸長脖子,閉目待死。

“我是個賞金獵人——真正的。”

丹佛估算着力道,心念一轉:如果他的頭很值錢……

等等,吸血鬼不是恢復很快嗎?

砍掉他一個頭,能不能再長一個出來?

要長多久?跟原來的那個一模一樣嗎?

這麼想着,丹佛奮起巨力,斧刃揮砍!

就在此時,洛桑二世輕輕低頭。

通!

斧刃深深地嵌進頭骨。

洛桑二世痛呼出聲!

斧刃橫亙在他的側腦上,看上去十分恐怖。

丹佛一愣:砍偏了?

他收了收手臂,沒能把斧刃拔出來。

媽的……卡住了。

巨漢不爽地提斧,帶着洛桑二世軟若無骨的身體,狠狠抖了抖,想把他抖下去。

得趕緊點兒,要是被其他人發現了……

就在斧刃離骨的這一剎,洛桑二世猛地睜眼!

他藏在背後的左手瞬間遞出,一個尖銳的鉤爪——蘿貝爾用來限制他的那個——狠狠刺進丹佛的手腕!

“臥槽——”

丹佛痛呼着退後。

但他隨即驚恐地發現,洛桑二世用鉤爪摳住他的身體,雙目血紅,頂着後腦上的嚇人傷口,攀上他的脖子!

他媽媽沒教過他嗎?

洛桑二世死死地盯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巨漢,望着對方眼裡的驕橫變成震驚,再變成恐懼。

他媽媽沒教過:人的頭骨,極其堅固嗎?

一斧子都砍不開啊。

洛桑二世笑了。

也對,我媽媽也沒教過我。

畢竟,這是黑劍教會他的:

砍頭,就要砍準。

“不不不……”

丹佛無比恐慌,拳打腳踢想把他扒拉下去,但都被洛桑二世無視。

血族殺手以巧妙的姿態死死扣住丹佛的肩膀,盯死他的脖子。

那裡躍動着一道強勁的脈搏。

【血。】

他的食物。

他的生命之源。

吸血鬼獵人,他們能在誘餌的血瓶裡下毒。

但不能在真正的人血——還流淌在血管裡的那種——裡下毒。

“你媽媽,她沒教過你嗎?”

在丹佛越發恐懼的求饒聲中,洛桑二世貼上他的脖頸,看着地上漸漸不再抽搐的蘿貝爾,表情淡然。

月光之下,傷痕累累的吸血鬼一字一句,溫柔開口:

“別、打、女人。”

丹佛的呼吸在那一霎凝固了。

下一秒,洛桑二世丟掉僅存的理智,張開鋒利冷酷的獠牙,毫無阻礙、毫不後悔地撲向……

他的生命之源。

鮮血入口。

很好,一個強橫的超階高手。

殺手默默地想。

甘甜。

可口。

清爽。

炙熱。

活力四射。

更多。

恍惚之中,他體內的躁動終於停息了。

更多。

士兵拿到賞錢,不再試圖反戈主帥。

更多更多更多……

在半夢半醒之間,洛桑二世感覺得到:他體內的傷口漸次修復,氣力迅速回復。

很快,他再度變得強大起來。

如獲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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