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爾斯不無侷促地站在三樓的書桌旁,從木盆裡撈起一條浸透熱水的毛巾。
他依舊穿着滿布汗漬味道難聞的訓練服,他的皮膚又黏又膩,擦傷和瘀傷仍在隱隱發燙,體內痠痛依舊,讓他很不舒服。
彷彿又回到了乞兒時代。
但泰爾斯沒有開口。
他只是安靜地擦拭着臉龐脖頸,帶着些許期待和緊張,不時望向窗邊那個抱臂遠眺的颯爽身影。
姬妮默默地望着地平線上將近的夕陽,看着庭院裡的僕人們忙着點燈照明,側臉上的表情沉靜深邃,若有所思,若有所憶。
“你不該讓他們那麼做。”
姬妮的聲音清冷而有力,帶着幾絲歷經風霜的堅決。
泰爾斯正在絞動毛巾的手臂頓時一僵。
“剛纔,你不該讓衛隊們這麼放肆。”
宮廷女官慢慢轉過身來,一如六年前那樣挺拔堅韌,彷彿冬天裡的雪松。
“小子。”
她的眼神銳利如昔,語氣嚴厲如昔,讓泰爾斯想起六年前的初次見面。
那時候,她也是這樣抱着雙臂,帶着深奧難懂的表情,靜靜打量着他。
而六年後,泰爾斯下意識地想要偏頭,躲避來自啓蒙教官的審視。
“也許吧。”
他低低地道,帶着些許的無奈和淡淡的波動。
泰爾斯及時地撈起毛巾,矇住自己的視線,把他髒污的臉龐和難控的表情同時按進溫熱柔軟的織物裡。
姬妮沒有說話。
他放下毛巾,試圖平靜地對上姬妮的眼神,努力釋放出自己最自然溫暖的微笑:
“女士,很高興……再見到你。”
在六年之後。
姬妮沒有馬上回答,她依舊默默地注視着泰爾斯,原本清冷嚴厲的眼神裡,卻多了幾絲說不清的意味。
“很好。”
幾秒後,一等宮廷女官移開眼神,她深吸一口氣,似乎要收束些什麼。
“那麼,你的禮儀課現在開始。”
姬妮的語氣回覆了平穩和嚴格,她踱步離開窗口。
泰爾斯回過神來,帶着在啓蒙教官面前習慣性的緊張,他強忍身體的疲倦,連忙扔下毛巾。
“不必了,”姬妮阻止了他端走木盆的舉動:
“今天,我們不會練習餐桌禮儀。”
餐桌禮儀。
曾經的回憶襲上泰爾斯的心頭,被他強行壓下。
女官自顧自地在會客椅上坐下,無視着手邊的茶點,目光在訓練過後略顯狼狽的泰爾斯身上輕輕一瞥,略顯柔和:
“第一堂課也不會很長。”
“而你現在顯然,更需要休息。”
泰爾斯怔了幾秒,隨即感激地點點頭:
“謝謝,女士。”
但姬妮的表情隨即一肅:
“別忙着慶幸,失去的時間,我們下堂課補回來。”
那一瞬間,泰爾斯似乎回到了六年前,看到那位在訓練場和餐桌上都嚴格冷酷的姬妮女官,冷着臉讓他舉起盾牌,握好刀叉。
熟悉的感覺再次浮上心頭,無法抑制。
那場景,就像發生在昨天。
就像他從未離國北上,經年不歸。
就像六年多的過往只是昨夜一夢,皆未發生。
而今晨醒來,他依舊在姬妮的手下正襟危坐,悉心聽教。
泰爾斯忍住眼眶和胸膛裡的悸動,點了點頭,回憶起獨屬於星辰王國的禮節,端正嚴肅地坐了下來。
姬妮則一直盯着他,直到泰爾斯把狀態調整回來。
“千年前的帝國時代,至高皇帝將他的貼身禁衛派遣到皇子們身邊,執騎士奉主之責。”
姬妮一如既往地直入主題,目光卻仍在上下打量着泰爾斯。
“在終結之戰後,雖然舊日的騎士傳統幾近消亡,但這一慣例被歷代的星辰國王繼承:將王室衛隊派駐到成年王子的身側——成爲他們的近衛,侍從官,下屬,助力,乃至日後的封臣。”
泰爾斯沒有想到,姬妮居然一開口就講起了歷史,但少年隨即醒悟過來:
她對自己方纔的表現不滿意。
“而如何管理、使用這些意義非凡,背景複雜的下屬,與王室衛隊融洽相處,彼此相得。”
“這是古往今來,每一位王子的必修課。”
意義非凡,背景複雜的下屬……
泰爾斯輕輕捏拳。
他想起閔迪思廳裡,馬略斯的淡漠,多伊爾的輕佻,以及哥洛佛的冷酷。
但下一秒,他又想起白骨之牢下,薩克埃爾的沉默,小巴尼的執着,塞米爾的偏激。
“毫無疑問,”姬妮的話語也越發肅穆:
“這也是王室禮儀的一部分。”
泰爾斯默默地聽着。
宮廷女官眼神如刀,直直剖開泰爾斯的內心:
“記得,你是星湖公爵,是閔迪思廳的主人。”
“更是他們的主人。”
星湖公爵。
閔迪思廳的……
他們的……
主人。
少年眼神微漾。
“你不再是一個需要東躲西藏、掩人耳目的私生子,而是正式的第二王子,是王國的繼承人。”
姬妮的話很嚴厲。
私生子。
第二王子。
王國的繼承人。
“是麼?”
