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史大人想多了,本郡主的清譽早已敗壞,明日一旦入住九王府,就更加敗壞了。”
林雪茶擺了擺手,“其實也沒什麼,名譽既不能拿來吃,也不能拿來喝,拿着既然無用,那自是能幫一個,是一個。”
她的視線,轉向李初然,眸色幽深漆黑,隱隱帶着點笑。
“如果代史大人,當真是想要幫雪茶做什麼的話,便將代史大人,竊取國寶的理由,告知雪茶罷。”
李初然眸色晃了晃,“此事,怕是不能告知郡主的。”
他凝着林雪茶,滿臉真城,“郡主可以提其他的事情,只要初然力所能及,定會爲郡主做到。”
林雪茶懶懶的揮了揮手,算作表示。
雖然這個表示,李初然沒能看懂。
車內的氣氛,安靜下來。
李初然忽然道,“也許,依郡主的玲瓏心,應該已經知道了不少宮裡的事情,但,初然還是想說,遠離不該接觸的人,纔是郡主,最好的自我保護。”
“不該接觸的人……”林雪茶微微笑了笑,“其中,也包括代史大人麼?”
“是,其中也包括初然。”
男人迴應的,毫不猶豫。
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林雪茶看着他,“既然代史大人,是在告誡雪茶,不要和不該接觸的人,接觸,大人卻爲何,還要跟雪茶談話?”
男人的面色一僵。
林雪茶卻是道,“雪茶最不喜的事情,便是戴着面具做人。”
她的眸色清清冷冷的,眸底再無一絲溫度。
“代史大人尋我一同回府,爲的,不就是勸我,不要跟宮中人走的太近麼,大人大可明說,雪茶聽着便是,又何必拐彎抹角的,說着不累麼?”
李初然眯了眯眼,“郡主何以認爲,初然的目的,是爲此?”
“因爲,你的馬車,停在了宮門口那個位置。”
林雪茶眸光微斂。
纖細的手指,輕輕的在她的腿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着。
“那個位置,一般而言,不會有人停,尤其是朝中大臣,因爲,那個位置,會遮擋前方,以及後面的所有視線。
之於天陳國的禮數,低調,禮儀,考量周全,雪茶相信代史大人,應該很明白這個道理,可惜的是,大人犯糊塗了。”
他要送她回府,若是她應了,不論李初然的馬車,停在宮門口的哪個位置,她都不會有意見。
他怕的,亦應該不是怕她有意見,而是,變數罷。
怕蘇南星的馬車沒走,那他與她談話,便會少了一次機會。
她極少在安平侯府,明日更是要入住九王府,他想見到她,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是以,此次便是機會。
“也許,只是湊巧。”
李初然盯着她的眼睛,淡聲道。
“畢竟那個位置,也不是沒有人停過,不是麼?”
既然要打開天窗,林雪茶自然會說亮話。
也許禮儀學得不好的,又或者,位高權重的人,或許會停在那個位置上,但,代史大人不會。”
她的脣角含笑,“畢竟,代史大人的家族,可都是以禮數週全,而名動天下的。
至於大人的身份高貴,雪茶自是不敢質疑什麼,但,這位高權重嘛……”
她的話,沒有再說下去。
李初然家世不錯,父親的確是位高權重的人。
但之於他自己,不僅是一個禮教很好,還是一個,絕無孤高,傲視凌人氣息的人。
相反,他彬彬有禮,溫潤似水。
這種人……
斷斷不可能,會在宮門口的那個位置上,停下馬車。
都說細節決定成敗。
林雪茶無理由的相信,李初然送她回府,絕對是有目的的。
李初然垂着眉目,脣角挑起一抹笑。
“郡主,的確心思細膩,初然甘拜下風。”
林雪茶朝他拱手。
第一次不是施女兒家的禮數,頗有點灑脫的意思。
“大人所言,雪茶都記下了,只是,人很多時候,都會說,我命由我,不由天,卻奈何,每個人的命運,都還是交在了,老天的手上。
並非雪茶,不想從局中跳開,而是越跳開,越發現,其實都往深處跳去了,既然已經跳下去了,那便只能是在那安營紮寨。
除了鞏固自己和防禦敵人,雪茶,別無選擇。”
是的,她別無選擇。
要麼她強大,敵人死,要麼,敵人強大,她死。
在這個世界裡,根本沒有逃跑這件事。
因爲逃跑,也是意味着,死亡。
李初然靜靜的默了半晌。
他的視線,凝在林雪茶淡然的臉上,眸色深了又深。
最後,他轉了話題道,“七月初七的花燈節,郡主可否與初然,一同去遊玩?”
