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的話音落下。
議事廳裡寂靜無聲,一時只餘火盆的噼啪爆響,和衆人速率不一的呼吸。
那個瞬間,幾乎每個人都被國王的決定震住了。
沉默整整持續了五秒鐘。
直到一個稚嫩的男聲弱弱地響起:
“搞什麼?”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掃向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星辰王子,泰爾斯·璨星。
其中包括努恩王意味深長的眼神。
身後的普提萊咳嗽了一聲,呆愣的泰爾斯這才反應過來,他尷尬地扯扯嘴角,露出一個“抱歉”的微笑。
但此時已經沒有人在乎異國王子的失態了。
“陛下,”身材高大的羅尼大公猛地起立,滿臉厲色地說出大部分人此時心中的話:“務必重新考慮您的決定,這不僅僅關係到您的家族復仇,而是整個埃克斯特的未來!”
國王身側的御前會議成員們一臉驚慌,他身後的從事官,邁爾克勳爵臉色數變,他試圖靠近努恩王的耳邊說點什麼,但後者只是隨意地擺擺手,將近臣和邁爾克的話都堵在嗓子裡。
“這是我的決定。”國王對自己的近臣輕聲道。
在那個瞬間,泰爾斯突然覺得,努恩王蒼老的身影,和復興宮裡那個健壯的身影重合了。
泰爾斯注意到,全場的人中,僅有兩個人表情不變:白刃衛隊的首領,隕星者依舊是面無表情,而暗室的主人,紅女巫卡珊依然滿臉慈祥和藹的微笑。
至於那位剛剛到此的皓月神殿主祭,朱厄爾·霍姆,泰爾斯根本看不清她面紗後的真容。
“努恩王今年多少歲了?”泰爾斯回過頭,低聲詢問身後的普提萊。
“六十九,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答話的是普提萊身邊的史萊斯·百慕拉侯爵,只見這位康瑪斯的客人也深深皺眉,一副發愁的模樣:“而佩菲特大公今年剛滿三十三,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該死,我們的礦產合約纔剛剛簽好。”
“事態發展已經超乎想象了,警惕,殿下,”瘦削的星辰副使表情不斷變幻:“如果努恩王堅持要決鬥……”
泰爾斯臉色難看地點點頭,他知道普提萊的意思。
如果努恩王死在這裡。
璨星和沃爾頓的和平默契將失去最重要的支點。
而在龍霄城,在埃克斯特,他,星辰的王子將變得孤立無援。
而大公們對他的態度……
更別說,那位顯得對他恨意滿滿的佩菲特大公……泰爾斯咬了咬牙。
下一刻,努恩王走出他的座位,緩緩踱步向前,對着大公們露出笑容。
“怎麼了,高尚而驕傲的羅尼,”努恩王蒼老但是雄渾的嗓音傳遍整個大廳:“你是擔心我這把老骨頭,沒法打贏年輕人?”
長髮的羅尼大公閉口不言,但他微微搖擺的頭顱已經說明了一切。
“不能說他的話毫無道理,陛下,”鍋蓋頭的特盧迪達大公搓着自己的右手,表情陰翳,他看了一眼猶在震驚中的佩菲特大公:“和年輕人搶女人是一回事,而在決鬥場上拼死拼活……”
“你知道自己的年紀吧,陛下?”奧勒修大公的話更加直接:“哪怕您直接下令收押他,也比現在的做法好上百倍……您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
“這就是後果!”
努恩猛地擡高聲調,在滿廳的目光下高聲怒喝:“這就是沃爾頓家族被侵犯的時候,不可避免的後果!”
大廳中的衆人頓時一震。
不妙。
泰爾斯擔憂地看着他們的互動:努恩七世,已經被仇恨和衝動所主宰了?
老國王的怒目掃過三位大公:“你知道,招惹了龍槍家族,你就得付出代價——甘願爲復仇賭上一切,沃爾頓就是這樣的存在。”
三位大公一時語滯,臉色變換,都在國王逼人的目光中偏過頭,不再說話。
像是獅羣裡,向頭獅低頭表示屈服的雌獅。
不對。
泰爾斯有些明悟,他暗暗忖道:這不僅僅是失去理智的復仇那麼簡單。
這是一次警告。
來自國王,來自龍霄城,來自沃爾頓。
“哈哈,”坐得較遠,年紀最大的萊科大公尷尬地笑笑:“我們的國王很喜歡開玩笑,不是麼……”
努恩王轉過頭,瞥了他一眼。
萊科大公的笑容不自覺地僵在臉上。
“玩笑?”
努恩王輕哼一聲,緩步來到佩菲特面前,目光裡像是燃燒着無窮烈焰:“你來說,康克利·佩菲特,我看着像是在開玩笑嗎?”