泰爾斯恍若無意地開口,讓姬妮的話語一窒。
“沒錯。”
幾秒後,姬妮的聲音變得強硬許多,聽上去對他的反應有些不滿:
“身爲公爵,你要掌握主動,向他們展示你的威嚴、強硬和嚴厲。”
“讓你的下屬知曉,輕慢王子的後果。”
掌握主動……
展示你的威嚴……
“威嚴、強硬和嚴厲?”
泰爾斯喃喃複述着,勉強笑了笑。
公爵緩緩地呼出一口氣,眼前看到的卻是漆黑深邃的復興宮。
以及議事廳裡,深邃長廊的盡頭,那高高的王座。
他的肩膀鬆懈下來。
“也許吧。”
泰爾斯勉力勾起嘴角,略顯沉寂。
“但是……”
但是那實在不是我的風格。
不是。
他沒有說下去,而是在心底說完了這句話。
姬妮皺起眉頭。
似乎沒想到多年不見的學生,會是這般反應。
書房裡的沉默持續了幾秒。
“北方傳回來的信上說,你歷經磨練,心性過人,面對再兇惡強硬的敵人,也毫無懼色,不卑不亢。”
“就像你在國是會議上一樣。”
姬妮冷冷道:
“怎麼在這裡,面對你的下屬衛隊,反倒變得軟弱了?”
泰爾斯沉默了好一會兒。
“因爲那不一樣。”
少年似有所感,輕聲嘆息:
“在國是會議,在北方,我要面對的只是我的對手。”
“而我需要做的,只是按照教誨,舉起盾牌。”
舉起盾牌。
如同想起了什麼,姬妮略略失神。
“但在這裡……”
泰爾斯抿了抿嘴脣,陷入沉思,臉龐略顯凝重。
“我需要面對的,不僅僅是我的衛隊。”
泰爾斯出神地望着遠方。
姬妮沒有說話,她只是皺眉打量着泰爾斯。
幾秒後,她緩緩出聲:
“你的衛隊,馬略斯他們……”
但泰爾斯打斷了她。
“女士,拜託。”
泰爾斯閉上眼睛,長聲嘆息。
“這一路,基爾伯特只挑好話,約德爾總是保持沉默,而其他人……”
姬妮頓時一怔。
泰爾斯擡起頭,露出一個不怎麼自然的微笑:
“但您,女士,您是爲我啓蒙劍術和禮儀的人,更是他的……”
泰爾斯沒有說完,但姬妮隱約感覺到了什麼。
星湖公爵低下頭:
“我以爲,您該比他們更坦誠。”
姬妮怔然重複:
“坦誠?”
泰爾斯點了點頭,看向姬妮:
“他不喜歡我。”
姬妮愣住了。
泰爾斯平淡地說出事實,彷彿這是最平凡不過的真理:
“從第一眼開始,他就不喜歡我。”
“這不是什麼秘密。”
公爵不帶情緒地輕笑一聲。
“就連我的衛隊都心知肚明。”
“這纔是原因。”
這一刻,泰爾斯的眼神平靜無波,與略略訝異的姬妮直直對視。
後者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沒能開口。
書房裡沉默了很久。
宮廷女官表情深邃,她的眼神閃動着未知的光芒,在泰爾斯的身上來回掃視。
終於,姬妮深吸一口氣,緩緩出聲:
“怒海驚濤。”
泰爾斯沒反應過來,一陣疑惑。
只見姬妮穩住幾度變化的表情,垂下眼神,沉聲道:
“馬略斯說的,你覺醒的終結之力,那是怎麼回事?”
哦。
怒海驚濤。
還沉浸在剛剛莫名情緒裡泰爾斯呼出一口氣,把自己調整回來。
“不知道,”公爵勉強搖搖頭,誠實地道:
“我也是第一次聽。”
但姬妮卻笑了。
“王國裡大部分騎士的終結之力,都與他們的個人經驗,尤其是與教授他們的老師一脈相承,相似相近。”
宮廷女官淡淡道:
“還有一小部分人則截然相反:師徒彼此,相反相剋。”
泰爾斯心中一動,忖道這倒是跟瑞奇所言有共通之處。
“是麼。”
所以。
怒海驚濤……
“所以,北地人,他們教了你不少?”
