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
許是因爲有專人清掃,四周一片整齊,但因未曾住過,很是冷清,此情此景,看得雙雙滿眼困惑,忍不住問道:“小姐是要取什麼東西,雙雙去拿……”
蘇芊芊緩步走進了廳內,隨口應道:“其實沒什麼要取的。”
雙雙不解道:“那小姐大費周章是要……”
蘇芊芊輕身坐在雕着竹葉纏梅枝的大椅上,單手搭在扶手,一雙漂亮的眼眸輕輕眨了眨,說道:“大費周章,當然來審你的。”
雙雙神色大驚:“審我?小姐,我……”
話未說出口就被蘇芊芊乾淨利落打斷:“雙雙,咱們主僕十來年,你覺得能瞞得過我麼?”
雙雙驚異的神色緩緩平復了許多,驀地跪下來,俯首在地,竟是沒有否認:“雙雙素知小姐聰慧,但雙雙問心無愧。”
蘇芊芊見她沒有狡辯,心頭的怒火稍加降了些,淡聲道:“說吧,什麼時候開始的?”
雙雙伏在地面,細細交代。
雙雙父親是相府得力管事,十多年前進的府,實則是受先皇后之令,盯着蘇丞相。後來先皇后過世,國君登基,這留下的人自然就繼續爲陛下效命。
但雙雙父親雖說爲陛下所用,但這些年一直留在相府,所見所聞之下,對蘇丞相已是心服口服,感其胸懷賢舉,便將身份告知蘇丞相。
他原以爲必遭猜忌,卻未料蘇丞相非但沒有苛責,反令其如舊日行事。
這些年,她父女便是將一些無用,或者對蘇相有利的消息傳給宮中,但也是先一步知悉了許多宮中之事。
雙雙說罷,伏身又道:“奴婢已是分外小心,小姐,您是怎麼看出來的?”
蘇芊芊也不想拐彎抹角,支着腦袋斜倪着她道:“自是有許多蜘絲馬跡,我嫁入衡王府後,我與爹爹的通信,一直保管的很好,爲何卻至於房中被人發現?還有此次國君這次病重的消息,那日信還未拆封,你卻已知道了。”
“那確實是奴婢有意爲之,因姑爺懷疑於你,還派秦月姑娘監視。爲了打消他的疑慮,奴婢便用了這個法子,若你是奸細,如此重要的信件怎會放在明處?再者,就算姑爺疑心於你,自會私下追查,到時便會發現你與蘇相的家信往來,以及蘇相爲了與你通信特地修建的驛站。順藤摸瓜之下,就能還你清白!至於那信……如小姐所言,我早知消息。”雙雙想到那日的情形,圓圓的小臉神色微變,扁了扁嘴說道:“雖說未有判主之舉,但確實難以狡辯,小姐要罰,雙雙都認了,只是往後不在小姐身邊,您一定要保重身子……”
話未說完,卻聽蘇芊芊不耐煩地推了推她說着:“別像要交代身後事似的,本小姐說了要趕你走了?”
雙雙驚訝地擡起頭,一張圓圓的小臉還掛着串淚珠,顫聲問道:“真……真的……”
蘇芊芊掃了她一眼:“我爹怎麼可能讓不可靠的人陪我去西岐?我揭破你,是有事要你去辦。”
雙雙頓時破涕爲笑,抓起衣袖用力擦了擦眼:“嚇死雙雙了,以爲小姐不要我了,小姐有什麼事,儘管吩咐!”
蘇纖纖丟了張帕子給她:“把眼淚擦了,辦正事!”
雙雙哪有不應之理,待聽罷了命令,立刻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表示必定完成任務。
……
待到完成佈署,已是又過了幾日,轉眼就到了東陵國君大宴之期。
殘月朦朧,霜華滿天,偌大的皇宮隱在一片銀白之中,只餘下忽閃忽滅的宮燈順着婉延的遊廊緩緩向前,點綴着沉冷的夜。
宮燈越過幾座大殿,便到今夜舉宴之處,原本簫冷的景緻立刻喧譁起來。
數百盞宮燈繞着大殿,映得四周如白晝般明亮,殿中不起眼處皆設了炭爐,嫋嫋熱氣晎得大殿暖洋洋的一片。
宴會行至一半,東陵國君懨懨得靠在龍椅上,強撐着消瘦的身軀,半睜着眼看向前方,間或同身邊的皇后與小太子說上一兩句話,便已是氣喘吁吁。
蘇芊芊將一切看在眼中,眸光裡藏着擔憂,身側的夜衡見狀,神色自若地側了側身,在她耳邊小聲說道:“放鬆些。”
蘇芊芊報以一絲苦笑,低聲說道:“我怕一疏忽,就不妙了。”
夜衡擡手,將貼在她眼前的髮絲輕攏,薄脣抿出一道淺淡的笑意:“我說過,有我在。”
清冽若山澗溪流的聲音滑入耳內,似是化作一顆定心丸,將蘇芊芊焦燥的心一併穩住,她擡起頭,因擔憂和熱氣而漲紅的小臉露出一抹笑容,輕輕點了點頭:“我信你。”
夜衡的眸色漸深,大掌扣緊她的手。
二人深情對視的這一幕早將殿內諸人的注意力吸引住,各色目光越過大殿衆人,直直落到了他們身上。
其中便有明陽郡主嫉妒的眼神。
她恨恨地收回目光,換出一副和善的笑容站了起來道:“陛下,明陽近日新得名爲翠玉橫笛,明陽苦練多日,想吹奏一曲《滄海潮》,慶賀蘇姐姐大喜。
說罷,她身邊的丫鬟便將笛子獻上。
這橫笛通身翠綠,質地極佳,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翡翠製作而成。
東陵國君欣賞地點了點頭,準了她的奏請,目又自人羣中越過,落在蘇芊芊身上:“這笛子讓朕想起少時歲月,那時芊芊還小,朕一吹奏《滄海潮》她便能在旁閉目起舞。”
蘇芊芊還未迴應,已有曹茹思上前請纓:“陛下,臣女願舞一曲。”
東陵國君卻將目光投向蘇芊芊,口吻加重,帶了命令的語氣道:“你就給芊芊伴舞吧,《滄海潮》她也跳過,朕想看她跳。”
此言一出,滿座譁然。左右二相不和乃是衆所周知之事,如今陛下竟要曹家爲蘇家作配,委實令人驚訝,紛紛猜測莫不是陛下想通了,決定與蘇相一團合氣,故而作出此舉?
蘇芊芊對場內之聲視而不見,她同樣聽出了東陵國君的意思便不再拒絕,應了聲是,又看向曹茹思道:“只是這伴舞……”
曹茹思正待開口,一側的明陽立刻站起來笑道:“曹姐姐是舞癡,天下之舞都能知一二,蘇姐姐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