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已過了三天,而孟玥那裡仍舊沒消息傳出。
納蘭初本就沉重的心漸漸更沉了。
那晚的事情刻在她心裡,清晰得彷彿要印刻一輩子。嬌喘聲不時飄入耳,提醒他的背叛。
真背叛了麼?
納蘭初覺得自己應該相信他,然而這件事情他自己都承認了,還讓她如何相信?
眼下她的希望寄託於孟玥能查到什麼陰謀,但世上的陰謀哪有這麼多,即便真遇上了,以孟玥的能力他會不知?連他都被矇在鼓裡的陰謀想來不多吧!
納蘭初的心情糟糕透了。
一大早,兩小傢伙來她房間找她。
愣愣地想了會兒,她突然道:“你兩個喜歡父王還是母妃?”
“都喜歡。”
答案意料之中。納蘭初繼續追問,“可若是非要選一個呢?不許說都喜歡,非要選一個那種,過幾天,母妃……可能會去遊山玩水,尋思着要不要帶你兩個去。”
孟天昊問:“父王不去麼?”
納蘭初搖頭。
“那,母妃會玩多久?”
“母妃也不知道,或許幾年,或許玩到你兩個長大。”
孟天昊眉頭皺得很緊,不由深思起來。孟聽凝想了想道:“母妃遊山玩水了,若不帶走我們,哥哥和聽凝豈不是很久都見不到母妃。”
納蘭初別過臉,將積在眼眶的淚水揩去,再回過頭對女兒點頭,輕聲道:“所以你要想清楚喔!”
“這件事情不要和父王說,好不?”
“爲什麼?”
納蘭初摸了摸女兒的臉,“因爲,父王若是知道母妃要去,他也會跟着母妃,然而京城中的事情多,父王走不開。聽凝喜歡父王,就不能讓父王左右爲難。”
“可父王不知道,後面母妃走了。父王知曉我們瞞了他,會不會怪聽凝和哥哥?還有,母妃走了,父王也見不到母妃了。”
納蘭初早已想好怎麼回答女兒,正要按照已經打好的腹稿說話。孟天昊卻搶先一步道:“小聽凝,哥哥給母妃做了禮物,你去哥哥房間拿來好不好?”
孟聽凝癟嘴道:“壞哥哥,做了禮物都不告訴聽凝,聽凝都沒做。不幫你拿了,聽凝都沒禮物送給母妃。”
“聽凝可以現在去做。”
小女孩眼睛一亮,快速跑出屋子。
兒子刻意支開女兒,似乎有話對她說,納蘭初不由詫異。
孟天昊沉了半晌,才道:“母妃,你是不是想離開父王?”
……
納蘭初掩眉道:“爲什麼這麼說?”
“父王曾與昊兒說過當年的事情,他說當年母妃就想過離開他。母妃……那一次在京郊外,母妃辦成丫鬟出城,昊兒調皮跟着母妃一起走,那一次,母妃是不是就想離開父王?”
納蘭初有些不敢看兒子的臉,那一次,她不僅想離開孟玥,還想離開兒子。更有,在發現兒子無意中跟上來時,還存了扔下兒子的心思。
“母妃今日的話,讓昊兒越發覺得你又想離開。爲什麼?母妃又想不要父王,不要昊兒和聽凝了麼?”
兒子的質問飄在耳邊,刺痛了她的心。
她想說她只想離開孟玥,並不想離開她們兩個,否則便不會問她們的意思。然而若是剛纔兩個孩子都答更喜歡孟玥,自己確實會離開她們。
那件事情都幾天過去了,孟玥還是沒給她交代……
孟玥的事情她不能忍,她不是個能爲了孩子委曲求全的,所以眼下,孟玥和孩子……若孩子能與她一起走,便只捨棄孟玥,若孩子不走,便都捨棄。
僅只有兩母子的房間裡,誰都沒有說話,靜的彷彿能聽到針掉在地上的聲音。
不知何時,孟天昊突然一問:“這次母妃爲什麼想離開?”
