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承恩公夫人的異樣瞞不住人,臉色白得跟鬼似的,太后心中就起了猶疑。
“娘,娘娘。”宮裡見着弱水不算什麼,然而皇帝要給永定侯翻案就要了承恩公夫人的命了,此時她哆哆嗦嗦,竟忍不住哭道,“臣妾,臣妾……”
“說!”太后老當益壯,見這模樣不對,頓時厲喝了一聲。
“永,永定侯府……”說起來這差點兒做了親家呢,然而承恩公夫人完全沒有親家要翻身的喜悅,見太后目光嚴厲地看着自己,她只四處轉頭,看着這宮中的宮女欲言又止。
“你們出去。”太后見了這個就知道糟心事兒上門,只疲憊的不行,卻還是叫人出去,只留了承恩公夫人與靜貴人在自己的面前,眯着眼睛問道,“永定侯府要翻案,這有什麼不對?若哀家說,這是好事!”
永定侯與承恩公府是世交,那府裡幾個孩子都流放,吃了多年的苦,一旦證明冤枉,只怕皇帝是要補償的,日後在京中也能有一席之地。這就是承恩公府的臂助!
見承恩公夫人一哆嗦,她便細細地看着她的表情繼續說道,“永定侯府與咱們乾氏幾輩子的往來,姻親不絕的,從前鼓顧先帝,哀家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家落魄,如今有了皇帝出頭,這樣的好事,你怕什麼?!”
“還是?!”太后心中一醒,突然厲聲道,“當年永定侯之事,與咱們府中有關?!”
“是我們家老爺做的,與臣妾無干呀!”見太后目光如電,如今的氣勢逼人,承恩公夫人心中就生出了害怕來,頓時就跪在了太后的面前!
她越發地惶恐,又說與承恩公有關,太后就知道不好。
“當年,當年永定侯與老爺一同喝酒,言下對二皇子更多推崇。”
先頭的二皇子是個文武全才,性情也十分磊落,又與永定侯世子是好友,聲望雖不如太子,然而與羣臣之中也頗多讚賞,極有名聲的,況永定侯出身武將,與軍中頗有一二好友往來迎合,承恩公恐他倒向二皇子日後與先太子分庭抗禮,雖與永定侯乃是好友,卻不得不揮淚斬情……大義滅親,捏造了個罪名陷害了世交一下。
太后聽到承恩公夫人哭哭啼啼說到這裡,眼前頓時一黑!
“然後呢?!”
二皇子天妒英才,年紀輕輕地死在了外頭,連屍體這些年都沒有尋回來,因此太后從未想過,這其中竟然還有這樣的內情!
“您也知道的,老爺也不是狠心的人,只是想要奪爵叫他落魄罷了。”承恩公夫人對害了人還振振有詞這一技能簡直滿點,一臉的爲永定侯着想,之後話鋒一轉哭着說道,“誰知道先帝這樣狠心呢?抄家流放的,誰也不是故意的呀!”
最要命的是,爲了自己的清白,永定侯一頭碰死在天牢之中,永定侯夫人聽說這個吊死在了家中,只有幾個孩子留下來,男丁流放,餘下了永定侯的嫡女……
“那個丫頭,你們,你們!”太后當年在宮中也算是心狠手辣,卻也沒有眼下這樣人心叵測過,聽得雙手發抖,突然尖聲問道,“難道是你們?!”
承恩公眼高於頂,怎麼可能會娶那樣的兒媳?!只怕那女孩兒下落不明,也與這對兒夫妻有關了!
聽到太后問這個,承恩公夫人目光便閃爍起來,支支吾吾的。
“說!”太后抄起手上轉動的一串數珠就砸在了她的臉上!
“那,那丫頭的身份,怎麼能入咱們承恩公府?日後,公府豈不是叫人恥笑?!”承恩公夫人頂着這疼痛哭道,“這不是掉價麼?!承恩公府的門楣雖不值錢,也不是這樣糟蹋的不是?!”
她早就不想要那個小小年紀就出落得如同出水芙蓉一樣秀美絕色的兒媳婦兒了,妖精似的,還不得把她兒子的心迷了去?正好有了這個機會,自然不會再留手。
此時心虛地看着氣喘吁吁的太后,承恩公夫人便那帕子掩住自己的臉,訥訥地說道,“她家中既然沒了靠山,一個小姑娘又要過日子,多艱難呀?我就將她送去了教坊,至少名聲大了,也錦衣美食的,日子過得也快活不是?!”
“教坊?!”太后簡直就是尖叫了。
什麼是教坊?!宮中舞妓歌妓所在,給朝臣宗室男子取樂的地方,好人家誰會去教坊?!
“你怎能如此?!”這是存心毀一個姑娘的名節啊!太后氣得渾身發抖,厲聲道,“你不願意,退親就是……”她見承恩公夫人害怕地看着自己,陡然尖聲道,“既然做下了事,爲何不再狠心些,斬草除根?!”
她並不是爲那永定侯的嫡女不平,而是承恩公夫人如此看似痛快,其實留下了無窮的禍患!
眼下,不就應驗了?