所有人都看向那位被挑戰的佩菲特大公。
“你,你真是瘋了,決鬥?”年青的大公滿臉不可置信的神情,他顫抖着嘴脣,打量着努恩王衰老的體態,喃喃道:“爲了……連自己的身家性命都……”
但努恩王很快打斷了他。
“那你爲什麼如此驚訝呢?”老國王寒聲道:“這也是你最好的機會了——殺了我,你就不用面對這一切了,一切罪名盡皆消失。”
佩菲特一震,擡起頭直視努恩王。
“當然,”努恩冷笑道,眼裡盡是仇恨的光芒:“你也可以在決鬥一開始就認輸,然後承認你的罪行。”
不等佩菲特迴應,國王就轉過身,看向剩餘的四位大公。
“而這難道不也是你們最企望的結果嗎?”努恩王猶如一頭髮怒的巨龍,只聽他高聲道,“如果我死在這裡……”
幾位大公的表情一頓。
“你們就能省掉那些明裡暗裡的手段,不是麼?”
努恩王環顧全場,哈哈大笑:“而埃克斯特就到了再一次召開選王會的時候,也許很倉促……”
“但是你們登上共舉王座,號令全國的機會,”老國王微微眯眼:“不就近在眼前了麼?”
幾位大公都沒有說話,幾乎每個人都一動不動,唯有呼吸加重。
“當然,你是國王,”羅尼大公嘆出一口氣:“你的選擇。”
努恩王用一聲雄渾的大笑迴應他,隨即轉過身,看向那位皓月神殿的主祭:
“霍姆主祭?”
面紗下的主祭微微點頭,只見她無比莊嚴地舉起雙臂,左手託舉住右肘,右手則掌心向上,像是在託舉一個盤子。
霍姆主祭閉上眼睛,垂下頭顱。
所有人全都閉上嘴巴,嚴肅地看着主祭的動作。
就在此時,一陣詭異的耳鳴,在泰爾斯耳邊響起。
泰爾斯一震。
他體會過這種感覺。
那是在羣星之廳,在落日神殿的李希雅主祭面前,在血脈儀式之前。
但這次的感覺要好得多,至少,他沒有上次那麼劇烈的反應。
難道……跟神靈有關的祝禱和儀式,都會對他產生影響?
可就在他維持着表面的冷靜,暗自慶幸的時候,在淡淡的耳鳴聲中……
“我注視着你。”
泰爾斯猛地擡起頭。
卻只看見空空的天花板。
什麼?
他驚訝地轉過頭,環顧一圈,只見全場的人都嚴肅地等待着主祭的儀式結束。
身後的普提萊和史萊斯也一臉莊重。
沒有人說話。
那剛剛……泰爾斯疑惑地摸摸頭,四處張望,沒有結果的他只能無奈地吹出一口氣。
好吧,耳鳴是病,得治……
“我警告過你。”
泰爾斯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地再次轉頭,緊張地四處環顧。
又來了!
誰?
是誰?
沒錯。
他肯定,有個人在跟他說話——就像在耳邊低語一樣。
泰爾斯記不清那個聲音的特徵,但那些話語無比清晰!
難道……泰爾斯緊張地想:是約德爾?是隱沒身形的面具護衛?
不,不可能。
那個聲音……跟約德爾的嘶啞嗓音完全不一樣!
泰爾斯有些驚慌。
他在確定沒有人說話之後,難以置信地看向那個閉眼的皓月神殿主祭。
不會吧?
泰爾斯的舉動引來了別人的注意,史萊斯向他投來好奇的目光,普提萊則皺起眉頭盯着他,似乎在責備他的失態。
回過神來的泰爾斯心中一驚,連忙回過身,莊嚴地站好。
終於,那陣奇怪的耳鳴消失了。
但泰爾斯心裡的疑惑和驚惶,唯有不斷上升。
“皓月已經有了迴應,”霍姆主祭睜開眼睛,清澈的眸子裡毫無波動:“神靈並未反對。”
大廳裡,許多人嘆出一口氣,大公們則閉口不言。
“既然如此,則決鬥勢在必行,”主祭用低沉的嗓音,淡淡地道:“而我將代神見證。”
沒人再有異議了。
老國王露出滿意的神情,目光重新回到他的對手身上。
在沉默中,佩菲特大公漸漸平息了情緒,將急促的喘息緩和下來。
隨後,他看着努恩王的眼神裡,冒出奇異的色彩。
“哈哈……很好,”年輕的大公露出詭異的笑容:“你也說了,不是麼?”
“決鬥以國王之名發出……”
“我無法,也無權拒絕。”
佩菲特擡起頭,露出陰鷙的目光:“那我們還等什麼呢?”
