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D.D興高采烈地編排王都貴族圈八卦的時候,他糟糕的運氣再一次發揮了效用。
“多伊爾護衛官。”
馬略斯的聲音恰到好處地從身後響起,打斷了泰爾斯的思緒:
“什麼事那麼好笑?”
多伊爾表情一僵,但等他迴轉身來,面對守望人的時候,D.D已經重新變得嚴肅得體:
“沒有,長官。”
“殿下出言相詢,我爲他介紹一些貴族們的人情世故。”
馬略斯看了看消失在宴會廳處的埃莉諾夫人,若有所思地看向泰爾斯:
“是麼?”
泰爾斯把小小鐵刺的背影從腦中驅散,乾笑一聲:
“算是吧。”
他的身後,多伊爾凜然點頭,哥洛佛面無表情。
馬略斯輕嗤一聲,淡然如故:
“很好,那你準備好了嗎?”
他的視線遠方,一位塗脂抹粉的中年貴族攜着夫人下了馬車,在廳門處簽名完畢,笑眯眯地讓侍從奉上禮物,整了整衣裝,在引導下向着泰爾斯走來。
“當然。”泰爾斯嘆了一口氣,重新換上笑靨如花。
但馬略斯卻搖了搖頭,指指D.D:
“不,不是殿下你,我是說……他。”
多伊爾背對着廳門,愣道:
“我?爲什麼?”
就在此時,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憑空炸響!
“啊啊啊呀呀,殿下,殿下,泰爾斯殿下啊啊啊!”
泰爾斯渾身一抖,差點以爲遇到冤魂索命。
侍者、士兵、衛隊、側門的次等來賓們,無數人紛紛被這聲哭喊吸引,一驚之下連忙轉頭。
只見衆目睽睽之下,一位油光滿面,頗見發福的中年貴族張開胖乎乎的雙手,從廳門處衝進來,撲到泰爾斯的面前!
不等吃驚的泰爾斯反應,盡責的哥洛佛就謹慎地將王子向後一摟,再把多伊爾向前一推。
中年貴族第一下撲到了猝不及防的多伊爾身上,讓D.D面色難看。
但來人卻沒有放棄,只見趴在地上的貴族五官一縮,連滾帶爬地向泰爾斯的方向擠來。
“殿下!”
驚得泰爾斯又是一陣瑟縮,哥洛佛不得不把王子護在身後,馬略斯則自在地避讓一旁,做壁上觀。
客人沒有要爬起來的意思,雙手繼續前伸,向泰爾斯的腿撲騰過來:
“明神有眼,聖日賢明,落日保佑!星辰,星辰王國終於,終於等到它命運中的繼承人了啊!”
“我們璨星七侍赤膽忠心,終於有所回報啊!”
語氣之哀傷悽切,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看得泰爾斯目瞪口呆。
什麼情況?
攔路伸冤?
門廳處的星湖衛隊們紛紛皺眉按劍,可是馬略斯向他們揚了揚手。
直到多伊爾伸手提溜住中年貴族的後領,使足了吃奶的力氣把他向後拖。
“老爹,你,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起來!”
只見D.D一邊驚恐地環顧四周的目光,一邊手腳並用,氣急敗壞地把中年貴族攔在王子兩米之外:
“這樣子丟死人了啊老爹……”
中年貴族看見多伊爾,連淚水都沒擦乾,就立刻變臉:
“我見到殿下,內心激動,情緒難抑,關你屁事!”
聽見他們彼此的稱呼,泰爾斯眉毛一拱。
一旁的馬略斯悠然開口:
“殿下,這位是多伊爾男爵,他是鏡河的領主,也是D.D的……總之您自個兒看吧。”
泰爾斯眉毛抽搐。
多伊爾還在跟他的父親死命糾纏,同時滿臉歉意和羞恥,向周圍的人們賠笑。
四周看熱鬧的侍者和衛兵們紛紛離去,零散的貴族們也轉過身竊竊私語。
直到另一道尖利的女聲響起:
“啊!小丹尼!你怎麼能這樣對待你爸爸!”