大人的矛盾不應讓孩子承受,納蘭初也不想自己的孩子早早承受大人的苦果,但現在,包子明顯早慧,已經察覺了她的意圖。且不說包子在不理解她的情況下會不會將她的打算告知孟玥,她也不想包子以後怨她恨她。
納蘭初想了想,終將事情一一吐露。
“你知道這幾天住在我們家的婉和郡主林倩依麼?她是你祖母派來的,來離間父王與母妃的感情,最終讓你父王休了母妃,讓林倩依嫁你父王。”
孟天昊渾身一震,猛地看向納蘭初,不由伸手擦去她眼角上的淚花。
“經歷了那麼多,你父王對母妃的好母妃知道,本來,母妃是相信你父王的,但你父王……他和林倩依有了肌膚之親,你父王也承認了。這件事情母妃不能忍,所以……對不起包子!母妃不是存心騙你和妹妹,只是……”
剛纔眼中的責怪之意早已不再,孟天昊想了想,道:“父王並不知道母妃想離開,是不是?”
“嗯。”納蘭初點頭,“包子,你可會怨母妃?”
“或許有些怨,但昊兒更心疼母妃。昊兒知道,你也不想離開我們,此事……不若母妃多給父王一個機會,再等等看,或許,一切並不是想象中的那樣。”
此刻,孟天昊倒沒像平日裡大多是時候那樣,面臨母妃要走,藏在心裡的老成傾吐而出。
納蘭初低聲說了個好字,頓了頓,又問道:“若母妃真要走,你和妹妹願意跟着母妃麼?”
“父王是男兒,能自己頂一片天,母妃卻在世間多有限制,若母妃要走,妹妹去留昊兒不知,但昊兒願與母妃一起,照顧母妃安好。”
納蘭初猛地抱住兒子,淚如雨下。
*
聽兒子的話,納蘭初決定再給孟玥一個機會,先等等看。
這天,是賢王登基稱帝之日。
納蘭初帶着兩孩子端莊地坐在孟玥身旁,聽相關宗廟祭祀一類的官員唸了好一番專業詞,再是百官朝拜,一番固有規則下來,便是晉封后宮。
謙貴妃理所當然晉封太后,金黃色的繁花宮裝,外披一層莊重的鳳袍薄紗,九尾鳳釵簪發,氣派至極。明帝生前沒讓她有機會穿鳳袍,倒是她生的好兒子讓她圓了夢。
賢王妃晉升皇后,與此同時,晉升了一系列宮妃,如原本已在賢王府侍奉的妾室,封了淑妃慧妃等,另還有一些相助賢王登上帝位的大臣之女,也都封了高位。
再便是兒子們,賢王的兒子是歷屆帝王中最少的,只有兩個,賢王妃養子孟天燁和妾生子孟天爵。
對於兒子,賢王只是象徵性誇耀了一番,並沒封賞。
沫兒與莞兒同在賢王妃身邊,相比於莞兒對賢王妃的依賴,沫兒則是羨豔的看着賢王,穿上龍袍的賢王在沫兒的眼中閃耀出無限的芒。
除卻身體上的厭惡,賢王妃也曾試圖接受賢王,雖努力無果,但此刻他萬衆矚目之時,她也由心欣喜。
只是……納蘭初沒有錯過賢王妃眼中的落寞。
是的,或許,這段時間賢王對她的好已讓她對賢王不一樣了,情愫又生,或許這次的情愫比不上以前,又或者這次不叫情,總之,賢王妃不舒服賢王身邊纏繞其他女人。但對於一個帝王,她又作爲皇后,便必須將這份情藏在最深。
賢王對賢王妃情深,深得能爲她逼宮造反,然而他卻不能爲賢王妃守身。
納蘭初不知道這是由於男權社會帶給男人的與生俱來,還是女人太過奢侈。
她想起了孟玥,孟玥愛她,以前能只碰她一個女人,卻仍舊在王府中設了擺設,只因,在外人眼中,他不能只爲她守身。這是以前,那現在呢?連守身都做不到。
林倩依的事情能說無意,甚至無奈,但若說有意的藉口,也是行的。
納蘭初輕輕一嘆,她該相信他麼?她還能相信他麼?
