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宵神色如常,眸中卻飛快閃過一道異樣的光芒,他目不轉睛的看向慕瑾之,慕瑾之只低頭看着許桑棠,眼神溫柔得幾乎溢出水來,一絲餘光也未曾給他。
良久,清宵長嘆一聲,無奈妥協,“你說吧。”
他可以不顧自己的生死,可是,不能不顧司馬世家的生死存亡。
姐姐曾懷過暗衛的孩子,意圖混淆皇室血脈,慕瑾之手上握有證據,只這一點,慕瑾之就能讓司馬世家墜入萬劫不復之地。
父親查出了那名暗衛是誰,已經派出數名高手追殺他,可那名暗衛如人間蒸發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父親入宮逼問過姐姐,姐姐全部否認,如今姐姐小產不久,身體虛弱,他不願逼她,且姐姐如今在宮中地位尷尬,姐姐小產,無法侍寢,皇帝又有新寵。
後宮,淑貴妃日益驕橫,漸漸不把姐姐這個皇后放在眼裡,朝中,龍炎被廢后,威遠候自恃有二皇子在手,對父親也愈發的倨傲,司馬世家此時與姐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他雖不願參與這朝堂內外的明爭暗鬥,但也不願姐姐被人欺凌,受盡冷落。
他是清宵,更是司馬清熙。
“你無需用那種眼光看本公子,本公子雖然卑鄙陰險,但還不至於拿你姐姐和暗衛私通之事威脅,要司馬世家名正言順的隕落,多的是法子。司馬清熙,龍炎鬥不過本公子,如今司馬清菡小產,產後身體虛弱,想要有孕,至少得一年,一年的時間,世事變幻,皇帝是否安然,尚未可知。”
“你想做什麼?”清宵眉心微蹙。
慕瑾之清雋無雙的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神情,眉心那點硃砂在燭火的映照下,光華灼灼,豔若桃李。
“你不必知道,你需要知道的是,就算皇帝安然無恙,也無法令司馬清菡懷孕,沒有皇嗣又沒有兵權,司馬清菡這個皇后如同廢置,本公子用不着拿一些隱晦秘事威脅,在本公子心裡,司馬世家根本連本公子的對手都算不上。”
清宵無言以對,只因他深知慕瑾之說的是事實,若是皇帝薨了,二皇子登基,鍾家握有兵權,淑貴妃成爲聖母皇太后,以她和姐姐的積怨,到時必定將姐姐這個母后皇太后趕盡殺絕,就連司馬世家也難逃一劫,若是三皇子……
清宵陷入了沉思,慕瑾之似笑非笑的掃過他沉思的臉,緩緩開口,“其實,皇上尚有二子,司馬清菡身爲皇后,想要把一個皇子養在宮中,也未嘗不可。”
“你的意思是……三皇子?”
“自然是他,二皇子生母淑貴妃身份貴重,外公威遠候鍾銳將軍位高權重,不必依靠區區鎮國公府和中宮皇后的力量,至於三皇子,生母卑微,又不受寵,若是能養在皇后膝下……”
慕瑾之點到即止,清宵搖了搖頭,“三殿下生母容嬪尚在,怎麼可能讓親生兒子養在別人名下?”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三殿下是成大事的人,不會在乎區區私情,容嬪娘娘一心爲
了三殿下的前途,自然答應。”
“姐姐不會願意的,我也不願意!三殿下比姐姐還大,怎麼能養在姐姐膝下?”
“本公子不過是提個建議,答應與否,全憑司馬翼和司馬清菡的意思。”
清宵眉心皺得更深,狐疑的目光落在慕瑾之身上,“你是三皇子的人?”
慕瑾之略一搖頭,嗤之一笑。
清宵皺眉,“你不是?我不信,你把他塞到我姐姐膝下,不就是想讓他成爲正宮嫡子,好增加立儲的籌碼嗎?你如此幫扶他,怎麼可能不是他的人?”
“本公子是幫扶他,不過世子爺弄反了,本公子的確不是三皇子的人,相反的是,三皇子纔是本公子的人。”
“你,你什麼意思?”
清宵驚得一向平靜淡然的臉色起了變化,慕瑾之揚脣一笑,神態張揚肆意,“世子爺明知故問。”
“你要把三皇子控制成傀儡?”
“他若是聽話,本公子會讓他安安穩穩當一個傀儡皇帝,他若是不聽話,那本公子只好再找一顆棋子,至於一顆沒用了的棋子,連命也不必留着了。”
“你,你,你想謀殺皇子?”