林雪茶微微擡起了腦袋。
她放下了手,李初然看着她,卻又道,“還有十幾天的時間考慮,郡主不必那麼快回答初然,且,花燈節一過,安平侯,大概也就回來了罷。”
對,她的父親,就要回來了。
還有十幾天的時間。
提及安平侯,林雪茶的眸色,微微柔和了點。
一直行駛的馬車,驟然停下。
林雪茶看了李初然一眼,便要掀開車簾,下車。
李初然卻是按住了車簾。
林雪茶看他,他笑,諱莫如深的問。
“其實郡主,沒有失憶對麼?”
林雪茶的眸色未變,李初然低沉的聲音,仍在繼續。
“不管郡主假裝失去記憶的理由,是什麼,郡主亦應當明白,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強,郡主覺着,初然此話,說的可對?”
眉梢擡起,林雪茶緩緩笑開,意味深長的道了一句。
“七月初七,帝京繁華街口,我們,不見不散。”
……
林雪茶搬到蘇南星府裡住,安平侯府果斷鬧騰了。
只是,再多的鬧騰,都禁不住一個不得抗旨。
聽竹想隨林雪茶一同過去,卻林雪茶拒絕了。
她又不是長期在九王府住,不過只是暫住十幾天罷了。
待她父親回來,她便會重新回到安平侯府。
聽竹身爲她的貼身婢女,理應留在安平侯府。
閒話已經夠多了,她不能自己再添幾條新聞。
那兩個侍從,林雪茶也沒有帶過去。
就只是帶了一個紫卉,以及一些換洗的衣裳。
九王府素來偏靜,紫卉將林雪茶的包袱,遞與管家,並跟着管家去打理屋子。
林雪茶則去了書房,意外的,蘇南星不在裡面。
她的臉色,有一瞬間的變化。
除了書房,林雪茶還真不知,蘇南星會去哪裡。
品茶軒麼?
她念頭一轉,便轉身走向品茶軒。
推開門,裡面卻也沒人。
林雪茶咬了咬脣,跑去了他們用早膳的涼亭邊。
蘇南星似是極爲喜歡那個地方。
環境優美,綠草芳香。
桃紅色的花瓣,被風輕輕一吹,在空中翩翩起舞,而後又緩緩落下。
好罷,這種環境,她也是很喜歡的。
只是,涼亭邊也不見蘇南星蹤影。
林雪茶不由覺着怪異。
沒聽管家說,蘇南星出府了啊。
平素蘇南星除了這三個地方,還會去哪
林雪茶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忽然間發現,她對蘇南星的瞭解,原來真的很乏饋。
不知爲何,尋不到蘇南星,林雪茶的心,就好像被一團亂麻捆住一般。
說是害怕罷,也不像,說是生氣罷,也不至於。
更像是醫學裡常說的,胸悶氣短。
林雪茶走在路上,隨便拉了一個太監問,“可知殿下在哪?”
那小太監躬身恭敬回道,“回郡主的話,殿下去哪,只有千霧侍衛知道。”
“那千霧在哪?”
“回郡主的話,千霧侍衛一般候在殿下身旁,奴才也不知道。”
“……”
林雪茶竟無言以對。
她揮了揮手,“無事,你忙你的罷。”
小太監朝她躬身行禮,便轉身退下了。
林雪茶將耳畔旁垂掛下來的髮絲,捋在耳後,雙眼直視前方。
又一直打轉。
忍不住東看看,西瞧瞧。
蘇南星的臥室,她不敢去,便跳過了詢問。
在府裡瞎轉了一圈,最後她卻是回了書房,隨手挑了一本書,看了起來。
看了半天,沒看進一個字去。
反倒暈暈沉沉的,就着桌子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卻是蘇南星敲了敲她的桌子。
她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
視線凝定在蘇南星身上的時候,她下意識的站了起來,面露喜色。
“殿下,你終於回來了。”
蘇南星忽然擡眸,眸色清幽幽的瞥了林雪茶一眼。
“你在等本王?”
“對啊。”林雪茶點點頭。
“雪茶尋了殿下良久,都沒見着殿下,殿下是去哪裡了麼?”
男人看她,不答反問,“你等本王做什麼?”
林雪茶疑惑了,她道,“殿下若是不在,那雪茶該做什麼?”
一直是蘇南星,安排她功課的。
茶藝也好,茶道也罷。
已經習慣了事情,突然就變了,她當然會感到不習慣。
這話,她答的很真誠,男人的眸色微閃,有點無奈的笑了笑。
他的面色清清淡淡的,眸中卻是不自覺的多了幾分柔和,“餓了麼?”
他不說還好,一說,還真有點餓了。
林雪茶點點頭,“餓了。”
男人垂了垂眼眸,細細長長的眼睫毛,遮掩住了他眸中一閃而過的笑意。
“想吃什麼?
“隨意。”
林雪茶道了一句,似是想起蘇南星,還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不由又道。
“殿下早些時候,是出府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