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84 你這個骯髒的女人
林陌染言辭鑿鑿,半分不讓,身後圍觀百姓衆多,她毫無怯意,那抹凜然神色入木三分。
然而今日的燕肅祁。早已做好了要與她打一場硬仗的準備,聽了她的挑釁,神色間沒有任何動容。
他緩緩跨出府門,神色悠然淡定,“林陌染。”他擡眼掃過她下身,那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帶着點涼薄,更多的是厭惡,“今日在王府門前聚集了這麼多人,本王恰好當着衆人的面問你一句,你敢不敢跟他們說實話,你昨晚在皇宮呆了一夜,是和誰宿在一起?!”
府內外一片靜默。數百雙眼睛瞬間凝聚在林陌染身上,等着聽她的回答。
皇宮那是什麼地方,裡面的男人,除了內廷侍衛。便只剩皇上!林陌染就是再放/蕩,也不會傻到留宿皇宮勾引內廷侍衛吧?
那必然只有一種可能。
識相的百姓已經開始掩着耳朵,撇開視線,紛紛退場。
笑話!這可是皇上的私生活,誰敢聽?
再說了,放眼全天下,皇上一人獨大!他愛睡哪個女人,就睡哪個女人!他們這些平頭百姓可管不着!
相反,若是他們今天一不小心將這個八卦聽了去,皇上哪天要是追究起來,要將知道這件事的人統統趕盡殺絕。那顆怎麼辦?還是趕緊走爲上策!
頃刻間,還留在現場的只剩下不怕死的,和一些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情況的傻瓜。
燕肅祁對這些人的離去,顯得無動於衷。
人多人少,對他來說都沒有絲毫影響,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就是讓世人紛紛猜測,林陌染和皇上婚外有染,是個不潔之婦!
林陌染動了動,面色如常,“我身爲命婦,受太后召見進宮,因誤了宮禁,留宿一夜。九王爺是覺得有何不妥嗎?”
太后是否召見了她,當下誰也差不清楚,不如就借來讓她矇混過關。
燕肅祁果然一時吃不准她話語的真假,正禁了聲思索着,忽然——
斜刺裡又走出一個身姿曼妙的華裝婦人來,張口就甜甜地笑了,“林姐姐這麼大的人呢,怎麼還喜歡說些笑話來哄騙王爺呢?”
趙婉瑩手帕輕掩櫻桃小嘴。眸中笑意深深,續道:“可巧的是,昨日裡,妹妹也受了太后的召見進宮,在宮裡一直留坐到晚膳後纔回來,怎生卻一直沒見到林姐姐呢?難不成林姐姐還會隱身術,故意藏着掖着不見妹妹?”
林陌染看着這一張豔麗的小臉,嘴巴一張一合間就狠狠地揭破了她的謊言,心道一聲糟糕!竟然這麼不湊巧!
趙婉瑩見她說不出話了,自己將話頭接了過去,“姐姐若是說,昨日裡進了宮,誤了宮禁。那妹妹便問你一個問題,若你能答出來,妹妹便信你昨晚確實在太后宮中!”
如今的林陌染是騎虎難下,自己撒得慌,百口莫辯,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道:“問吧。”
趙婉瑩便道:“昨晚太后設宴,請了衆多命婦。宴會後,妹妹先自回府了。就在妾身臨走前,太后開口,邀請了幾位相交甚厚的命婦留宿皇宮……妹妹要問的問題便是,昨晚,翰林府的大夫人當時答應留宿了嗎?”
林陌染神色一鬆。
幸好趙婉瑩問的是這麼一個問題,也虧得她和阿九熟絡,知道阿九和太后保持着一種勝似母女的情感聯繫,所以這個問題應該不難回答。
她深吸一口氣,坦然道:“阿九自然是留宿了。”
林陌染本一心以爲,這個答案應該是十拿九穩。
沒想到趙婉瑩微翻白眼,掩飾不住的諷刺笑意就從嘴邊蔓延了開去,“姐姐,你可真逗……”
她誇張地笑着,笑得幾乎停不下來,那張絕世的容顏,將衆人的目光都牢牢吸引了過去。
笑罷,她喘着氣道:“翰林府大夫人昨晚壓根就沒有進宮赴宴,何來的留宿一說呢?”