姬妮望着他,有意無意地道。
北地人。
泰爾斯想起在埃克斯特的生活,不自覺地翹起嘴角:
“算是吧。”
但泰爾斯再擡起頭的時候,他突然發現了不對的地方。
是姬妮。
不知何時起,姬妮嚴厲的眼神變得柔和起來。
她靜靜地看着泰爾斯,目光裡蘊藏着說不清的感情。
倒是讓泰爾斯不知所措。
只見他的啓蒙老師嘴脣顫動,幾度欲言又止。
“小子。”
終於,姬妮還是開口了。
這一次,她的聲音不再清冷強硬,而是輕緩嘶啞:
“你在北方……瘦了呢。”
泰爾斯頓時一愣。
姬妮凝視着他,露出一個泰爾斯不常見到的微笑。
“是吧。”
她的笑容恬靜優雅,卻帶着幾絲說不出的傷感。
這讓泰爾斯思維一滯。
歸國的這些日子裡,約德爾、科恩、基爾伯特,許許多多的舊識們,都在見到他之後表達出激動和感慨。
你長高了。
長大了。
成熟了。
變得……更像某人了。
但是……
你瘦了。
這還是泰爾斯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評價。
少年呆呆地看着姬妮。
而姬妮也只是靜靜地回望着他,在眼角的皺紋裡釋放着帶憂傷的笑意。
那一瞬間,就像有某種力量,把他的胸口堵得滿滿當當。
泰爾斯不得已扭過頭,在姬妮看不到的角度死命眨着眼睛,同時擠出笑容,說話轉移注意:
“嗯,那個,啊,這幾個月是有些夠嗆……”
但姬妮沒有聽他說的話,也沒有注意泰爾斯有些變調的嗓音。
宮廷女官破天荒地端起身側的茶杯,姿態優雅端莊。
“你知道。”
姬妮的聲音依舊柔和而傷感:
“很久以前,你的祖父也不怎麼喜歡他。”
泰爾斯的身形一凝。
祖父?
他機械地回過頭,看向姬妮。
只見此刻的宮廷女官安然坐在椅子上,摩挲着手中的茶杯,卻在眉角和脣邊露出一絲泰爾斯未曾見過的傷悲。
“據說,在先王后故去,王長子離宮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在整個復興宮裡,都不受歡迎。”
姬妮癡癡地望着手中茶杯裡的倒影:
“僕人們甚至‘粗心’到忘記他的餐食和油火,王室衛隊們也時常忽視他的去向和安全。”
泰爾斯愣住了。
他突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幕:
在墓室裡,那個手執權杖的身影,對他低聲傾訴。
“他說過,那些歲月,十幾歲的他在王宮裡東偷西摸,活得就像一隻耗子。”
姬妮輕聲道:
“自力更生。”
泰爾斯轟然一震。
東偷西摸……
自力更生……
活得像……一隻耗子……
少年下意識地抓緊椅臂。
就像抓緊廢屋裡的牆洞。
姬妮擡起頭:
“但這不影響他帶着壞笑,活蹦亂跳地,在整個王國的歧視、輕忽、鄙夷和謾罵中,長大成人。”
“直到如今。”
姬妮靜靜地望着泰爾斯。
泰爾斯則怔然望着地板。
幾秒後,泰爾斯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
“謝謝你,女士。”
少年重新露出笑容:
“我明白了。”
姬妮扯起嘴角,想要拉出她平素所不擅長的笑容,但片刻之後,意識到了什麼的她放下茶杯,不自然地板起面孔。
“所以小子,我是說,你太瘦了,瞧別人把你給揍得……”
姬妮發覺了自己的話有些顫抖,於是深呼吸了幾口,同樣在泰爾斯看不見的角度裡停了一下。
“記得多吃點。”
姬妮一陣猶豫,又加了一句:
“還有,早些睡。”
但這一次,泰爾斯沒有被她的嚴肅語氣帶進同樣的氣氛裡,公爵笑了笑:
“當然,女士。”
“當然。”
幾秒後,姬妮重新轉過頭來,表情和語氣慢慢變回冷酷嚴厲,聽上去滿不在乎:
“說起這個,小子,你有多瞭解你的衛隊?”
泰爾斯擡起眼神,調整好心情。
“不多?”
