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宴罷預備回府,蘇芊芊依然心情愉悅。
行至太子府大門,繡着衡王府徽圖的馬車已在那等候,她由着雙雙扶上車,將將掀開車簾子,頓時倒吸了口氣:“王……爺,你怎麼在這兒?”
夜衡擡眼看她,如墨瞳孔在夕陽的餘暉中映了一層意味不分明的光芒,聲音緩緩如溪間流水,悅耳動心:“碰巧路過。”
聞言,雙雙立即露出歡喜的表情,勤快地伺候蘇芊芊坐好,便將簾子一遮,坐到長翼身邊,再不管車內的事。
蘇芊芊應付完那貴女們,精神頭愈發得好,偎在角落取了桌上的橘子正要剝,不想就被夜衡奪走。
他將橘子在掌心揉了一圈,緩緩剝了起來,修長的手指落在黃澄澄的橘子上,很是賞心悅目,口中的話卻不那麼好聽:“你如今荒廢日子的本事是越發大了,竟然跟着這羣無聊的女人玩的有滋有味。”
蘇芊芊嗅了嗅空氣中瀰漫的橘子香氣兒,索性將粉拳扺着下巴,滿目期待得看着橘子,口中說道:“我在府裡很容易有生命的危險,出去透透氣也給自己留一點生存的機會,再說了,如果不合羣的話,那我以後在這邊生活可怎麼辦?”
夜衡擡眸,看向她那雙翦水星眸平靜說道:“你不用擔心。在他們眼中,你的日子也就剩下兩三天了。”
“不是說一個月麼,早過了,我還好好的呢。”說罷,蘇芊芊猛然想到自己的境況,只怕是她體質特別,所以撐得比旁人久,如此一想,小臉頓時煞白,不由地脫口而出:“王爺求放過!”
夜衡剝橘子皮的手微微一頓,緩緩擡頭,原本波瀾不驚的眸子裡蘊着一絲不悅,他的身體微微往前傾,靠近她,看着她的眼一字一字道:“下輩子,也不可能。”
他的聲音極好聽,像山澗清泉,帶着清澈的涼意,換了平日,必然一番陶醉,但此刻卻聽得蘇芊芊心頭髮寒,她頓時哭喪着臉說道:“下輩子也要這麼艱難嗎?”
夜衡看着她驚得張大的嘴,原有此不悅,復又想到前次遇刺時她的焦慮,心間那一層不悅便也消散了許多,順手便將剝好的橘子塞進她微啓的櫻脣內。
甜絲絲的味道從舌尖鑽入喉嚨,她不由自主的咀嚼起來,一面在心裡讚歎,這個男人剝橘子的技巧真好,就連橘絡都清理得乾乾淨淨。
然則一片橘子到底收效甚微,入腹之後,蘇芊芊便過河拆橋,含糊不清地說道:“你別妄想用這個堵住我的嘴!”
夜衡意有所指道:“如果這個堵不住你的嘴,本王還有旁的方式。”
“什麼?”蘇芊芊不明所以仰起小臉看向他,一雙燦眸因爲困惑而微微眯起。
倏地,夜衡伸出了手,將她困於馬車的角落,幽深如海的眸光直直凝視着她,那光芒似要鑽入她心底的最深處。
當他的脣落上來時,蘇芊芊下意識地環住了他的脖子,並生澀地迴應着。
感受到了她的主動,夜衡加深了這個吻。
長吻結束後,蘇芊芊懊惱不已。
怎麼回事?她的行爲已經不受理智的控制了。
此刻,夜衡見她蜷縮在一角,糾結的像個茫然的小貓,頓時又起了心思。只是,他稍微動了一下身體,蘇芊芊便機警地偏過頭,隨即酸溜溜地道:“你不是有心上人嗎?怎麼,愛不着就在我這找樂子?”
夜衡強忍着嗤笑的衝動,眼中的流光灑落在她身上:“既是心上人,那就是刻在了心口,又怎麼會愛不着呢?”
聞言,蘇芊芊從喝了醋的小貓變成了炸毛的小貓,她惱怒地站了起來,頭頂“砰”的一聲撞在了車頂。她吃痛地摸着頭,小小的身體索性窩在了臥榻上,一聲不吭地生起了悶氣。
她到底在生什麼氣呢?之前說互不干涉,且鼓勵他納側妃的是自己。想要快點回東陵的也是自己。
他喜歡誰,把誰放在心裡,哪怕是愛着不可能的人,跟她蘇芊芊有什麼關係?
如果沒有做好跟他白頭偕老的準備,她有什麼資格和立場橫加干涉?
思及此,她不自覺的看向夜衡。
微弱的燭光隨着馬車的晃動而搖曳,昏黃的亮光弱化了他面容上那幾分凌厲的神色。此時此刻,他雙眉微凝卻又神情專注。如若不是瞧見他細的指尖正挑着橘絡,會以爲他在做什麼重要之事。
蘇芊芊彎了彎脣,忍不住露出笑意。不知爲何,此情此景總令她生出一種錯覺,彷彿二人度過了數十載時光,皆已垂暮,歲月靜好。
不過,再看他那比絕世美女更爲驚豔的眉眼,蘇芊芊不自覺便將這心思沉了沉,沉到了心底,夜衡這般男子,自有無數佳人相伴,怎麼可能爲對她上心?