男人都是一般貨色,色字當頭,一生一世一雙人都是浮雲?
爺爺曾勸過她,母親勸過,宋青也勸說過。
納蘭初不知道自己還能否相信他。
不信,她怕錯過。
可若相信,她怕自己最終死在情字上,無葬身之地。
宴會至始至終,孟天昊都牽着納蘭初的手,偶爾會小聲說上幾句話轉移她心上的凝重。
納蘭初回之眼神安撫,示意自己無事。
察覺一絲若有若無的視線,納蘭初下意識看去,林倩依得體地坐在謙貴妃身邊,面對衆人驚羨而意味的眼神,她不卑不亢,正襟危坐於位上,偶爾露出一絲嬌羞,讓人遐想她即將騰飛的方向。
已有好幾道不明的目光看向自己與孟玥……
太過分了!
謙貴妃,你這麼想要拆散你兒子和我,我們分開,這個結果真就是你想要的嗎?
林倩依,你處心積慮,不放過任何機會與我挑釁,我不想與你鬥你卻得寸進尺,逼走或是逼死了我,你就能得償所願嗎?
納蘭初轉向孟玥,身邊人一雙俊眉微微挑起,餘光正掃向謙貴妃方向。
眉目傳情?
賤人,都是賤人!
新帝登基,除卻白日宴會,還有晚上的宮宴。納蘭初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這場詭異的氣氛中支撐了一整天,晚上她實在不想去了。
她拍了拍孟天昊的肩,道自己身體不適,先回府歇息。
孟玥頗爲關切的問了幾句,只是所有的關心之意看在納蘭初眼中,都成了逢場作戲,她無法忘記謙貴妃身邊的那位纔是他現在的‘真愛’。
她忍着想殺了他的怒火搖了搖頭,說宮宴太熱鬧也甚雜,不適合她。
“你身子不適,估摸着是風寒,既然如此,便先回去,此間事了,我儘量早些回去看你。”
納蘭初點頭,心裡卻罵道你讓我早些回去,好給足你時間偷情?賤人!
臨走前,納蘭初十分不捨的看了眼孟聽凝,想了想,輕聲道:“聽凝要不要隨母妃先回去,還是你想在宴會上待會兒?”
“聽凝……聽凝與父王待會兒吧!母妃你先回去,晚上聽凝回來看你。”
納蘭初心裡有着說不出的失望,只點了點頭,牽着孟天昊的手轉頭就走。
瞬間,淚花揮灑,不知是悼念自己已逝的愛情,還是心痛此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女兒?
她捂住嘴巴低聲啜泣。
孟天昊小聲喚母妃,她擦乾眼淚,輕聲道:“怎麼了昊兒?”
“母妃,我們真的要走嗎?”
納蘭初點頭,“今晚的場景……呵呵,眉目傳情,你父王的眼神看向哪兒的……婉和郡主也甚爲囂張,你三伯登位大典,她做你祖母身邊,這意味着什麼?只怕今日的朝臣們都已看清,她不是你三伯的妃子便是你父王的,而此前,她住在我們家……她們這般行爲,置我何地?包子,母妃……不喜宅鬥,只想有個簡單的家,只想過簡單的生活。所以,包子,母妃今晚便走。”
孟天昊由此沉默。
納蘭初摸不清他是否現在還要跟着她,心裡頓時七上八下,頓了頓道:“若你想留在父王身邊也可以,母妃不會怪你。”
孟天昊道:“不,昊兒與母妃在一起。”
“可是這樣,你會失去很多東西,你父王的兒子,本爲天之驕子,金鑰匙出身,然而只跟着母妃,就什麼也不是。”
“昊兒想過這些,但跟着母妃,昊兒無悔。”
納蘭初擦去眼中之淚,聽孟天昊問道:“母妃可想過去哪裡?普天之下,恐怕少有父王找不到的地方,母妃可將行程都計劃好了?”