太后沒有想到承恩公府竟然還有這樣的蠢貨,與僖常在簡直有異曲同工之妙,凡事不斬盡殺絕,坑的就是自個兒,此時再想到永定侯府要翻案,這家可是還有男丁在的,太后眼前就發黑,只覺得這是要與永定侯府仇深似海了,頓時罵道,“當初,爲何不與哀家來問一問?!婦人之仁!”
“就是個丫頭,臣妾也想不到她竟然能翻身呀。”承恩公夫人嚇壞了,不由辯解道。
“蠢貨!”太后懶得與她多說,然而聽到她說什麼翻身,頓時皺眉道,“什麼是翻身?!”難道是那丫頭在教坊風光起來,得了哪家王孫子弟的青睞?
是了,不是因爲這個,尋常皇帝怎麼會想到給死了不知多少年的永定侯翻案!
承恩公夫人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垂着頭小聲兒坦白道,“那丫頭也在宮裡,就是,”見太后與靜貴人都看着自己,她輕聲道,“就是皇后身邊的丫頭。”
“誰身邊?!”
“皇后身邊那個抱貓的宮女兒。”
“你們……”太后只恨自己太過堅強,竟不能暈過去,雙手發抖地看着對面只知哭泣的夫人,許久之後突然罵道,“爲何不早與哀家說?!”
“不是今日臣妾機緣巧合見着她,誰知道這丫頭竟有本事混到陛下身邊兒呢?”承恩公夫人叫起了撞天屈,此時也沒了主意地哭道,“臣妾方纔也嚇壞了!陛下要翻案,只怕就是她進了讒言!”
她委屈地扭着潮溼的帕子說道,“她模樣兒那麼好,又妖精似的就知道狐媚,陛下叫她迷惑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不知皇后是怎麼容下的了!”她看着弱水頭上的插戴與打扮就不是一般的宮女,尋常的妃嬪都不如她光鮮,目中一轉急忙問道,“皇后不是拿她來與自己邀寵吧?”
皇后已然不年輕了,皇帝再如何情深,難道會不喜年少的女孩兒?只怕這丫頭就是皇后用來固寵,與她們作對之用。
“那個抱貓的丫頭麼?”靜貴人就在一旁皺眉。
當日她那日見了那胖貓身邊極美貌,美貌得不似奴僕的宮女,心中就起了忌憚之心,早就對她的來歷起了疑惑,卻沒有想到竟然會是如此。
若是這丫頭爬上了龍牀,只要吹幾回枕邊風,就夠承恩公府受的了,畢竟當年承恩公夫人對那女孩兒十分刻薄,乃至歹毒了。
“那可怎麼辦呢?”承恩公夫人六神無主地問道。
太后的心裡卻生出了一股子涼氣!
皇帝若明知道這丫頭是什麼來歷,卻還是放在自己的身邊,這份兒心思,這份兒對承恩公府的心思,實在叫人心生恐懼!
“姑母,伯孃別慌!”靜貴人心思縝密,見太后已經要厥過去似的,急忙安慰道,“還未到最不好的時候!”
“怎麼說?”太后急忙問道。
“永定侯府若是翻案,日後豈不是要重建永定侯府?”靜貴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目光閃爍地說道,“聽說她還有兄長流放?這一回自然是要回京襲爵!”見承恩公夫人還是有些摸不着頭腦,太后卻若有所思,靜貴人便繼續說道,“她有了這樣的身份,與從前那個世家嫡女有什麼不同?不過她入過教坊,如今還給皇后做過奴婢,到底是污點,日後的姻緣未必如意。若我是伯孃,不如,不如就認了當年的親事!”
“什麼?認了?!”承恩公夫人急忙問道,“你堂兄就要娶總督家的小姐呀!”
這不是得罪人麼!
“伯孃願意要一個庶出的兒媳婦兒?”靜貴人斂目道,“當初,這婚事是咱們願意的,只是眼下堂兄定親的姑娘回來了,人無信不立,想必總督府總能理解。”
見承恩公夫人瞠目結舌,她便淡淡地說道,“只要咱們認了這親事,日後誰敢指摘公府當年見死不救?況……”她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地說道,“大伯父當年陷害永定侯,如今若是不娶了這姑娘,叫她那幾個兄弟對咱們存了懷恨之心,日後,這隻怕真的是死仇了!”
娶了弱水,就是娶了一個人質!就算永定侯那幾個兒子回京想報復承恩公府,也得想想承恩公府裡的弱水!
“你說的是。”太后見靜貴人精明,臉上就生出了笑意。
“原來,還可以如此麼?”承恩公夫人呆呆地說道。
“伯孃見過她,如今,只需再見一面,‘認’出她來!”靜貴人用力地說道。
承恩公夫人急忙點頭,想到是在哪裡見到弱水,匆匆忙忙地去相認。
此時的書房卻是溫馨得不行,嘉靖侯握着胖貓仔兒的小毛爪兒,用力地在紙上寫下了一個“林”字,之後摸了摸得意得直晃小腦袋的胖貓仔兒,表揚地說道,“寫得真好,咱們囡囡最聰明瞭!”
那溫煦慈愛得簡直閃瞎了太子的狗眼,呆呆地看着嘉靖侯對胖貓仔兒那溫煦的目光,元德轉頭,與同樣無語的元恕癡癡地問道,“……吃錯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