被生生揭穿的林陌染,面上頓時閃過一絲不安。
她怎麼料到,這夫妻倆久別重逢後再一次聯手整她,竟然想出了這麼多招數,彷彿早已排算好了一切,不管她怎麼回答怎麼辯駁,對方都有理由反駁回來。
林陌染瞬間安靜下來,打算以靜制動。
趙婉瑩尖細的笑聲終於停了下來,睜眼看了看依舊穩穩站在那裡的林陌染,神色中閃過一絲惱意,她不動聲色從黎笙身邊經過,突然在衆人都不曾察覺的時候,狠狠一腳踹上黎笙的肋骨。
黎笙疼得嚶唔一聲,歪倒在地,衣襟裡還掉出了一樣東西。
這時,計謀得逞的趙婉瑩,彷彿看見什麼恐怖的景象,故作受驚地尖叫了一聲,遠遠跳開,一手還不忘指着掉出來的東西,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燕肅祁。
拜她誇張的動作所賜,圍觀羣衆的目光都集中了過來。
燕肅祁三步跨過去,將東西拾起,提到眼前細看。
人們這纔看清,那東西是個新紮的布偶小人!細長的眉,精緻的小臉,和趙婉瑩如初一撇!只可惜,這布偶做工雖精緻,身上卻橫七豎八紮滿了細長的銀針!
這是什麼東西,全場沒有人會不知道!斤頁布才。
想來這丫鬟不僅通姦,還暗地裡詛咒王府女主人!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燕肅祁當即大罵,拾起鞭子再次抽過去!
黎笙也是一臉驚惶,她壓根不知道自己身上什麼時候多了這麼個東西!眼看着鞭子就要抽到自己身上,她雙手被縛,根本躲不了!
下一刻,身子被人一推,林奕艱難地整個人撲了過來,硬生生替她擋下這一鞭!又是一鞭!方纔已經被抽得血淋淋的後背,如今更添了一道傷口!
黎笙滿眼掩飾不了的心疼。
看在林陌染眼中,更加難受!這是她的丫鬟,燕肅祁大張旗鼓當着她的面,打她的人,豈不就是在打她?
“別打了。”她壓抑着輕嘆一聲,“燕肅祁,你整出這麼多事,不過是爲了一口氣,要置我於死地。如果我承認,我確實進宮見了皇上,這個布偶亦是我讓黎笙放的,你是不是就會放了黎笙和林奕?”
燕肅祁大笑,“放了?他們通姦被抓,本就罪該萬死!而你,你揹着我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也是死有餘辜!本王要將你們三人都抓起來,亂棍打死!”
林陌染頓時失笑,“這麼說,不管我今日是說實話,還是被迫說假話認罪,都難逃一死了?”
燕肅祁有恃無恐,一陣冷笑,“你若是足夠聰明,今日前來九王府時,就該想到這一點!”
林陌染搖頭,寒眸望着他,“可是若我說,我今日前來九王府時,是抱着一心要將他們活着帶走的想法,直到現在亦然!九王爺,你信麼?”
“林陌染,你還嘴硬!”燕肅祁鼻子裡發出鄙夷的一聲冷哼,“本王今日就看是你的嘴硬,還是我的棍子硬!”
他猛喝道:“來人!將林陌染給我押進來!”
一語罷,幾個強壯的家丁當即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她的胳膊!
林陌染掙了幾下,她身後從林府帶來的小廝們,當即黑了一張張臉,起鬨着衝上來跟九王府的人對抗!仗着人多勢衆,幾個拉扯間,又將林陌染完好無損地救了回來!
三十餘人,男男女女都?聲發出吶喊,聲勢震天,震懾得九王府衆人??愣住,不敢上前。
這吶喊聲將圍觀衆人都感染了,一時間,林府聲勢浩大,竟是不輸九王府分毫!
而林陌染穩穩站在人牆之前,像個女戰神,神色依舊凜然不可欺。
卻在這時,在震耳欲聾的吶喊聲中,九王府內,忽然傳出一道低低柔柔的女聲,不仔細辯聽,就會錯過。
林陌染卻是一下就聽出來這是誰!她當即揮手,讓衆人安靜。
方纔還細細囔囔鬧事的小廝們,瞬間安靜下來,整?劃一,足見他們對這個林府嫡長女的聽從!
那女聲見外面變得安靜,當下又低低說了一句。
這一次,所有人聽得分明,就連方纔還不可一世的燕肅祁,也是當即白了一張臉。
大姨娘一身素淨的布衣,挽着裙子,神色平靜地走進了人們的視野。
她擡頭迅速看了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顯然對這麼多人的場合有些不適應。
可是略一沉默後,還是堅定地開了口,將方纔的話,又說了一遍。
“王爺,黎笙是無辜的。林相公昨晚闖入九王府,其實是爲了見我。”她頓了頓,似下了很大決心,才終於道:“所以,和林奕通姦的女人,不是黎笙,而是我!在黎笙衣襟裡藏的那個布偶,也是我扎的。王爺若不信,可以即刻派人到我的院子去搜,扎布偶用的五彩繡線,就壓在我的枕頭下面……”
燕肅祁一愣神,等反應過來後,喚人又不是,不喚人又不是。
外面數百雙眼睛?刷刷看着,等他將此事差個水落石出,若他此刻不按大姨娘說的,去搜她的院子,卻一意要將罪行加在林陌染身上……那顯然於理不合!
