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連兒依舊在玩弄着自己的指甲。
她的嘴角抿了抿,沒有擡眸看向李初然,也沒有看向任何地方,眸裡像是沒有焦距,“首先,你要給我一個娶我的理由。”
李初然定定的看着她的臉。
他伸出手握上了她把玩着的小手,輕輕的摩挲着。
黑眸深沉而又冷靜,暗啞的開口,“就是你心裡想的那樣,不要害怕接受。”
百里連兒怔了一會,對上他清俊儒雅的容顏,男人低眸注視着她的臉蛋,“有些話我不說,不代表它就不是真的。”
他忽然嘆了口氣,將她整個人攬在懷裡,就是坐着相擁的姿勢,她的腦袋靠在他堅硬的胸膛上,空氣裡靜謐良久,才聽得男人低聲道。
“我什麼話都可以說,可前提,是你必須相信我。否則,我說的便是再真,那也是假的。明白麼?”
百里連兒似懂非懂,倒也不曾追問。
現在兩人的關係突飛猛進,從以前的他對她的嫌棄排斥,變成了他對她的糾纏不休。
怎麼看怎麼奇怪……
怎麼來怎麼驚詫?
這是一個信與不信的定力比拼。
這也是一個過程。
她不熟悉的一個過程。
從未真正領略過的,他開始直白坦誠於她,並且真正靠近的過程。
往昔是她主動,如今,是他主動。
她主動的時候沒能讓他喜歡,那……
當他主動的時候,她……就會繼續堅持喜歡麼?
……
百里連兒重新躺下的時候,李初然起身推開門離開了這個房間。
百里連兒絲毫沒有睡意。
不過男人離開的太久,令她以爲可能不回來了,也便慢慢的有了睡意。
不知過了多久之後,忽然感覺身邊有人靠近,她正熱的慌,掌心都熱出汗意來了,只是她本人睡沉了,清醒不過來。
而後,有人的手冰冰涼涼的握了上來,不復之前的溫熱,就像是泡在冷水裡很久的樣子,指尖那邊起了皺。
但不妨礙她降火,因爲溫度冰涼,她舒舒服服的貼了上去,沒有意識的蹭了蹭那人的衣服,跟着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等她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沒人了。
她伸出手摸過去,身側的溫度很涼。
她的眼眸閃了閃,也不知再想些什麼,整理了下衣襟套上外衫就開始洗漱。
還是那個小姑娘來伺候她。
百里連兒沒有讓她幫忙,這小姑娘倒也機靈,不讓幹活她就說些八卦一點的事情。
不讓百里連兒在屋裡覺得憋得慌。
她說了一件百里連兒較爲關心的事情,今日是挖眼案正式審理的時間。
李初然擔任縣令,只需要在一旁聽審即可。
不過,最後的結果縣長還是要和縣令說清楚,纔可以斷案的。
現在已經審理完畢了,是死刑,但是在明年的秋後處斬。
百里連兒的手一顫,“死刑?”
小姑娘見她面色有變,不由道。
“對啊,大老爺說他傷及無辜民女共五人,其中一人僥倖逃脫,但也不能否決他挖了四個人的眼睛,這已經夠他死好幾回了,何況,他還涉嫌殺害他的師父,罪不可赦,便是大老爺說要放過他,千山鎮的百姓也不會放過他的。”
百里連兒皺起了眉,“難道,當庭受理的時候,那罪犯沒有反抗過什麼嗎,比如說,其中逃脫的一人,是他大義捨生放走的?再比如,挖眼一事,是他師父所指,非他所願?”
小姑娘看着百里連兒的眼神莫名。
“沒有啊,縣長說什麼,那罪犯就應什麼,全程都很配合。縣長說了,那罪犯本身就已經認罪,若不是因爲他認錯的態度良好,纔不會是明年的秋後處斬呢,他現在就可以死了。”
百里連兒的眉頭逐漸皺的更加的厲害。
怎麼會……?
她明明給他寫了一封信,也親手送到了他的手裡……
他便是弄丟了那封信,若真有求生之意,也可以當庭讓人傳她上堂對峙,還可以讓她幫忙作證,說那都是他師父的過錯,他師父纔是最大的幕後黑手,可他怎麼會……
沒有呢?
