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孟漓禾的話,宇文澈眸光微微閃爍,卻也並未拒絕,而是坐到她的身旁道:“好,你要談什麼?”
孟漓禾吸了一口氣,目光中帶着複雜的情緒看向他:“澈,關於我中毒這件事,沒有多少時間了。”
宇文澈臉色不變:“我知道。”
“那你……”孟漓禾幾乎有些問不出口。
這件事對自己來說很殘忍,對於宇文澈來說,又何嘗不是呢?
不管她和孩子們之間失去誰,難過的都是他。
而自己又怎麼能將這個難題交給他來選呢?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孟漓禾沒有說下去,宇文澈卻也已經接過話。
“我……”孟漓禾頓了很久,然而,還是道,“我不能放棄孩子。”
宇文澈目光灼灼,但是聽到這個答案,似乎也並未有太多意外,只是看着她道:“所以,爲了孩子,你寧願放棄生命嗎?”
孟漓禾眼眸一閃,她甚至不敢看宇文澈的雙眼。
作爲她來說,她是孩子的母親,她想保護孩子毋庸置疑。
可是,她同樣也是宇文澈的妻子。
說好要陪他一起白頭偕老的,說好要生生世世和他永不分離的。
若是自己這樣付出性命,對於他,亦是無法交代。
所以,從一開始她就知道,無論她怎麼選擇,都會很難過。
這已經,不是她敢不敢付出性命的事了。
但,讓她用孩子替她中毒,她真的做不到。
這毒是她中下的,卻要兩個無辜的生命揹負,還是她的親生骨肉,她若是這樣做了,後半生又要如何安寧?
縱然,他們還會有孩子,可是,卻再也不是肚子裡的這兩個了。
“我知道了。”宇文澈忽然兀自開口,孟漓禾雖然沒有說,但那悽楚又糾結的眼神,卻已經說明了一切。
“澈……對不起。”孟漓禾眼中有淚花閃現,終於還是滴落。
宇文澈愛憐的摸着她的頭:“你沒有什麼對我抱歉的,說好的,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下輩子,記得不要忘記我,等着我來找你。”
“我不會忘記你,永遠都不會。”孟漓禾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老天,你給我開的玩笑還不夠多嗎?
爲什麼,到如今都不放過我?
宇文澈將她緊緊擁住,眸光中卻帶着一抹孟漓禾所看不到的堅定。
盡情發泄了一場,孟漓禾那一下午的壓抑,倒是掃清了不少。
只是,她有些意外的是,宇文澈竟然沒有反對她的決定。
原本她還以爲,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說服不了他呢。
畢竟,你又怎樣說服你愛的人心甘情願的看着你去死?
忽然,一絲不好的念頭從腦海劃過。
她記得,宇文澈曾經說過,若是她死,他也不會獨活。
難道,宇文澈這麼平靜,是因爲……
心裡猛的一沉,又回想到方纔提起宇文峰做皇帝的事,孟漓禾趕緊說道:“澈,其實若是我真的在這裡死了,說不定,會像上次那樣回去,所以……所以哪怕我走了,你也不能做傻事知道嗎?孩子們不能一生下來父母都沒有,你一定要好好養育他們。”
聽到此,宇文澈擡起眼,看着她道:“好,那我們做個約定。”
“什麼約定?”孟漓禾不解道。
宇文澈神情嚴肅的開口:“不論誰先離開,另一方都要好好活着,將孩子們養育成人。”
孟漓禾不由緊緊皺眉,心裡那絲怪異的感覺再次浮上心頭,疑惑又帶着警惕的問道:“澈,現在面臨的不是我要離開嗎?爲什麼要將你也算進去?你爲什麼可能會離開?”
宇文澈卻是眉頭一挑,臉上露出些不爽的表情:“現在表哥和神醫還在研究解藥,說不定這次化險爲夷,你和孩子們都會平安呢,既然要約定,自然是雙方的,只約定我的話,那我多虧。”
孟漓禾搖搖頭。
這個傢伙啊,到了現在還不忘開玩笑逗她開心。
所以,也乾脆應道:“好,我答應你。”
宇文澈這才脣角一揚,颳了刮她的鼻子道:“不許反悔哦,誰反悔誰是小狗。”
“好。”孟漓禾白了他一眼。
本來有些淒涼的生死離別,愣是被他攪和的沒那麼憂傷。
誰料,宇文澈那颳了鼻子的手,忽然一偏,竟是輕輕的撫上她的臉頰。
而就在孟漓禾詫異之際,則聽他說道:“說好的,下輩子要記得我,要等我,在我沒找到你之前,不可以愛上別人。”
孟漓禾的心一下被觸動,看着他重重的點頭道:“我一定等你,你若是不來,我就永遠等下去。”
宇文澈的眼眸中亦有波光閃現,不過,似乎爲了讓氣氛輕鬆一些,故意說道:“萬一你要是忘了怎麼辦?”
