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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漸起,又是一年中秋。

十四這日,武康伯府請含珠姐弟倆去過節。

四喜挑了件櫻紅的褙子過來,含珠摸摸上面精緻的蜀繡桃花,猶豫片刻,默認了。四喜笑着服侍她穿上,含珠望着鏡子裡的自己,心思飛到了別處。

他有苦衷,他跟她說了,她心裡有他,卻說不出口,爲他打扮一番,或許他能懂?舅母家宴請,還是這樣團圓的日子,他,應該會去吧?

“爹爹,我帶弟弟過去了。”這三日朝堂都放假,含珠牽着阿洵去向楚傾辭別。

楚傾看着稍微打扮過的女兒,不知怎麼想到了周家的兩個侄子。周文嘉去了西北,他不用擔心了,可週文庭還在,表兄表妹的,見面的機會多,周文庭會不會也對女兒上了心?十八歲了還沒聽方氏給他安排婚事……

“前幾天有人送了我一方端硯,我用不上,你帶過去送你文庭表哥吧。”楚傾笑着道,吩咐晚雲去拿,眼睛暗暗觀察女兒的神色。

含珠本來想說一聲就走的,現在晚雲去拿禮物得耽誤會兒功夫,她便牽着阿洵去椅子上坐了。黑黑今天也要過去,哈着氣蹲坐在阿洵身前,伸着腦袋要聞桌子上的月餅。阿洵抓起一個遞給它,黑黑聞了聞,腦袋歪了過去,阿洵就自己咬了一口。

含珠忍不住勸他:“現在吃飽了,到了舅母家肚子該裝不下了。”

阿洵瞅瞅姐姐,想了想舅母家可能會有好吃的,又把咬了一口的月餅放了回去。

男娃嘴角沾了點月餅酥皮,含珠拿出帕子替他擦。

女兒溫柔兒子可愛,楚傾情不自禁地笑,但也沒忘了繼續試探,“明年這時候又要秋試了,你庭表哥最近書讀的如何?考得好中了舉人,你舅母差不多也要你們挑表嫂了。”

含珠笑了笑,“舅母確實是這樣想的,說是春闈庭表哥金榜題名了,就給他相看。”她與周文庭接觸不多,只聽妹妹偶爾唸叨周文庭常常悶在書房裡。世家子弟如此刻苦讀書,看着也是聰慧的,考進士應該沒有問題吧。

她笑得自然,楚傾徹底放了心。周文庭是守禮懂事的孩子,就算心繫表妹也不會像周文嘉那樣死纏爛打,女兒不動心兩人就不會有什麼,偶爾見見面就當親戚走動吧。跟旁人惦記女兒比,楚傾更怕女兒的心早早被別人拐跑了,雖然他一本正經地說過要幫女兒挑女婿。

“去吧,早點回來,晚上爹爹帶你們去逛燈市。”楚傾很是期待地道。

阿洵也想跟爹爹一起出去玩,一邊往外走一邊扭頭道:“我吃完飯就回來,爹爹等我!”

兒子開始黏他了,楚傾身心暢快,朗聲應下。

馬車很快就到了武康伯府。

這次是周文庭領着凝珠來接他們,一身棕黃色的壯壯跟在凝珠一側,瞧見黑黑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立即往這邊跑,黑黑直接從壯壯身上躍了過去,竟然不等主人們進門,它先熟門熟路甩着尾巴進去了,眨眼就與壯壯一起跑沒了影。

“庭表哥,爹爹讓我把這枚硯臺送你,望你明年高中。”含珠從四喜手裡接過黃梨木的盒子,笑着遞給周文庭。

周文庭愣了一下,沒料到楚傾竟然會送東西給他。

“我幫大哥拿。”他忘了接,凝珠替他接了,笑嘻嘻地道。

周文庭摸摸小丫頭腦袋,請幾人進去。

“表哥來了嗎?”阿洵惦記着大表哥,仰着腦袋問。

含珠側耳傾聽。

周文庭卻有些遺憾地道:“表哥與幾位同僚約好今日去郊外跑馬,派人送了禮,他就不來了。”

含珠的心一下子就空了。

如意將四皇子糾纏她的事傳過去,程鈺沒有露面,含珠有些失望,不過四皇子沒有明言要怎麼樣,一切都只是猜測,他不露面也說得過去。如今中秋這樣的日子他都不來,含珠終於可以確定,程鈺是真的要躲她了,躲她一輩子。

含珠委屈。

她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的,真要躲,被她斥責別再碰她的時候一走了之也行啊,爲何要對她說那樣一番話讓她知道他喜歡她卻不等她迴應就走了?像是一陣風,擾了湖水的平靜便自顧自吹向了別處。

“啊,壯壯欺負黑黑了!”