只見一位脂粉濃密的貴族夫人大呼小叫地從後方撲來,抱住老多伊爾男爵,同時揮舞着手帕驅趕D.D,逼得後者不得不放手:
“他老了,身體又不好,你還這麼不知體諒,我們夫妻多可憐……”
老多伊爾男爵配合地急喘起來,連連咳嗽,倒在夫人的懷裡。
男爵夫人則哭哭啼啼:
“你這樣,對得起我們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養大嗎!”
老多伊爾男爵夫婦手挽着手,在地上滑坐成一團,看向面前頭疼萬分又手足無措的兒子。
他們的表情堅毅而哀苦,看上去頗有幾分伉儷同心的悲壯感。
活像惡霸少爺當街欺凌可憐的老實夫婦。
“養大?”
多伊爾一臉鬱悶:“你明明只是我後媽……”
“後媽怎麼了!”
男爵夫人挽着丈夫起身,淚痕依稀卻瞬間變臉,甩動手帕,語氣剽悍:
“後媽就不是媽了嗎!”
“你的吃穿用度,騎士學費,泡妞成本,哪樣不是我們辛辛苦苦……”
多伊爾徹底放棄了挽回家族顏面的可能,只能捂臉嘆息。
這出家庭倫理劇,看得泰爾斯目瞪口呆。
老多伊爾男爵抹了抹鼻涕,好容易站穩了。
但他看見泰爾斯的瞬間再次變臉,這一次無比熱切:
“啊,殿下!看看,您站在這兒,站在星辰三王的畫像前,也許是巧合,但誰又能說這不是預示呢:無上覆興王的奮勇無畏,傳奇守誓者的威嚴身姿,堂堂賢君的英明睿智……您簡直是上天所賜,三者合一的所在!”
誇得泰爾斯有些消受不起。
老多伊爾說着說着,涕泗橫流:
“璨星有子初長成,先王有知,必當含笑獄河……或者天國?”
泰爾斯逼着自己擠出僵硬的笑容,遠遠地回禮、問好。
但D.D就不是這麼想了。
他一邊向少年公爵笑臉賠罪,一把將誇張的父母扯到一邊。
“老爹……你這到底在幹什麼……”
老多伊爾垂下頭,不滿地低聲道:“還不都是爲了你!”
“我?”
“我從僕人那裡打聽到了,你個不省心的傢伙,居然得罪了姬妮女士——你知道她有多恐怖嗎?你還想在王都混下去嗎!”
D.D嘆息道:“那又跟你有什麼關……”
“你臉皮那麼薄,連女朋友都找不到,拍馬屁這種事當然只能由我豁出了老臉來做……”
“說得好像你的臉很管用似的……”
“臭小子你——”
“而且我不是找不到女朋友……”
“啊?你難道想學卡拉比揚家的傻子?找男朋友?”
“老爹你——你趕緊給我進去待着!”
“等等我忘了吻王子殿下的手……”
“哎呀我會替你親他的——”
另一邊,泰爾斯跟哥洛佛對視一眼,雙雙無奈。
馬略斯倒是一副習以爲常的樣子。
終於,送走了神奇父母的多伊爾心有餘悸地回過身來,抹了抹額頭,發現王子和其他人像看話劇一樣,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泰爾斯神色不改,善解人意地遞出手背:
“你要親嗎?”
D.D愣了一下,討好道:
“不了,不了,但可不是因爲我不想親啊……事實上我在心裡天天親的……只是你知道,我父親他們……嘿嘿……”
“嗯,”哥洛佛破天荒地開了一次口,情緒不明:
“甜蜜的家。”
多伊爾恨不得有個洞鑽進去。
“我知道,”他訕訕道:
“所以,我不喜歡回家住。”
其他三人紛紛扭頭,裝作沒事發生。
跟多伊爾那活潑快樂的家人們比起來,同爲七侍之列的史陀男爵隻身來訪,連侍從也沒有,顯得孤寂而陰沉。
“血色之年後,國情所限,凱瑟爾陛下崇尚節儉,愛好簡樸,”史陀男爵四十餘歲,顴骨高聳,兩頰瘦削,看上去頗爲刻薄:
“是以,王都便再沒有足夠份量的宴會。”
史陀男爵握着泰爾斯的手,細細觀察他的面容:
“所以,尊貴的殿下,您知道今天對於我們而言,意味着什麼嗎?”