正想着,耳邊傳來一道低醇的聲音:“看上了?”
“看上了。”長得確實好。
她被這冷不丁一問,本能就開了口,隨後反應過來,看向夜衡那雙足以顛倒天下女子的沉眸,精緻的小臉驀地一紅,結結巴巴解釋道:“我……我的……”
夜衡的身子半傾向前,凝視她的眸子,原本低啞的聲音變得輕柔,如一團飄絮,掃過她的耳邊,落下四個字:“嗯,是你的。”
蘇芊芊的心尖掠過細微的悸動,她只覺得臉頰發燙,不由得捂住了臉:“你……你說這種話很容易引發歧義!”
夜衡那雙如深夜般漆黑的眼眸似乎點了一盞光,落在她的身上:“或者,你希望本王是旁人的?”
“當然不是了!”蘇芊芊連忙否認,但很快覺得自己的反應太迅速,支支吾吾又百般遮掩道,“咱……咱們吧……雖是明面上的夫妻。可我……好歹是東陵第一美人,要是被人知道我拴不住自己的夫君,那……我不要面子嗎?”
聞言,夜衡眼眸中的那點光驀地熄滅,眸色深沉無邊:“所以……”
蘇芊芊被看得有些發顫,小心翼翼地說道:“你可以地下行動。”
這一刻,他的雙眸已如子夜深海,無波無瀾:“你在命令我?”
“不敢不敢!”蘇芊芊連忙露出笑容,“只是建議而已。”
真是奇怪,方纔車廂裡明明還是溫馨暖意,這會兒卻冰冷得嚇人,車廂裡一片寂靜,彷彿被困在一個盒子裡,壓抑地令她連呼吸都有些緊迫。
夜衡沒有出聲,長臂揚起,滾着暗金錦繡雲紋的長袖滑出,如骨瓷般精緻的手指挑了個橘子,蘇芊芊極有眼色搶過橘子,殷勤說道:“我來,我來!”
夜衡的橘子被奪,也不搶,靠在靠背上,語氣清冽地問道:“你很喜歡橘子?”
“我……我不喜歡吃橘子,我喜歡剝橘子。”蘇芊芊求生欲極強得迴應。
“如此……”夜衡的薄脣抿直,看了一眼努力剝橘子蘇芊芊,眼神便停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她的眉若兩道輕籠的煙,兩片櫻脣肅然緊抿,雙目看似盯着橘子,眼角的餘光去落在他的身上,像極了偷東西的波斯貓。
夜衡眼眸不覺因她而染上層笑意,“王妃竟有如此奇怪的愛好。”
“也不太算奇怪的愛好,平生樂於助人!”蘇芊芊忙爲自己辯解,悄悄將自己的行動提到了一個道德的新高度。
在未來的幾天裡,蘇芊芊爲自己的這句話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夜衡一路不再出聲,回府之後亦是毫無動靜,不想次日就令人擡了好幾籮筐的橘子到她的院子,美其名曰,成全她。
蘇芊芊實在無法拒絕,否則豈非表示那夜所言是虛的?是以,便只能硬着頭皮開始剝橘子,可憐白生生的削蔥根直接變成黃澄澄的小香蕉。
衡王府上下都爲王妃的這次小喜好做出了慘痛的付出,連續吃了好幾天的橘子,直至如今,只要聞到橘子的味道,表情就開始複雜。
聽聞寡婦們深夜寂寞,所以總會數豆子度過漫長時光,王妃如此勤快的剝橘子,莫非是他們家王爺……冷落了王妃?
於是王妃剝橘子暗示王爺,以此抗議?
而王爺感受到了王妃的抗議,卻誤會王妃的喜好,所以……殃及了他們!
是以,衡王府上下對王爺親近王妃的願望更加強烈。
然而六王爺恍若未覺,一筐又一筐的橘子擡進蘇芊芊的院子裡,頗有些讓王妃剝橘子,然後福澤整個京城的意味。
如果只是這些,蘇芊芊覺得自己還是能撐一撐的,但……夜衡的癖好猶如夏天的陣雨,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那一天,她纔剛剛完成剝橘子大工程,隨後就見到夜衡出現在她的院子裡。
她猶如在黑夜裡看到曙光,激動地迎上去,說道:“王爺,是不是不需要剝橘子了?”
夜衡的眸光平靜無波,連說話也沒有任何情緒:“王妃的喜好,本王怎捨得剝奪。”
您剝奪吧,掠奪吧,盡情地來吧!
蘇芊芊耗了極大的定力,方纔將此言壓在了肺腹之中,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先前已說了喜歡,這會兒求着停手,她委實做不出來,只能乾笑着說道:“是,是,是這樣……那王爺今天來是……”
夜衡往一側坐下,長袖半垂在桌沿,左掌捏着半收着落在桌面,“前次去了夕宴,你很高興。”
蘇芊芊不明所以,還是老實點頭,臉上露出一絲得意:“只是把那羣不懂事的訓了一頓。”
夜衡神色複雜得看着她:“你還點了楊家的家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