姬妮扯了扯嘴脣,沉默了一會兒。
“聽好了。”
“血色之年後,你父親爲了根除威脅,把清算做得太狠,牽連太廣。”
泰爾斯臉色一變。
地牢裡,災禍之劍的瑪麗娜那憤恨的表情在他眼前閃現。
姬妮正色道:
“所以,在永星城內外,隨着威脅一同消失的,還有信任。”
泰爾斯皺起眉頭。
“而別忘了,在長達十二年的時間裡,你父親沒有繼承人。”
“這不止削弱了他的威望,激起了公爵們的野心,更打擊了王室的傳統擁護者——中央領,以璨星七侍爲首的璨星家族直屬封臣們——對國王的信心。”
泰爾斯下意識地加了一句:
“以及忠誠?”
姬妮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在那十二年裡,你父親不得不提拔重用了許多新人——比如三名帥,比如你熟悉的基爾伯特,又比如戈德溫伯爵,康尼子爵,加爾斯男爵,裘可·曼,梭鐸·雷德……他們成爲現在的擁王黨主力,鞏固他的統治。”
“但是相對的,在他的統治下,在其他守護公爵的不滿下,像璨星七侍那樣的傳統王室封臣都陷入了低谷和沉默,無形中與復興宮漸行漸遠。”
璨星七侍……
泰爾斯想起基爾伯特的講解,沉思起來。
姬妮凝重道:
“直到……”
泰爾斯擡起頭,皺眉道:
“我?”
姬妮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點頭:
“多虧了你,多虧了璨星王室重續系譜,這六年裡,離心離德、沉默疏遠的璨星七侍,才陸陸續續,重新向九芒星示好。”
可是姬妮隨即顏色一肅:
“但他們仍在觀望。”
“而你沒法只憑頭銜和血統,就贏得他們的認可。”
“你父親也無法只憑一個繼承人,就抹消他們在血色之年後的怨氣,贏回他們的信任。”
泰爾斯想起多伊爾和哥洛佛。
“是麼。”
姬妮嘆了口氣:
“你的星湖衛隊,只是其中的一個例子。”
泰爾斯沒有說話。
姬妮默默地注視着他,輕聲道:
“很快,就是你在宴會上,在一衆王都貴族面前正式亮相的日子。”
只見女士的目光變得鋒利:
“謹慎,小子。”
姬妮的語氣讓泰爾斯不由得緊張起來:
“你像我一樣,低於他們。”
“卻也像你父親一樣,高於他們。”
“而你又是從北方回來的,外於他們。”
連續的三句話,讓泰爾斯深思的同時也勾起他的警惕:
“而這就意味着,你從裡到外,歸根結底……”
姬妮堅定地道:
“不是他們。”
不是他們。
泰爾斯張口欲言,但最終還是閉上了嘴巴。
“我花了近三十年纔想明白這一點。”
姬妮的眼裡浮現少有的滄桑:
“希望你能更短些。”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
“宴會,好吧。”
“所以?”
少年頭疼地撓撓下巴:
“他們還能吃了我?”
姬妮閉上眼搖了搖頭。
“不。”
但女官睜開眼睛,裡面卻蘊藏着更銳利的鋒芒:
“但他們會撕碎你。”
聽見這個比喻式的描述,泰爾斯頓時一呆。
“但是……我是國王的兒子,王國的繼承人?”
“沒錯。”
姬妮顯得機警而凝重:
“所以他們會溫文爾雅,彬彬有禮地——撕碎你。”
泰爾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那我該怎麼做?”
姬妮沉默了一陣。
“你知道的,小子,六年前,你就知道了。”
泰爾斯神情一變。
“舉起你的盾。”
只見姬妮直勾勾地望着他,就像多年前教他劍術時一樣:“永遠別放下。”
“直到你死。”
“直至敵亡。”
泰爾斯再次沉默下來。
這一次,他想到了更多的東西。
“那我父親呢?”
少年幽幽地道:
“他也是嗎?”
姬妮的手臂顫動了一下。
她看泰爾斯的眼神變了。
彷彿又變回了那個會問他“你瘦了”的姬妮·巴克維。
幾秒後,姬妮輕聲嘆息。
“小子,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泰爾斯自知問題有些尖銳,無奈地笑笑解嘲:
“額,書房?”
姬妮再次看向他。
泰爾斯只得收起自以爲幽默的笑容,訕訕道:
“閔迪思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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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瑰寶,賢君行宮,偉大的藝術莊園。”
以及他無比熟悉的童年之一。
“哦,還有,三百年前,它的首任主人是不幸早逝的‘霧中王’,閔迪思一世。”
泰爾斯想要讓語氣聽起來幽默些,卻不知爲何,總是失敗。
姬妮靜靜地看着他。
“沒錯,但不止。”
不止?
泰爾斯挑起眉毛。
“十八年前。”
姬妮的表情變了。
只見女官眼神微茫,如在霧中觀景:
“這裡是星辰王儲,你的伯父,第一王子米迪爾·璨星殿下成年後選定的居所。”
泰爾斯臉色微變。
“你是說那個……”
“對。”
姬妮看向他:
“那個註定要坐上王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