泰爾斯只能報以微笑。
“沒關係,因爲我們也不知道。”
陰沉的男爵俯下身,用臉頰輕蹭泰爾斯的手背:
“只留待您來證明。”
等史陀男爵轉身離去時,泰爾斯已經有些麻木了。
“我記得我手下,後勤官的領頭人就姓史陀……”
“好吧,無論是我的閔迪思廳,還是王室衛隊裡,”王子深吸一口氣:
“還有多少人,跟璨星七侍有關?”
“很多,”馬略斯淡然回答道:
“但也很少。”
泰爾斯愕然。
直到另一個高大的身影踏出馬車,在一衆小貴族的諂媚問好中,穿過閔迪思廳的前庭,簽下名字後越過衛隊組成的方向,來到泰爾斯的面前。
“聽說他們都提前來了,那我也不能不來了。”
高大的貴族面帶微笑,卻目色精明,他向泰爾斯行禮,身軀壓下,隱隱有不一樣的氣勢:
“洛薩諾·哥洛佛,湖山郡子爵。”
身後傳來多伊爾的微微吸氣。
哥洛佛。
泰爾斯心中一動,強忍着回頭的衝動。
星湖公爵繼續他那完美的微笑:
“幸會,陛下曾經提及,您的家族是我們統治的中流砥柱——我聽說您的祖父就曾經服役王室衛隊,身居高位?”
洛薩諾身形高大,卻顯得單薄:
“他曾經是先王艾迪最信任的衛隊守望人,也是米迪爾王儲的劍術老師,直到因公殉職,爲國捐軀。”
“不負哥洛佛家族的使命。”
守望人。
泰爾斯忍住看向馬略斯的衝動,心裡想起的卻是另一個人。
洛薩諾笑笑:
“我任職於財稅廳,是以長住永星城。若您有閒暇,殿下,不妨來東城區的寒宅一敘。”
任職於財稅廳……
身居要職,難怪啊。
洛薩諾轉過頭,看向馬略斯:
“託蒙德,你也一樣,哥洛佛家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
馬略斯淡淡微笑:
“榮幸之至。讓我帶您進去?”
“當然。”但這還沒完,洛薩諾出人意料地轉向旁觀不出聲的D.D:
“還有,丹尼·多伊爾,對麼?”
“勞煩您跟令尊提一句,不要再向財稅廳送錢了,我們不能收,就算收了,也沒法跳過他今年的土地清算和查稅。”
多伊爾的臉色頓時漲得通紅。
最後離開之前,洛薩諾重新看向泰爾斯,認真道:
“希望您知曉,殿下。”
“我們永遠忠於王座,忠於九星冠冕。”
於是乎,洛薩諾·哥洛佛和馬略斯一起離開時,泰爾斯和多伊爾齊齊鬆了口氣,感覺從某種氣勢裡解脫了。
D.D輕哼一聲:
“我說什麼來着,嘖嘖,管錢的。”
是啊。
而且……
泰爾斯忍住向側後方轉頭的慾望。
但顯然,有人忍不住了。
“喂,殭屍,你不說點什麼嗎?”
多伊爾好奇地看看哥洛佛子爵的背影,轉頭看看他的同僚:
“那可是你長兄,還是領主,更是管錢的,要是我就趕緊屁顛屁顛……”
哥洛佛猛地轉頭!