納蘭初點頭,“嗯,江南吧!一年前,我看中了一處宅子,靠山靠水,絕佳居住地,只是當時裝繕不好,母妃便瞞下你父王暗中去修繕,想給你父王一個驚喜。但修繕畢時,卻是回京之際,於是母妃便想待重回江南時,我們一家都搬去住……哪知,你父王是住不成了。”
孟天昊久久沒說話,只緊緊握着母妃的手,感受母妃的憂傷。
兩人心照不宣的走在宮中路上,引路之人隔得不近,兩人的聲音刻意放的很低,因此並不擔心談話被聽到。
一聲女音傳如耳,納蘭初憂傷的臉瞬間轉晴,她猛地回頭,只見女兒正甜甜地朝她招手,“母妃,母妃……”
納蘭初的眸光燦*人,但轉眼卻淡了許多。在女兒身後,她看到了賤人孟玥。
孟玥大步走到她身前,低笑道:“你女兒很淘氣,你走不久,非要我抱着來找你,我說父王忙只怕不能親自帶你去,她卻不依,非要我與她一起來,你看看,淘氣不淘氣。”
“淘氣?敢情這不是你女兒?”納蘭初的聲音不免有些陰陽怪氣。
孟玥一愣,不想一句笑話她竟如此說,驚詫之間,只當她還在惱他前段時間的荒唐事兒,因此笑說道:“你更淘氣!”
漆黑夜幕之下,宮燈隔得有些遠,孟玥看不清納蘭初臉上的表情,見她責怪態度,又笑了笑,將女兒抱給她,低聲湊到她耳邊道:“等我回去!”
等他回去?等他回去幹什麼。
她不會再等他了,不管他要幹什麼,都不奉陪。
很快,孟玥繼續回到宮宴上,道上只剩母子三人。納蘭初很殘忍將對兒子說過的話,重新與女兒說了遍。
女兒還小,有些接受不了,幾經愣愣之下,竟哭了出來。
孩子哭聲引起了周邊衆侍衛的注意,見他們望過來,納蘭初忙道:“無事,繼續走。”又低頭對女兒道:“聽凝,母妃對不起你。此事母妃已做了決定,哥哥願意跟着母妃一起,你的去留全看你,母妃不干涉。若你想留在父王身邊,母妃也不會怨你。”
孟聽凝不理她,只繼續哭……
回到恪王府,孟聽凝仍舊沒停止哭泣,納蘭初嘆了口氣,女兒的態度,便已證明了她的決定了吧!儘管不捨,但她只將女兒送回房間,繼而吩咐兒子回房間收拾東西。
她也要收拾東西。
轉身之際,衣腳被抓住,側目之下,竟是滿臉淚痕的女兒。
女兒小嘴嘟得很長,聲音卻是很小,道:“母妃,聽凝要與你一起。”
納蘭初一震,輕輕擦乾女兒臉上的淚痕,柔聲道:“那,便收拾東西吧!父王回來之前,我們必須走!”
*
宮宴散去,回去之前,孟玥往太醫院去了躺。
不多時,他不假手於人,親自提了一包藥出來。巴結之類的官員瞧見,笑問道:“殿下可是身體不適,着了風寒?”
“不是,是王妃身子不適。本王給她帶些藥回去。”
官員微驚,看來恪王寵王妃確實不錯,只是……今日太后身邊的婉和郡主是怎麼回事?若他沒猜錯,太后應有撮合恪王與婉和郡主之意。
而看婉和郡主的態度,也有此意。
而恪王此舉……難道是神女有心襄王無夢?
是了,應是如此!
臨行前,那官員還嘆道:“王妃好福氣啊!”
孟玥回去時,沒有見到納蘭初,碩大的恪王府,妻子與兩個孩子都不在,只留了他一人、待在冷冰冰的家……
這一刻,他突然慌了。忙衝向她的房間翻箱倒櫃,竟沒有一封留信……
這是迫不及待與他劃清界限,永不相見了麼?
他又忙查看她帶走了什麼東西,除了金銀細軟,他的東西她什麼也沒帶走……
喉間突然涌出一股腥味,他捂住胸口,心越發沉痛,下一刻,血紅的液體噴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