燕肅祁頭疼了半天,還是硬着頭皮朝下人們喝道:“還愣着做什麼?!還不趕快去搜西偏院!”
“是!!”被點名的幾人迅速離去。
與此同時,方纔還硬撐着挺直背脊的大姨娘,堪堪鬆了一口氣,雙肩瞬間塌了下去。
府外,林陌染聽得她一席話,又見她這般模樣,分明是想,將罪過強行攬在自己身上,好救林陌染一命!
可是回想從前在九王府多數不多的幾次交往中,她和大姨娘的情分,似乎還沒好到這種一命換命的程度吧……
又過了片刻,幾個領命而去的小廝,果然捧來了幾卷五彩繡線!
燕肅祁一把接過,手狠狠抖了一下,然後猛地將所有線一把甩在地上——
好好的計謀!就這麼被人給攪黃了!他能不氣嗎?!
真看不出來這個大姨娘,平時安分低調,卻原來是個深藏不露的角色!想來他和趙婉瑩商量着用線扎布偶時,這個大姨娘就已看穿他們的陰謀了,卻一直不說,隱忍在現在,卻恰恰給了他們最致命的一擊!
大姨娘又恢復了那種強自鎮定的神色,努力讓自己挺直腰板,目光坦然地望着燕肅祁。
“王爺,你知道奴婢爲什麼要這樣做嗎”
她言中有意。
外人聽起來,還道她這樣做是指和林奕通姦;然而燕肅祁卻明白,她說的這樣做,是指背叛他,卻幫助林陌染。
燕肅祁冷着一張臉,目光寒烈瞪着她。
大姨娘輕嘆搖頭,語氣中隱約可聞一絲落寞,“王爺,奴婢嫁入九王府,也有十五年了。這十五年來,你何曾多看我一眼,何曾將初娘子當做自己的女兒?就連奴婢的廂房,你也是從未踏入一步!奴婢這麼些年,自認爲安分守己,不給你添亂,也不給九王府添亂,本以爲你會從此在意我幾分,至少,能爲初娘子多考慮幾分!可是沒有!我的隱忍,我的付出,對你來說都是個屁!”
大姨娘越說越激動,面色一片異樣的深紅。
因爲剋制怒意,她渾身都在顫抖,“王爺,十五年來,我自問沒有求過你一件事,只有初娘子的婚事,我求你給她安排一個好人家!而你,你卻爲了你的仕途,要將她嫁給那個快七十歲的江陵太守!”
如果說方纔,林陌染還不知道大姨娘爲什麼要幫她……如今聽完她聲淚俱下的一番控訴後,終於明白。
初娘子一心只愛着蘇靖一人,而如今,林奕率先趕回來救黎笙,蘇靖還一人遠在嶺南未歸,這一邊,燕肅祁卻逼着她嫁給一個七十歲的老頭!依初娘子的性格,肯定是整日整日的尋死覓活。
大姨娘實在沒辦法了,情願扛下這種種罪名,讓林陌染欠下自己一份人情,用自己的死,去換取初娘子最後的希望。
想明白的林陌染,只能一陣輕嘆搖頭。她擡眼,就看見大姨娘投來的一道毅然的目光,那神色,是在告訴她,不要試圖去阻止任何事!
大姨娘很快轉向了燕肅祁,逼問道:“這是奴婢最後一次問王爺,是不是真的狠心,要將初娘子許配給那老太守?”
燕肅祁眼中絲毫不見憐憫,卻泛起了深深的厭惡,就像在看一個爬滿了蒼蠅的腐屍。
他張口就道:“你這個骯髒的女人,自己做下了那麼多齷齪的事情,還有資格在我面前跟我談條件?!還有資格來逼問我指摘我給初娘子安排的婚事?!本王告訴你!那江陵太守,將來可是會成爲北燕舉國上下舉重若輕的頭號人物的!我將初娘子許配給他,實際上是替她謀了一片頂好的出路!從此以後吃穿不愁,還能坐享權勢,連帶着助力我們王府也走上權勢的巔峰……”
他話未說完,誰都料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啪!!”一聲脆響!
一向懦弱膽小的大姨娘,竟然一個邁步衝上去,猛地一巴掌扣上了燕肅祁的臉頰。
她的速度不快,可是卻沒有一人反應過來,要將她攔下。只因爲全場那麼多人中,根本沒有一人會料到,大姨娘竟然敢動手打九王爺!