他的一雙利眼直刺D.D,寒冷如冰。
多伊爾心中一慌,連帶着被夾在中間的泰爾斯也一僵。
哥洛佛冷冷注目了D.D幾秒,這才緩緩開口,一字一頓:
“我,在,執,勤。”
多伊爾似乎是第一次見到哥洛佛這個樣子,他呆了幾秒,這才強顏歡笑:
“好,好,好的……”
哥洛佛這纔回過頭去,對發呆看戲的王子微微點頭。
多伊爾向旁邊縮了一下,向泰爾斯釋放了一個委屈的眼神,不忿地扁扁嘴。
但泰爾斯已經沒空去管他們的互動了。
王子接過水杯補充着水分,他的視線越過門廳,越過衛隊們組成的防線,望着外頭人頭攢動、馬車來回的盛景,心知接下來他只會越來越忙碌。
而他卻已頗感疲累。
提前到場的這幾家中央領的實封封臣,表面上沒有十九貴族那麼飛揚跋扈,但泰爾斯應付起來,卻感覺比六年前的國是會議還要耗費心力。
但他不能休息。
按照基爾伯特的囑咐,疲累之餘,他必須更加細心謹慎地注意自己的儀容、禮節、動作、笑容、身姿,以及談吐。
“六家。”
泰爾斯掰着手指數着家族,吸引了兩名親衛的注意:
“帕特森,艾德里安,巴尼,多伊爾,史陀,哥洛佛……”
“如果我這幾天的歷史課沒上錯……中央領內在名望、歷史和實力上,能與這六大家族相媲的,似乎還有那麼幾個?”
泰爾斯百無聊賴地看着廳外的來賓們被慢慢分流,分別引導到合適的入口和位置,卻還有不少人在經過正廳時忘記禮儀風度,試圖踮腳探頭,一窺究竟,只爲早點見識到王子的風采。
“沒落咯。”
多伊爾順口接上泰爾斯的話,口吻懶散,顯然他也頗有不耐:
“雖然‘七侍’只是個圈內說法……但是在我剛記事那會兒,直屬王室,還有着實際封地、得以世襲的貴族,中央領足足有八九家,底下還有更多排着隊想擠上來的。”
八九家……
“直到……”
多伊爾聳了聳肩:
“你知道,二十年來,有的空餘頭銜卻封地盡喪,有的家大業大而入不敷出,有的歷史悠久卻子孫不肖,有的毀於戰火一蹶不振,有的行差踏錯失去爵位,有的血親內鬥分裂衰微……”
泰爾斯靜靜聽着,哥洛佛皺起眉頭。
“到如今,名實相符,能勉強夠得上‘璨星七侍’這個蠢稱謂的,也就這麼六家了——素質還參差不齊,你也看到了,有快進棺材的,有孤兒寡母的,有大權在握的,有陰險小氣的,還特麼有見了面就要嚎哭下跪……咳咳……”
隨口八卦的多伊爾意識到什麼,及時地結束了話題。
泰爾斯久久不言。
在想清楚什麼之後,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之後的十幾分鍾裡,需要王子出面迎接的來賓越來越多,但幾乎都是泰爾斯六年前就耳熟能詳的擁王黨人,甚至是御前會議裡的新貴:
現任財政大臣,“錢袋子”裘可·曼親切地詢問王子的適應程度如何,數學課的進展幾何,學政大臣就趁勢插話提起今年中央領官僚考試的經費問題;
軍事顧問“大兵”梭鐸·雷德剛剛拍着胸脯子向他保證,王國在荒漠的行動將帶來西荒領又一個十年的安寧,後腳趕來的農牧大臣就面色嚴肅地給他講窮兵黷武的壞處以及軍事行動對生產的破壞,論證戰利搶掠與安心耕牧所帶來利益的不對稱性;
管理鑄幣廠的加爾斯男爵剛剛熱情地邀請星湖公爵前往參觀王國的“財富之源”,最好能再聽聽他們被陛下駁回的貨幣發行計劃,王家銀行的監管大臣就火急火燎地趕來,不禮貌地插進對話,強烈建議泰爾斯以自己的名字開戶建賬,作爲王家銀行有歷史性意義的第三千位尊貴的貴族客戶……
這期間,泰爾斯迎來送往,賣笑萬千,只覺得臉都快擠麻了。
說實話,他寧願回到六年前的龍血之夜,去面對氣勢洶洶的五位大公。
難怪,難怪印象裡某家大貴族的族語,是“寧因友故,不以敵亡”……