“太子都被本公子設計廢掉了,何況一個不受寵的廢物皇子?世子爺,你一向知道本公子野心張狂,實在不必如此驚訝。”
慕瑾之輕佻的挑了挑好看的長眉,脣邊噙着一絲笑意。
清宵陷入了沉默,良久,才感慨道,“慕瑾之,你真是個瘋子。”
慕瑾之不怒反笑,低頭看向許桑棠,眼角眉梢皆是溫柔多情,就連語氣也溫柔起來,“娘子也這麼說。”
“當皇帝有什麼好的?位高權重又有什麼好?皇帝九五之尊,不照樣被你算計?位置越高,越孤寂清冷,越猜不透身邊人的真情假意,慕瑾之,桑棠不會喜歡的。”
“無妨,我會陪着她,無論生死,無論境遇高低。”
慕瑾之眉色飛舞,神情溫柔而鄭重。
清宵啞然,他也曾在心裡對桑棠說過同樣的話,可是,那些話,那些心事,永遠不能宣之於口,只能曲曲折折,密密麻麻的在心裡滋生,蔓延,成長成無法拔除的參天大樹。
“慕瑾之,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爲什麼?世子爺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世子爺生下來體弱多病,很多名醫都診斷世子爺活不過五歲,若不是司馬翼位列三公,鎮國公府位高權重,財雄勢大,世子爺以爲自己有機會被送入道觀清修調養?又爲何有機會吃遍各種名貴藥材?若是世子爺生在普通人家,世子爺以爲自己能活到現在嗎?”
清宵神色怔忡,慕瑾之脣邊的笑意涼涼的,“我慕瑾之再不願做那腳底泥,任人踩踏,也不願在冰天雪地之日,被藥鋪的老闆趕出來。我要做人上人,要這世間的所有人都向我俯首稱臣,我要我的妻兒無憂無慮,尊貴無比。”
“慕瑾之,天命難違,世間事,皆有其命定的歸宿,你
切勿強求,以免……”
以免連累了桑棠。
清宵欲言又止,慕瑾之似笑非笑的掃了他一眼,“我不會連累娘子,甚至,我所做的一切,有很大的原因是爲了娘子。”
“你說桑棠想當女皇帝?慕瑾之,那一定是桑棠的玩笑之語,你不必當真。”
“不是這個,”慕瑾之輕輕搖頭,眼神變得幽深寧靜,神情變得寧和安靜,整個人陷入了回憶之中。
“十年前,我和孃親被趕出王家,流落街頭,那一年的江南,數十年難遇的冰天雪地,天寒地凍,我生了重病,慕常揹着我四處尋醫,可是因爲沒有銀兩,所有的醫館和藥鋪都不肯診治我,因爲天冷,我病得更重,慕常揹着我,再次被人趕了出來,摔倒在雪地裡。”
“我還記得那一天,雪特別大,地上的雪特別厚,我摔在上面,根本感覺不到痛,漫天的鵝毛大雪從天而降,飄落在我的臉上,我卻感覺不到絲毫冷意。我當時以爲自己一定會死。”
“可惜,讓很多人失望的是,我沒有死在十年前的那個大雪紛飛的冬天,我好端端活到了現在,改變了大昭的格局,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包括你,包括司馬清菡和司馬世家。”
慕瑾之得意的大笑,清宵目光平靜的看着他,“有人救了你?”
“對!有人救了我,我記了她十年。”
慕瑾之止住大笑,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撫摸着許桑棠的面頰,神情動作溫柔疼惜得如同對待珍而重之的愛人,他看着她,溫柔而專注,情意脈脈,“從我有能力起,我一直在找她,終於在三年前,機緣巧合之下,找到了她。”
清宵腦中靈光一閃,“那人是……桑棠?”
慕瑾之笑而不語,清宵一顆心似悲似喜,悲的是原來慕瑾之和桑棠的緣分從十年前就已經開始,他真的只是個後來者,無法改變,喜的是也許慕瑾之對桑棠的感情是真的,替身的事,也許的確如他所言,不過是爲了保護桑棠。
“我好不容易找到她,今生今世再不會放手,我不會再讓自己淪落到任人踩踏的境況,更不會讓她跟着我受苦受窮,受人欺凌,所以,無論我是真的想要那個位置,還是隻是情勢所趨,我一定要得到!她想要的,我通通都會給她,這世上的最好的東西,只配她擁有,其他人通通不配!”
“我知道,她太美好,所以,纔會有這麼多人虎視眈眈等着我倒下,好把她從我身邊搶走,文遠,龍炎,還有你!不過,就算是死,我也會拖着她一起!所以,世子爺,你死心吧,給你自己,也給司馬世家留條活路。”
清宵沉默良久,才黯然道,“你爲什麼告訴我這些?你不怕我告訴父親?”
“怕?有什麼好怕的?”
慕瑾之挑眉一笑,清宵狐疑的看向他,“爲什麼?”
“因爲,”慕瑾之低頭蜻蜓點水的吻了吻懷中人的脣,眸中飛快閃過一絲狠厲,“因爲這世上再無司馬清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