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今兒個天有點陰。”
早上含珠起來,如意服侍她洗漱時道,“天挺涼快,就是說不準會不會下雨。”
“二爺帶傘了嗎?”含珠看看窗外,不放心地問道,怕真下雨程鈺會挨澆。
“帶了。”四喜從外面走了進來,一臉地笑,“給二爺備了一把,也給侯爺備了一把。”
二爺搬進蓮院,留陳朔在王府看守長風堂,沒有貼身伺候的,她們不幫忙想着怎麼想?侯爺那邊有晚雲有富貴,肯定不會忘了,但她們必須也準備侯爺那份,免得侯爺知道後又小孩子似的拈酸,嫌夫人眼裡只有丈夫,忘了他那個爹。
含珠明白四喜話外的意思,無奈地搖搖頭。早飯後,齊智領着阿洵去書房讀書,含珠坐在窗前縫小兒衣裳。陰天有風,從紗窗灌進來,清爽怡人,屋裡都不用擺冰的,縫了一會兒,含珠起來休息眼睛,去花壇前看大朵的月季,看了會兒,楚蓉來了。
“姐姐,咱們一道去見老太太吧。”楚蓉走到含珠身邊,熟稔地掐了一朵小小的粉月季。柳玉妝與她同齡,只比她大兩月,三女年齡相近,又有周家那邊的關係,她邀柳玉妝過來玩肯定得請楚菡作陪的。既然難以避免要打一次交道,楚蓉便不會讓人察覺出痕跡,父親說得對,爲了哥哥,她也要將此事瞞得天衣無縫。
“好啊。”含珠穿了身煙紫色的褙子,不用換了,直接與楚蓉前往大房。路上楚蓉故意放慢了速度,含珠察覺楚蓉的體貼,好笑道:“妹妹太小心了,其實我現在跟沒懷上沒有太大差別,咱們像以前那樣慢走就好。”
“那不行,姐姐是雙身子的人,我可不能馬虎。”楚蓉將手裡的粉月季插到鬢髮裡,俏皮地朝她笑。
含珠只得繼續這樣慢慢悠悠地走。
到了大房,楚蓉笑着哄老太太,與含珠的話就不多了。
約莫半個時辰後,小丫鬟報柳家姑娘到了。
楚蓉瞅瞅大夫人老太太,起身道:“我去請玉妝姐姐過來,不過大伯母伯祖母得答應我,看過玉妝姐姐馬上放我們出去賞花,別嚇着玉妝姐姐。”
“屬你嘴碎,快去吧!”大夫人沒好氣地催道。
楚蓉笑盈盈走了。
雲陽侯府門外,柳家的馬車穩穩停下,柳玉妝聽到楚蓉清脆的聲音,下車時面帶淺笑,心裡卻有些奇怪。她與楚蓉只在九華寺見過兩次,算不上十分熟悉,這次收到帖子,她其實是不太想來的,因爲楚家有楚菡,楚菡知道周文庭婉拒她的事,柳玉妝實在不好意思再見她。可母親說得對,請她的是楚蓉,人家想把她當姐妹相處,她如何第一次就拒絕?
來就來吧,如母親所說,她也覺得楚菡不是那種幸災樂禍的人,萬一楚菡真出言諷刺,她以後不來就是了。大家都在京城,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總不能因爲不好意思面對周家人面對楚菡就避開任何可能遇見他們的場合。
“玉妝姐姐可來了,我還一直怕你擔心下雨不來呢。”楚蓉熱絡地招呼道。
柳玉妝看看天空,柔柔一笑:“三妹妹相請,就是真的下雨,我也會來的。”
楚蓉笑着請她往裡走,邊走邊道:‘“老太太得知姐姐要來,可高興了,說什麼都要我帶你去她那邊坐坐,那咱們就先去給老太太請個安,一會兒再去賞荷,如何?”
“應該的,母親還囑咐我替她向老太太問安呢。”柳玉妝笑着道。楚家老太太在京城名聲極好,旁人家的老太太或是苛待兒媳,或是偏心某一房子女,不論輕重,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問題,楚家老太太身爲伯母卻能得到兩個侄子的敬重,對兒媳婦也是極好,可見是真正的寬厚仁善之人。
到了榮禧堂,柳玉妝進屋時飛快看了一眼屋內,並不意外老太太身邊還有兩人,一個是曾經目睹她被人拒絕的楚菡,一個是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婦人,應該就是楚家大夫人了。
“玉妝見過老太太,見過大夫人。”柳玉妝先大大方方地給長輩們行禮。
老太太看到中意的兒媳婦就忍不住笑,將人叫到身邊誇讚。
大夫人趁機暗暗打量柳玉妝,見這姑娘生的肌膚勝雪,明眸紅脣,身量纖細婀娜,雖然容貌不如侄女美聲音沒有侄女的嬌柔好聽,但身上另有一番溫婉氣度。如果說侄女是嫺靜的丁香,勝在那一分嬌柔,柳玉妝便是枝頭的玉蘭,溫柔裡又多了一分大氣端莊。
都是美人,在大夫人眼裡當然是侄女好,可這是選兒媳婦,二女無需比較,兒子又喜歡溫柔的,單看外貌氣度,大夫人很是滿意柳玉妝。
大概是她的目光露了痕跡,柳玉妝有些拘謹,老太太悄悄瞪了沒出息的兒媳婦一眼,拍拍柳玉妝的手,給她介紹含珠,“這個是你大姐姐菡菡,你母親說開春時你們也在九華寺偶遇過,你應該還認得吧?”