然而就在下一刻,隨着一架馬車駛來,前庭排着隊的貴族們齊齊一靜。
一位壯年的貴族步下馬車,在老僕的陪同下走向閔迪思廳。
貴族們的聲音再度鼎沸,士兵和衛隊們不自覺地站得更直。
“D.D,去看看,”好不容易有時間喘息的泰爾斯嘆了一口氣,擡起頭來:
“又是誰來……”
但泰爾斯的話戛然而止。
只見廳外,那位壯年的貴族舉止優雅,卻氣質隨和,睥睨間偶有威嚴。
他每走一步路,都會耐心地跟向他問好的低等貴族們點頭回禮,毫無架子卻又自有風度,讓人心悅誠服。
泰爾斯愣住了。
這還真是……想什麼來什麼。
“哈,我知道,那可是大人物,他經常短住王都,身份可……”
多伊爾正要說下去,卻見泰爾斯突然擡手,止住了他。
泰爾斯表情複雜地看着越來越近的客人,看着對方衣袖上的家族徽記。
花開三瓣,其色各異。
來客踏上臺階,在廊柱間露出標誌性的微笑:
“閔迪思廳果然名不虛傳,珍寶無數,價值連城。”
他一邊簽名,一邊微笑着對身側的老僕道:
“我真希望,能早那麼六七年來到這裡。”
貴族的眼中掠過幾道帶深意的光芒。
“那就好了。”
老僕只是安靜點頭。
下一刻,壯年貴族擡起頭,在衛隊們讓開通路後,直直跟泰爾斯打了個照面。
毫無預兆,毫無遮掩。
泰爾斯與對方的眼神在空中交互。
原本麻木得吊兒郎當的多伊爾一個激靈,感覺若有寒風掠過。
他變了。
泰爾斯神情平淡,他默默地望着來賓,暗暗忖道。
他的氣度更老成,更自然,更……
王子輕搓着手套。
他變了。
來賓也面不改色,他靜靜注視着泰爾斯,心下了然。
他的眼神更銳利,更堅定,更……
來賓輕眯眼神。
那一瞬,偌大而熱鬧的閔迪思廳,像是隻剩下他們彼此。
但是……
泰爾斯與來賓同時釋放出友善的微笑,如有默契般同時舉步,向着彼此迎去。
那又怎樣?
於是,在無數目光注視下,閔迪思廳的主人與客人如久未相見,卻肝膽相照的舊友一樣,熱情而暢快地步向彼此,兩隻手掌在空中狠狠相遇!
“歡迎啊,公爵大人!”
“久違了,王子殿下!”
泰爾斯感受着對方毫不收斂的雄渾力度,同樣不客氣地放開獄河之罪,肌肉發力!
兩隻手掌在空中微微一顫,表面上風輕雲淡。
聞訊趕來的馬略斯看到這一幕,微微蹙眉。
泰爾斯和客人的目光再度在空中交擊一個回合,隨即雙雙化出友好的笑意。
公爵呵呵一笑:
“叫我詹恩就好。”
王子同樣善解人意:
“泰爾斯。”
下一刻,兩人再度默契地相視大笑,以握住的手臂爲中心,抱住彼此,另一隻手環扣住對方的後肩。
泰爾斯突然發現,自己僅僅比他矮了半個頭。
不知何時起,對方那曾經遙不可及的高度已經不再是障礙。
在外人看來,泰爾斯王子和詹恩公爵相交莫逆,經年未見卻傾蓋如故,奔向彼此的同時,恨不得徹夜點燈,抵足相談。
然而,只有抱緊彼此,頭頸相貼的泰爾斯和詹恩知曉,那一刻,他們的感情是多麼真誠。
“我就知道,北地人拿你沒辦法。”
詹恩在耳邊低聲開口,語氣詭異。
“是啊,”泰爾斯緩緩迴應,同樣帶着深意:
“就像血族。
看不見的角度裡,兩人扭過頭,在近乎親吻的距離上,側瞥了彼此一眼。
詹恩眼神冰冷,如有霜降。
泰爾斯目光鋒利,直刺內心。
“歡迎歸來。”南岸公爵,詹恩·凱文迪爾輕聲咬字。
九芒星。
“勞您久等。”星湖公爵,泰爾斯·璨星淡淡冷笑。
鳶尾花。
下一秒,國度裡舉足輕重的兩人一觸即分,鬆開彼此。
恢復了完美而溫暖的笑顏。
昭示着這個時代裡,王國上下最值得人們驕傲的——團結與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