孟漓禾急急的說:“不會忘,絕對不會忘,若是我忘了,你就把我們的事像故事一樣講給我聽,我一定會記起你。”
“好。”宇文澈這才滿意的將她擁進懷裡,久久沒有放開。
良久,才聽他忽然說道:“小雨,還記得我答應過你一件什麼事嗎?”
孟漓禾有些詫異:“什麼事?”
“帶你去迷幽島。”
孟漓禾一愣。
沒想到,他還記得這件事。
的確,他不止一次答應自己,有機會要帶她去迷幽島見見外祖父,也順便陪她好好遊玩一番。
如今想想,好像的確快沒有機會了呢。
“想去嗎?我陪你。”眼看她還在愣神,宇文澈繼續問道。
孟漓禾自然是想的,也許留在這裡的日子已經不多,她自然不想困在這皇宮裡,也想出去走走,多和宇文澈在一起,哪怕多一分鐘也好。
“可是,你的朝政……”
“還有宇文峰。”宇文澈徑直打斷道。
孟漓禾嘴角微抽,不由想起宇文峰那張慘兮兮的臉。
恐怕他要是聽到這消息,又是晴天一聲驚雷吧?
哎,不過,好像也只能這樣了。
雖然有些於心不忍,不過,她只有幾個月的時間了。
平生都在爲別人着想,這一次,就自私一次吧?
所以,也不再糾結,乾脆點點頭:“那好。不過,你回來可要好好補償補償宇文峰。”
“好。”宇文澈言簡意賅,直接答應,眉眼中透着一絲欣喜和釋然。
“那……”孟漓禾有些猶豫道,“既然我們決定了,就讓表哥儘快將毒壓制住好嗎?這樣,我這段時間也不需要再受它的侵擾了。”
宇文澈眯了眯眼,再次說了一個字:“好。”
孟漓禾心裡有些難過,伸出手與他十指相扣道:“那你也答應我,我們剩下的日子,都不要悲傷,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天,好不好?”
這一次,宇文澈久久沒有出聲,只是再次將她緊緊擁住。
一滴淚悄悄低落在她的肩頭,卻只是說出一句聽起來很是平靜的話:“好。”
屋頂上,兩個暗衛的眼眶均是溼潤的。
胥甚至坐在那裡,安靜的任由眼淚大顆大顆的低落。
沒有一絲嗚咽,沒有一聲抽泣,卻更讓人揪心。
夜看的心裡更是難受,坐在他身旁,緊緊握住他的手。
“他們這麼相愛,一定還會相見的。”
胥重重的點頭,嘴脣顫抖,卻發不出一個字。
而不遠處,蒼一把揉掉手中已經畫好的畫,狠狠的用袖子抹乾了臉上的眼淚。
騙子!
說好的讓他做帝王帝后的畫師呢!
天子一言九鼎不是嗎?
帝王帝后,缺了任何一方,他要如何畫?
若是這樣,他乾脆封筆算了!
反正,他這個畫師,本來就是因爲他們而存在的!
手中的毛筆止不住的顫抖着,任憑蒼的手怎麼將其握緊。
而屋內,兩個人的手亦是緊緊相握,一晚上都沒有放開。
既然已經做好了決定,僅在第二天,兩個人便向神醫和蘇子宸宣佈了這個選擇。
或許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或許是太過了解孟漓禾。
總之,得到消息的兩個人,雖然表情十分凝重,唉聲嘆氣不斷,但似乎也並未有多少的意外。
只是,再三確認是否當真決定,才爲孟漓禾正式施了針,將其剛開始復甦的一點點毒性聚集到一起,並且暫時封存。
過程不可謂不難受,畢竟,要在全身來行鍼,也是極其痛苦的。
不過,孟漓禾卻終於鬆了一口氣。
雖然這毒無法引出,也只能壓制到生產之前。
畢竟,生產的時候人體會有催產素產生,這是可以讓毒瞬間復甦的東西。
但,至少在這之前,她可以再也不用被它困擾了。
不會再昏昏欲睡,疲憊不堪。
宇文澈全程一言不發,只是深埋在心裡的疼痛無以復加。
那紮在孟漓禾身上的每一針,都無疑像紮在他的心口之上一般,生生的刺痛。
壓制終於完畢,宇文澈一刻也不再多等,便立即吩咐準備一切出遠門的事宜。
之後,與孟漓禾一起很鄭重的拜別了芩太后,也正式宣佈由宇文峰代理朝政。
兒子兒媳夫妻感情好,也一起經歷了很多磨難,芩太后自然不反對。
而朝廷如今十分安定,大臣們也沒有反對的理由。
終於,兩個人一同踏出了皇宮的大門,身後,是芩太后不捨流淚卻寬慰的臉,以及宇文峰看似輕鬆卻眼含淚珠的臉。
宇文澈深深的看了他們一眼,終是攜孟漓禾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