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過三幾個月,一切便成了傳說。
老人們大多死去,新生者不再見識,等這一羣人死後,他們的後代會認爲,文字記錄的一切奢華文明,都是祖先的誇耀之詞和異想天開。
一百年之內,殷都無法再那樣繁華了。
一百年之內,人口也回覆不到最鼎盛時期了。
大雪封凍,小國寡民,國王的權威不再重要,休養生息纔是根本。文武百官幾乎半月一朝,所有政治活動都凍結了,就連武丁也幾乎足不出戶。
除了安頓災民,國內不再有任何大事,一應祭祀禮儀也全部廢黜。
貞人集團,從此成爲一個傳說。
有玄王的粉絲暗忖,玄王,不是輸給了武丁,而是輸給了這場天災。
武丁嫌棄倒掉的標誌性閣樓礙事,乾脆不再重建,直接令人拆掉,從此,摘星樓矮了一大截,泯然衆矣,和殷都的其他建築物再也沒有兩樣。
好在底樓完好無損,武丁便長居此處,短時間內沒有重建任何豪華建築物的打算。
大雪封凍,早朝變成了午朝。
武丁聽取了這半月以來朝臣們的工作,無非是災民都安頓好了,房屋也修繕了等等。
甘盤提到一個很實際的問題,他問:“殷都庫存的糧草,夠現在存活的人民一年之用。可是,這個冬天大雪封山,莊稼顆粒無收,要是開春天氣再不緩和,無法耕種的話,到明年秋天,我們就要斷糧了。府庫裡金銀倒是很多,可是,這些金銀珠寶吃不得穿不得,若是往年還能出去和別的商隊、諸侯交換糧食,特產,但現在,大家最缺的都是糧食,就算拿着金子,也買不來任何糧食……”
這也是武丁所擔憂的。
在天災面前,千兩黃金不如米飯一碗。
更何況,就算你想買,也根本沒啥可買的了。
人都沒了,哪還有糧?
但是,他想,運氣不會這麼壞。
沒可能一年四季都是冬天。
只要春天來了,萬物生長,一切便不再是問題。
武丁踩着大雪歸來,一進屋子就打了個寒顫,急忙將雙手放在火盆上面。兩旁宮人立即爲他拿下大氅。
雙手不再冰凍了,他才走到暖炕邊,蜀錦絲被,錦繡鴛帳,可躺在上面的人,雙目緊閉,臉色蠟黃,顱內已經沒有骨肉,只剩下一張皮勉強敷衍着四肢百骸不至於散亂。
準確地說,那是一個醜陋的活死人。
甚至以令人恐怖的形態存在:因爲,她碎亂的骨節,錯位的四肢,被壓碎的五臟六腑……上百噸重的蜀龍,幾乎將她整個人砸爲粉碎。
最初,她完全是一堆模糊不清的碎肉,他甚至根本不敢碰觸,生怕一接觸到她,她立即散架了。
縱然是所有的御醫加起來,也沒有任何人膽敢動手,包括名醫杜仲。
他們根本不知道他帶回來的是什麼人——甚至不知道這是男是女,因爲,那一堆碎肉根本辨不清楚男女。
可是,武丁堅持拯救。
他傳令下去,集中所有的藥材,無論如何要救活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