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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傾離京不久,方氏帶凝珠過來做客,含珠也從她口中得知程鈺確實跟着明德帝去西山秋獵了。

說來奇怪,都是見不到面,知道他在京城,含珠只是有些想,現在程鈺走了,含珠心裡便空落落的,茶飯不思。

“菡菡又在想你爹爹了?”老太太見二房的侄孫女又走神了,笑着問道。這丫頭,之前與楚傾過得跟仇人似的,如今楚傾才走半個多月,她當女兒的就想了。這樣纔好,父女哪有隔夜仇,現在二房侄孫女當家,少了那些烏煙瘴氣的,一大家子都和睦。

“我也想爹爹。”阿洵跪坐在矮桌旁,聽到老太太的話,放下手裡的菊花糕,有些可憐地道。

含珠朝老太太笑笑,摸摸男娃腦袋道:“阿洵別急,再過幾天爹爹就回來了。”

阿洵點點頭,抓起姐姐做的菊花糕繼續吃。

含珠做了菊花糕來孝敬老太太,正好大夫人也有話對她說,“後日重陽,我們陪老太太去九華寺登高望遠,你三妹妹四妹妹不好出門,菡菡跟我們一道去吧,出去透透氣。”

含珠不太想去,可重陽登高是習俗,看着大夫人楚薔母女含笑的臉龐,她笑着應了,“好啊。”

到了初九,含珠牽着阿洵過來與大房一家匯合,老太太大夫人各自坐一輛馬車,含珠姐弟與楚薔坐一輛。馬車動了起來,阿洵淘氣地挑開簾子,瞧見騎馬跟在一旁的楚淵,有些討好地道:“大哥抱我騎馬。”

自從去年在九華寺被楚淵抱着噓噓了一次後,小傢伙跟楚淵說話越來越不客氣了。

“阿洵聽話,跟姐姐坐一起。”含珠想把他按回坐榻上,阿洵扭了扭圓滾滾的小身子,小胖手扒着車窗,大眼睛期待地望着堂兄。

楚淵沒有直接拒絕,指着前面道:“路上人多,大哥得看着不讓旁人跑出來衝撞咱們家的馬車,等出了城,人少了大哥再抱阿洵。”

阿洵懂事了,放下簾子,有些得意地對姐姐道:“大哥一會兒再抱我。”

含珠點了點他的小鼻子。

而楚家衆人剛出門的時候,周文庭已經帶着凝珠出了城,兄妹倆坐一輛馬車。

“大哥會騎馬嗎?”今日不少人出城遊玩,凝珠挑着簾子往外望,見許多華服男子騎馬,她扭頭問身邊的男人。

小姑娘今日是男裝打扮,一身白色的圓領袍子,杏眼水汪汪的,瞧着就是個極漂亮的半大少年,此時看他的眼神只是好奇,並沒有鄙夷的意思。周文庭摸摸她腦袋,笑着反問:“爲何覺得我不會騎馬?”

家裡有文武師傅,他與二弟都是七歲開始學武,他練到十五歲便開始專注科舉,敢情小姑娘沒見過他練武騎馬,就把他當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凝珠就是那麼想的,嘿嘿笑道:“沒見過你騎。”

周文庭點點頭,有些遺憾地道:“小時候騎馬摔了一跤,往後就不敢騎了。”

“摔哪了?”凝珠瞅瞅一身杏色袍子的男人,馬上替他擔心了,“摔得嚴重嗎?”

他說什麼她就信什麼,周文庭看看養了兩年的小妹妹,笑道:“沒事,早好了,阿凝想騎馬?”

凝珠搖搖頭,乖乖坐正了,“姐姐說姑娘家不能騎馬。”但其實還是想騎的。

周文庭想了想,哄她:“姑娘家是不能騎馬,不過阿凝學的話,回頭大哥教你。”

凝珠撲哧笑了,調皮地笑話他:“大哥自己都從馬上摔下來過,我纔不跟你學。”

周文庭揉了揉她腦袋,眼裡都是笑,“放心吧,大哥絕不會讓你摔下來。”

兄妹倆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九華寺山腳下,既然是登高賞秋,這時候就不適合再坐軟轎上去了,周文庭讓凝珠走在他裡側,一高一矮兩人閒庭散步般往上走。走着走着,身邊有頂軟轎經過,凝珠好奇地探頭去看,瞧見轎子上坐了個頭戴帷帽的女人,軟轎前後都有侍衛守護,很是氣派。

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顧衡站在軟轎一旁,正在與孟仙仙說話,背朝他們那邊,孟仙仙扭頭看他,卻發現了路邊半大少年的注視。隔着單薄白紗,只見少年杏眼桃腮脣紅齒白,生的好看極了,孟仙仙細細打量兩眼,輕聲同丈夫道:“子衍你看,那邊的少年瞧着與楚家大姑娘是不是有些像?”