努恩王也露出了笑容,目中光華閃耀。
但泰爾斯此時卻是心亂如麻。
我注視着你。
我警告過你。
這是什麼意思?
泰爾斯強行壓下思緒,不去想剛剛所聞的異常。
他擺擺頭,彷彿這樣就能把這些話甩出腦袋。
他的麻煩已經夠多了,得一件一件來。
泰爾斯擡起頭,怔怔地看着白刃衛隊的人親自下場,搬走大廳中央的那張厚重長桌,衆人後退散開,爲決鬥留出足夠的地方。
隨着人羣后退到一道火盆旁之後,泰爾斯這才發現,橢圓的英雄廳靠牆的邊緣是五六級的臺階,而中央則是空地。
就像記憶碎片裡,前世的鬥獸場一樣——泰爾斯突然心中一動:難道,英靈宮裡的這個議事廳,本來就是爲了決鬥而準備的麼?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普提萊從鼻子裡呼氣,情緒不辨地道:“您第一次到訪埃克斯特,就能旁觀一場罕見的決鬥。”
泰爾斯露出一個不怎麼好看的笑容:“國王他非得親自下場嗎?”
“帝國時代的決鬥,按照規定是可以尋求代理人的,”普提萊低聲道:“但這裡是北地,是帝國崩潰後的北地——決鬥必須親身面對,哪怕身爲國王之尊。”
“儘管對北地的決鬥習俗有所耳聞,但是,”他們身邊的史萊斯侯爵嘆了一口氣:“我也是第一次見證。老天,七十歲的國王對三十歲的大公,無論結果如何,我回去之後,這都足夠做上一整年的談資了。”
“決鬥不常進行?選王會不是以決鬥作結的嗎?難道不是每一位有志成爲國王的大公,都要爲決鬥做好準備?”泰爾斯繼續問道。
“選王會上的決鬥僅限於票數相同,難以抉擇的時候,而那情況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普提萊搖搖頭:“聽說三十多年前的選王會,努恩七世獲得了整整六位大公的支持,根本輪不到決鬥。”
“我聽說,黑沙領的倫巴大公,就曾經在決鬥中擊敗他的兄長,奪取了繼承權?”看着場中的兩人脫去外袍,邁爾克勳爵莊重地佈置着場地,泰爾斯臉色不佳地問道。
普提萊點點頭。
“那場決鬥讓他聲名鵲起,查曼·倫巴的名聲從此傳遍全國,乃至星辰也有所耳聞,”普提萊臉色沉重:“埃克斯特已經很少有如此血腥、暴力、可怕,卻讓追隨者熱血沸騰的領主了——倫巴隨後便被交託重任,出使星辰。”
“同時也讓其他領主們對他戒懼甚深,畢竟是一個連親兄弟都能下手的可怕人物,”史萊斯侯爵撇撇嘴:“這是我走訪北地諸城得來的結論。”
“但這場決鬥也太草率了……北地人都是瘋子嗎?”泰爾斯咬咬牙:“他就沒有想過失敗的後果嗎?”
就在此時,一個冷漠的聲音傳來:
“在北地,決鬥是神聖的儀式。”
隕星者尼寇萊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旁,目不轉睛地盯着廳中對峙着的兩人:“它能證明,你究竟是隻敢躲在軍隊與護衛中,蠅營狗苟的自私小人,還是爲了心中目標,甘以生命作賭的強悍豪雄?”