耳邊突然響起阿洵擔心的叫聲,還有妹妹同樣驚慌的聲音,含珠疑惑地看過去,就見那邊樹下,壯壯正試圖將身子往黑黑身上搭,纔上去,黑黑往旁邊跑開兩步,壯壯又去追,擡起身子時露出……

含珠馬上別開眼,瞅瞅大膽跑過去要救黑黑的阿洵,見周文庭過去了,含珠牽住妹妹就往前走。

“它們打架了!”凝珠很是擔心黑黑,不想走,扭頭看狗。

“它們是在鬧呢,妹妹過來,姐姐有話想問你。”見識過那本醫書後,含珠大概清楚夫妻之間是怎麼回事了,因此看到壯壯肚子下面那情景,猜到兩隻狗也到了情濃的時候,周文庭肯定也知道,所以擋住了狗,也沒有跟上來。

凝珠依然不放心,但姐姐有事,只得乖乖跟了上去。

姐妹倆陪方氏待了會兒,阿洵由周文庭的長隨送了過來,興奮地跑到姐姐身邊,眼睛亮亮的,“姐姐,庭表哥說再過兩個多月黑黑就會生一窩小狗了。”

含珠不受控制地紅了臉,周文庭到底怎麼跟小傢伙說的?

方氏瞅瞅一臉羞紅的她,再看看懵懂無知的凝珠,猜到了怎麼回事,又好笑又無奈,不過兩條狗想做什麼,也不是兒子能控制的,好在兒子夠體貼,沒馬上過來讓表妹尷尬。

用飯時周文庭纔過來,落落大方,含珠也沒再爲那點意外尷尬,反倒因爲這個暫且忘了程鈺。

歇完晌,姐弟倆帶着被壯壯欺負了極有可能快要當孃親的黑黑回了侯府。

見到爹爹,阿洵想告訴爹爹黑黑的事,但瞅瞅姐姐,想到姐姐不許他說,抿着小嘴硬是忍住了。

黃昏時分,楚傾派人送了一套男裝給含珠,四喜也有。

“侯爺想的真周到,這樣比戴着帷帽遮遮掩掩的方便多了。”四喜先換上了自己的,故意昂首挺胸給含珠他們看,啞着聲音道:“小的四喜,今晚侯爺命小的保護姑娘。”

阿洵被她逗得咯咯笑,抱着衣裳讓姐姐也快點換上。

他們鬧得歡,含珠不好掃興,就去內室換了,四喜跟着進去伺候。

“姑娘,這樣難受不難受?”過了會兒,四喜站在含珠身後,輕輕勒了勒手裡的纏胸布。

含珠低頭看看,小聲道:“再緊點吧。”

四喜便又了緊了些,目光掃過姑娘細白的肩膀,聞着那縷縷女兒香,感受着前面纏胸布往回勒時的阻力,莫名地心跳加快。這樣國色天香的大美人,連她伺候這麼久的都忍不住心神蕩.漾,也不知侯爺會給姑娘選個什麼樣的姑爺,反正不管是誰,肯定都會極其疼愛姑娘的吧?

腦海裡浮現二爺清冷俊美的臉龐,四喜突然想到肥水不流外人田這句話,可惜二爺性子冷,根本不會喜歡誰似的,要不跟姑娘多合適啊,站在一起,簡直天生一對兒。

胸口勒得慌,有點快承受不住了,含珠才喊停,四喜在後面收拾,她看看身上,也想到了程鈺,這會兒就不是委屈了,而是埋怨。不管他是不想還是不能對她負責,他都打定主意不娶她了,那臨走前的粗魯欺負又算什麼?親她就算了,竟然還……

越想越氣。

就好比小偷答應再也不來她這裡偷東西了,臨走前還順走了她最值錢的。

什麼君子什麼苦衷,他就是個小人。

“姐姐!”阿洵乖乖地在外面等着,大眼睛不停往內室門口瞟,終於等到姐姐出來了,男娃馬上跑了過去,抱住姐姐好奇地瞧,“姐姐好像爹爹,頭髮都束起來了!”

含珠摸摸露在外面的脖子耳背,也覺得挺新奇的,再看看因爲要出去玩十分興奮的男娃,突然懶得再去想那人,蹲下去笑着囑咐阿洵,“今晚阿洵得喊我哥哥,不能讓別人知道姐姐是個女的。”

阿洵壞笑着點頭,抱住姐姐親了一口,“哥哥也好看!”

小傢伙嘴甜,含珠回親他一下,牽着他去前院找楚傾。

楚傾已經在院子裡等着了,遠遠瞧見女兒男裝打扮,眼睛一亮,等女兒到了近前,他笑着拍拍女兒肩膀:“菡菡別總低頭,既然要裝男子,就要裝得像些,到了外面喜歡做什麼儘管告訴爹爹,難得出門,別再拘着自己。”

含珠羞澀點點頭,看着阿洵笑。

眼簾低垂,嬌柔盡在眼角眉梢,一看就是姑娘。

楚傾無奈地搖搖頭,沒再強迫女兒裝男人氣度,領着兒女出門,坐馬車到西大街,再下車步行。

燈市兩側掛滿了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彩燈,遠遠望去,如兩條游龍齊飛,將夜空裡最璀璨的那片星海都比了下去。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人走進去如滄海一粟,行人各自賞燈,沉醉在自己的樂趣裡,管你穿金戴銀是男是女?

含珠站在楚傾身邊,面對京城這繁華的夜景,看迷了眼。

街角一側,程鈺一身黑衣隱藏在樹影裡,看她看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