都是男裝,都是杏眼,也都生的白白淨淨。

顧衡立即看了過去。

看到的是個杏眼少年,腦海裡卻浮現另一幅情景,八歲的小姑娘穿着桃紅的裙子,嬌滴滴地喊他顧大哥。她姐姐讀書守禮,她只是個天真的孩子,知道他是未來姐夫,所以喊得極其親暱,被妹妹欺負了還會嘟嘴朝他訴說委屈。

顧衡看呆了,那少年清澈純淨的杏眼跟凝珠一模一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就算世上模樣酷似的人多,爲何他來京城兩次遇見的都與江家姐妹有關?

凝珠也瞧見他了,不過小姑娘記性沒有大人那麼好,此時的顧衡又穿了一身在陽光下流光溢彩的綢緞衣裳,與她記憶裡一身半舊衣裳的書生相差甚遠,再加上偷窺被人發現,凝珠沒看清楚就趕緊躲到了周文庭後頭。

但也正因爲這一躲,讓顧衡有了別的誤會。

他目光移到了周文庭臉上。

“你可認得那杏袍男子是誰?”顧衡低聲問妻子,“我瞧着有些面善,該不是我的同科吧?”

孟仙仙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裡認得周文庭,搖搖頭。

顧衡心中有了疑惑,不確認一下莫名不安,便囑咐妻子兩句,他擡腳朝周文庭走了過去,卻並沒有直接上前寒暄,而是故意落後幾步,不高不低地說了一句話。

他說的是杭州土話,問周文庭可是他故友。

乍然聽到鄉音,凝珠本能地回頭,比周文庭動作還快。

顧衡心跳加快,聲音溫和地問凝珠:“在下杭州顧子衍,小公子可認得我?”依然是杭州土話。

姐姐一再提醒她要提防的人毫無預兆地出現在眼前,凝珠不由攥住了周文庭的手。大眼睛瞅着面前的男人,凝珠也說不清那一瞬她都想了什麼,只知道不能讓他認出自己,否則姐姐就有危險了。

“大哥,這人說話好奇怪。”凝珠怯怯地往周文庭身上靠。

她被袖子遮掩的手輕輕顫抖,周文庭皺眉,擡眼,卻認出了顧衡,疑道:“顧大人?”

顧衡直起身子,換成了官話,“公子果然是浙江學子?剛剛瞧着面善,一時卻記不起公子名諱了,不敢冒然唐突,故先用鄉音試探。”

周文庭馬上道:“在下週文庭,並非浙江學子,去年顧大人高中探花,騎馬遊御街時周某有幸瞻仰過顧大人的風采。”

顧衡恍然,拱手賠禮:“顧某認錯人了,失禮失禮,內子還在那邊等我,就不打擾兩位公子游興了,告辭。”歉然一笑,擡頭時意味深長地看了凝珠一眼,這才轉身離去。

周文庭心生困惑,低頭看妹妹,對上小姑娘蒼白的臉。

“阿凝怎麼了?”周文庭緊張地問。

凝珠害怕,她總覺得自己被顧衡認出來了,可她不能跟大哥說,也不能馬上求大哥帶她回家,好像要躲顧衡一般。

“我腳痠,走不動了。”她額頭抵在男人懷裡,小聲撒謊。

周文庭愣了愣,跟着笑了,左右看看,摸摸她腦袋道:“走,那邊有轎伕,阿凝坐轎子上去。”

凝珠點點頭,微微低着腦袋跟他走。

那邊顧衡將妻子安頓在九華寺後,出門吩咐他的長隨,“去打聽打聽,武康伯府周家的公子叫什麼,他家可有女兒。”他不認識周文庭,但他知道楚傾有家姓周的親戚。天底下沒有這麼巧的事,先是楚菡與江含珠酷似,周家又有個與凝珠類似的姑娘。如果這個周文庭確實是楚傾的侄子,那他就敢肯定,江家姐妹確實來了京城,還各自有了天大的造化。

九華寺人來人往,周家又是京城勳貴,那長隨很快就打聽清楚了,回來覆命。

武康伯府的世子叫周文庭,周家沒有姑娘,但前年武康伯夫人收養了一個義女。

顧衡聽了,再聯想妻子說過的楚菡性情大變也是前年的事,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含珠對此一無所知,在九華寺客房安頓後,她親手幫阿洵洗臉,柔聲囑咐他,“一會兒出去玩時阿洵要聽話,乖乖牽着姐姐的手,不許四處亂跑。”

阿洵笑嘻嘻點頭,“走不動了還讓大哥抱着。”

“真懶。”含珠捏捏小傢伙白嫩嫩的臉蛋,收拾好後姐弟倆一起出了屋,與此同時,顧衡也陪着孟仙仙從客房裡走了出來,要去後山登高望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