泰爾斯吐出一口氣,聳了聳肩。
大廳中央,努恩王只剩下一身方便靈活的緊袖戰袍,繡着雲中龍槍的紋章,他對面的佩菲特也是如此,血蹄鐵的徽記在他的左肩露出。
“決鬥是我提出的,”努恩王緊緊盯着佩菲特:“至於武器,就由你來選擇吧。”
佩菲特深吸一口氣,停頓了幾秒鐘。
“巨斧。”
年輕的大公擡起頭,眼神沉靜地看着努恩王,“雙面巨斧,就這一樣。”
努恩王的瞳孔微微縮緊。
大廳裡的人們爆發出一陣雜亂的噓聲。
“哈,”特盧迪達大公對奧勒修大公笑了一聲:“狡猾的小子。”
羅尼大公不屑地哼了一聲:“懦夫。”
“巨斧?是我所想的那樣嗎?”泰爾斯心中一動,回過頭問道。
“雙面巨斧,對耐力和力量的要求極高,劈砍的破壞力驚人,在抵禦獸人的戰爭中曾經興盛一時,”尼寇萊沉靜地道:“但現在的戰場,已經很少出現這種笨重的武器了——即便是北地的刀斧手們,也更傾向於輕便的單刃格鬥斧。”
“聰明的選擇,”普提萊眯眼搖頭:“他這是在欺負努恩王的年紀。”
很快,武器被送上來了。
泰爾斯難以置信地看着被衛兵扛上來的兩柄大型兇器:粗重的雙手手柄幾乎有半身長,加上兩片胸膛大小的半月形斧刃,反射着猙獰的金屬光澤,斧頭頂部還延伸出突刺所用的尖銳利刃,無不說明它的威力和可怕之處。
泰爾斯嚥了口唾沫:這一柄巨斧的重量,大概比他的體重還重兩倍吧。
他想起斷龍要塞的戰場上,阿拉卡所面對的一位對手,就是用着這樣的巨斧——雖然最後王國之怒奪走了他的武器,還一斧子砍在了對方臉上。
佩菲特眼神一轉,瞥向對面的努恩王,輕笑一聲。
他單臂抓住衛兵遞來的巨斧,試了試重量。
隨即,年輕的大公雙臂肌肉一顫,舉起巨斧。
佩菲特露出滿意的笑容,他轉過身,將巨斧掄了個來回,斧刃破空的聲音清晰可辨。
似乎相當輕鬆。
泰爾斯看着他自如的姿勢,連連咋舌。
“這玩意兒可夠嗆,”佩菲特把巨斧靠上肩膀,他擡起頭,目光犀利地望向同樣站在武器前的努恩王:“小心別閃了腰啊,陛下。”
努恩王沒有理會他。
老國王只是伸出一隻手,輕輕按在斧柄上,在幾個位置上捏了捏,隨後便深吸一口氣,雙手抓住了斧柄。
泰爾斯皺起眉頭。
他心裡所想,和佩菲特所言其實差不多。
畢竟努恩王他已經七……
他的思緒還沒有完成,下一秒,就見老國王咬緊牙齒,竟然也穩穩地舉起了巨斧。
努恩王甚至還輕輕拋起斧頭,斧刃在空中翻了個面,連着斧柄回到他的手上。
泰爾斯看着老當益壯的努恩王,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不勞費心,當我在戰場上跟獸人幹架的時候,”努恩王也像佩菲特一樣,將巨斧扛上自己的肩膀——看來這是標準的持斧姿勢——長長吐出一口氣,眼神裡彷彿醞釀着風暴:“你父親還在你祖母的懷裡吃奶呢。”
努恩王露出猙獰的微笑:
“小屁孩。”
佩菲特的臉色陰沉下來。
“看來我們的國王風采依舊,”禿頭的萊科大公嘆息道:“換了我,早就被那柄斧頭給……”
“別高興得太早,”特盧迪達大公表情古怪地搖搖頭:“萬一我們敬愛的國王一個閃失……”
“不正是你想要的嗎?”羅尼大公毫不客氣地刺了他們一句:“該死的選王。”
特盧迪達自討沒趣地轉過頭。
奧勒修大公則理着自己的絡腮鬍子,緊緊皺眉:他想起十二年前的那場黑沙領繼承決鬥。
在泰爾斯還在發愁“要是努恩王輸了”這種事情的時候,霍姆大主祭緩緩走到場地中央,吸引了整個大廳的注意。
所有人的心情都在這一刻緊張起來。
霍姆主祭站定在兩人中央,用面紗後那對清澈的眸子分別看了決鬥的兩人一眼。
她舉起右手,伸向努恩王。
主祭清冷的嗓音緩緩響起:
“此人以血親復仇之名,發起決鬥。”
努恩王冷冷地盯着他的對手。
大主祭又舉起左手,伸向年輕的佩菲特。
“爲名譽與榮耀,此人將響應決鬥。”
佩菲特則吐出一口氣,表情凝重。
“以神聖的皓月女神之名,我將代爲見證,”大主祭開始緩緩後退,姿態輕盈,每一步都伴隨着一句話:
“兵刃沐浴着月華而起舞。”
“血腥輝映出神靈的榮光。”
“勇氣燃燒着偉大的生命。”
“死亡不過是久違的歸鄉。”
努恩王和佩菲特大公的神色同時嚴肅起來,兩人都將肩上的巨斧搬下,雙持在手裡。
只見努恩王沉下身子,擴大雙手的距離,左手越推越遠,甚至抓到了斧柄與斧刃的連接處;佩菲特大公則將斧頭斜拉向身側,斧刃擦着他的臉龐停在半空,擺出最適合揮砍的姿勢。
雙方臉色凝重地對望着彼此。
泰爾斯眯起眼睛,從他們的眼神裡讀出了人類可以擁有的一切負面情緒。
大主祭慢慢後退到場地邊緣,深吸一口氣,向着天空舉起雙臂,彷彿在做最後的祈禱。
衆人的呼吸在那一刻屏住。
下一秒,大主祭收回雙臂,雙掌輕輕地按上雙肩,低下頭顱,幽幽地吐出最後的話:
“決鬥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