就連府外站着的林陌染,那清清冷冷的臉上也劃過一絲驚詫。
而被打懵的燕肅祁,好半晌纔回應過來,暴跳如雷,反手就一個巴掌抽了回去。這一下直接將大姨娘打翻在地!
“賤女人!”他狠狠呸了一口,“來人!給我亂棍打死!打死這個通姦的賤女人!竟然敢打我,呸!”
粗重的棍子帶着淒厲的風聲,狠狠砸在大姨娘柔弱的身軀上。
她疼得一聲慘叫,像個瀕死的蠶,猛地將身子蜷縮了起來。然而小廝們上前,一左一右將她四肢扯開,攤平了在地上,棍子再一次砸了下去!直將她每一寸筋骨,寸寸砸碎……
林陌染實在看不下去了,領着一羣人闖進府裡就欲救人!
一聲冷喝,“都讓開!”涌上去就將那些操着棍子的王府家丁推搡到一邊。
這時的大姨娘,已然渾身是血,一動不動躺在地上,喘着大氣。
林陌染連忙查看她的傷勢,就要招呼人給她請大夫。
不料大姨娘忽然一手緊緊抓住她,那蒼白的面上綻放出一絲紅潤的光澤——
林陌染暗叫不好!這是迴光返照啊!
這時就聽大姨娘斷斷續續地鄭重開口,“初娘子……嫁……翰林府……”
言罷,頭一垂,重重地躺在了地上,已然氣絕。直到死,眼睛都不曾閉上。
大姨娘去的悽慘,王府內外,一時間紛紛靜默,都是有些唏噓。
如此形勢下,燕肅祁自然不得不放了黎笙,然而卻仍是扣押着林奕不放。
“此人和我府上姨娘通姦,忤逆了我九王府!自然要交由本王處置!”
林陌染閉上眼,緩緩吐了一口氣,將大姨娘的死所帶來的悲慼情緒,小心翼翼地收好,這才轉身,堅定地面對燕肅祁。
這一次,她勢在必得,“九王爺,恐怕林奕我不能交給你。且不論他是否和你府上姨娘通姦,就算真的有,也輪不到九王府來處置!一來他不是九王府的人,二來你手上也沒有他的身契!要想治他的罪,還需交由官府來定奪!”
燕肅祁一噎,還想強辯,“他是在我王府犯的罪!勾搭的又是我王府的人!本王如何不能處置他了?!”
趙婉瑩神色一厲,也想上前幫忙。
不料這時,又是一行人從不遠處緩緩走了過來,還未行至,就見到一大面明黃色的旗幟,在半空中招搖飄蕩。
那是象徵皇帝的皇旗!
圍觀百姓好一陣竊竊私語,原只想看王府怎麼處置通姦的男女,沒想到還額外欣賞了一出宅斗大戲,探聽到如此多的王府辛秘,不僅如此,如今連皇上都驚動了,真不知道今晚這事會演變成什麼樣的結果!
然而好奇歸好奇,百姓們還是急忙退開,讓出一條大路來。
可是皇帝的旗幟到了,張揚望去,數十人的龐大隊伍裡,卻看不到皇上本人!
只有領頭的一個面容清癯的太監,手裡舉着一面金鑲銅牌,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睛生疼。
魏喜邁着沉穩的步子,直徑走入王府,卻停在了門後,再不走入半步。
他伸出手裡的銅牌,沉聲道:“在下魏喜,今奉了皇上之命,來向九王爺傳遞一件事。還請九王爺……跪迎聖駕!”
燕肅祁的面色極爲不爽,陰沉森冷盯着魏喜手裡的銅牌。
可是縱然再不爽,燕樂晟離退位還有兩天,如今始終還是當今的天子,魏喜舉着皇帝御賜的銅牌,就相當於皇上親臨,他必須跪下迎接!
燕肅祁臉上閃過諸般兇狠神色,最終仍然不情不願,雙膝一曲,跪在了地上。
這時,魏喜才緩緩開口道:“皇上讓咱來告知九王爺,林奕是他暗中派來調查林陌染的人,大姨娘則是林奕安插在王府的線人。”
一言至此,魏喜的目光有意無意掃過林奕腰間,那一枚燕樂晟賜給林陌染商隊的玉佩,接着續道:“九王爺若是不信,自可取下林奕腰間所繫玉佩查看,那是皇上交待任務時,親自賜給林奕的身份的象徵!有此玉佩者,便是皇上認定的暗衛!既然是暗衛來和線人對接,便不存在通姦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