柳玉妝輕輕點了點頭。寺裡偶遇楚家老太太,談話中得知柳家與周家的關係,老太太問她可有見過楚菡,柳玉妝正拿不準主意如何解釋,母親搶先開口,將那日相看說成了賞花偶遇。到底心虛,目光才與含珠對上,柳玉妝便匆匆垂下眼簾,聲音都輕了些,“聽說楚姐姐有了好消息,賀喜姐姐了。”
旁人看不出柳玉妝眉眼裡的異樣,含珠看出來了,明白柳玉妝的心結,她親暱地賠罪,“三月裡我答應過要請妹妹過來玩,後來事情多不小心忘記了,聽三妹妹提起才記起,妹妹千萬別怪我啊。”
她也說是賞花,便是隱晦地向柳玉妝表明了她的意思。
柳玉妝擡眼看她,對上含珠真摯坦蕩的目光,她心裡的大石也放下了,回以感激一笑。
怕被柳玉妝看出這次邀她賞花的目的,小姑娘抹不開面子,老太太做主,讓含珠楚蓉姐妹倆陪柳玉妝去賞花,特意叮囑含珠慢點走,別累到了。含珠最近聽到的囑咐太多,暖心又無奈。
侯府荷花池旁有涼亭,三女就在裡面坐,趁楚蓉去方便的時候,含珠認真對柳玉妝道:“我現在這樣不能常常出門,妹妹得了空,多來陪陪我吧,光是聽你與三妹妹說話,我都覺得有趣。”
“謝謝楚姐姐。”柳玉妝由衷地道,目光裡是另一層意義。
含珠微笑搖頭,這事有什麼好謝的,姻緣不成,是柳玉妝與周文庭志趣不投,誰都沒有錯。
賞完花,楚蓉留柳玉妝在這裡用飯,柳玉妝堅決不肯,楚蓉只好送她出府。含珠也想送的,被楚蓉柳玉妝一起勸了回去。
那邊楚蓉二女快繞過影壁時,楚淵被大夫人掐好時間叫了回來,一個往裡走兩個往外走,三人迎面撞上。
柳玉妝只看清對面走來一個身形高大的灰袍男子,容貌俊朗卻冷峻,馬上守禮地垂眸。
楚淵瞥見堂妹身邊跟着一個十五六歲的美貌綠裙女子,猜到是堂妹的閨中姐妹,也沒有多看。楚蓉卻有心給二人牽橋搭線,喊完大哥後,自豪地給柳玉妝介紹,“玉妝姐姐,這是我大哥,你別看他冷冰冰的,其實是面冷心熱,對我們可好了,特別會照顧四弟,每次二伯父帶四弟出門,到了那邊二伯父都會把四弟扔給大哥照顧,他自去與人逍遙。”
兄長愛護弟弟並不稀奇,但是這樣一個讓她看了一眼就心生忌憚的男人竟然也那麼喜歡孩子,柳玉妝有點難以相信,情不自禁又擡眼看了過去。楚淵呢,他從小跟隨楚傾出門闖蕩,心思縝密,前陣子才與母親說同意她安排婚事,今日堂妹便如此囉嗦了他一番,聯想母親突然叫他回來,這個名叫玉妝的姑娘到底是誰請來的,答案不問而知。
既然是可能的妻子人選,既然是自己答應的婚事,楚淵便又看向柳玉妝。
兩人目光不期而遇,男人居高臨下地看過來,黑眸清冷又似乎隱含打量,柳玉妝忽然有種偷窺被發現的感覺,紅着臉低下頭。實在是柳玉妝平時見到的外男太少,這個又如此陌生,與哥哥的書生氣不同,像崖頂挺拔的青松,堅毅凜然,幽幽的注視更是讓人心慌,怕是自己惹了他生氣,所以他臉色才那麼冷。
楚淵當然不會怕一個小姑娘,但是看到柳玉妝怕他的模樣,他自嘲笑了。母親費盡心思替他安排,可人家姑娘好像被他嚇到了,回頭母親會不會又要怪他不配合?
楚淵真的想配合,但他也是真的不會。
“姑娘慢走。”楚淵平靜道,離開時看了楚蓉一眼。
楚蓉明白自己的小心思沒有瞞過這個堂哥,笑着朝楚淵眨眨眼睛,與柳玉妝並肩往外走時,輕聲與她道:“怎麼樣,我大哥不錯吧?不是我自誇,論容貌,我大哥在京城絕對名列前茅,論品行,那更是一頂一的好,連我親哥哥都不如他,可惜就是性子太冷了,容易嚇到那些不瞭解他的姑娘,到今天還沒娶到媳婦。”
這話柳玉妝並不適合搭言,只是笑了笑。
楚蓉不肯放過她,湊到她耳邊低聲問,“對了,玉妝姐姐名花還沒有主呢,要不你給我當嫂子如何?”
“你……”柳玉妝沒料到楚蓉會突然這樣說,羞得紅了臉,因爲已經出了侯府,左右都是侍衛,她沒法多說,便嗔怪地瞪了楚蓉一眼,“下次妹妹再開這種玩笑,我就不請你去我家了。”言罷匆匆上了馬車。
坐穩了,想想剛剛見過的男人,柳玉妝咬了咬脣,這個楚蓉,果然如楚家老太太說,嘴壞欺負人。
回到家,聽母親詢問她在侯府的情況,柳玉妝實話實說,只省略了出府遇見楚傾的事。柳夫人雖然着急楚家人到底是什麼態度,卻只能乾等着。好在大夫人老太太並沒有讓她等太久,中元節過去不久,便託方氏來說合。
柳玉妝此時才知道,原來楚蓉邀她賞花乃醉翁之意不在酒。
就在柳玉妝惱羞成怒抱怨母親明明猜到楚家的意思卻不肯與她說實話的時候,含珠得知方氏受大夫人所託幫忙去提親了,閒來無事再次期待起了好消息,可她沒等到柳家的好消息,先聽說了靜王府的。
吳素梅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