什麼都沒有做……
他不想要活下去了麼?
百里連兒想不通,但那人那天與她說的話,倒還是教她覺得心驚肉跳……
他的師父突然就變了一個人,之後就有了挖眼案。
在有過四次得手的案件之後,有人暗中傳信敗壞她的名聲,然後讓她被抓,最後還想要藉助他人之手,挖了她的眼……
眸底落下一層厚重的濃霧,百里連兒的面色緊緊的繃着。
小姑娘小心的看了她一眼,不解的詢問。
“夫人,您這是怎麼了?”
百里連兒忽然從木椅上站起身來。
她看着小姑娘,語調肅清的問,“李初然……大老爺現在在哪裡,你知不知道?”
……
李初然在審理案件。
聽說是通州那邊也出了問題,不過問題不大,只是他身爲通州的父母官,管理通州這麼大的範圍,難免公務纏身。
今日案件一定下來,明日他就該啓程回通州了。
百里連兒去的時候,他隻身坐在梅花木椅上,桌面上的文案,堆得高高的,只剩他半個身子還有一個腦袋纔沒有被淹沒在文案之中。
百里連兒朝他走過來,李初然連眼皮都沒有掀一下,似乎是沒有注意到,她的到來。
“李初然,”百里連兒喚了他一聲,“我想和你說件事情。”
李初然從文案上擡首看她,見她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不由挑了挑眉,然後又埋首在文案上,淡淡的開口。
“怎麼了。”
她的身子未愈,但咳嗽已經好了一大半,估摸着再喝幾帖湯藥,就能徹徹底底的恢復了。
所以李初然也沒有多理其他,大抵是以爲,她找上,門來,是爲了說想要回莫府的事情。
“那個人,就是你們所認爲的,挖眼案的始作俑者,我想和你談談這個。”
李初然的先是皺眉,隨即眼神複雜的看着她,“你想談什麼?”
百里連兒站在他的面前,“我被他抓過,也關過一段時間。他雖然極少給我吃喝,但若我有求他必有迴應。而且,是他攔下了他的師父,讓我從中逃離了出來。”
頓了頓,她深深的凝住男人的眸,“我也曾見過他,他說過,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別人,否則,他也不會只要來了那些人的眼睛,而沒有直接殺了她們,讓你們有跡可循。最重要的是,他說,他會抓住我,是因爲有人誤導了他。”
李初然筆直的坐在木椅上,微微側着身子直視着百里連兒的眼。
他的眸色很深且濃郁也很複雜,表情有種說不出的高深莫測。
“你什麼時候見過他?”
“我逃出來後的第四天。”
那時候,李初然正吃着她舅舅的閉門羹。
百里連兒似乎也想起了這件事,面上有點不大自在,轉了轉眼眸剛要開口,便見李初然收回了視線,轉到了書案上。
他從中抽出了一份文案,翻開了幾頁,然後拿了一支硃筆,“這是我在千山鎮處理公務的一份報表,每個大臣處理案件的時候,都需要記錄起來,以備日後查詢。不過每一次都需要人幫忙籤個名字,你先幫我簽了它。”
言罷,兩件東西都遞與百里連兒。
百里連兒本能的掃了一眼,的確是報表。
“寫我的名字?”
男人淡淡的嗯了一聲。
聽言,她便在上邊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又扯回方纔的話題。
“那個人其實心眼也不壞,你能不能,讓案件重新審理?”
就算多判他幾年的牢獄,也不必處斬於他……
好歹,判刑總歸還有個期望,可死……
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李初然濃墨般的眸盯着她,“他現在是兩件案子一起處理的。便是挖眼案他不是最大的策劃人,但他師父之死,他是最大的嫌疑人,何況他已認罪,我也無能爲力。”
百里連兒蹙眉。
她放下了硃筆,低着眼眸看他,“他師父……不可能的,你相信我,當時他寧願被他師父打死,也要護我出來,一點反抗的動作都沒有,他怎麼可能……會殺害他的師父?”
李初然沒說話。
在遞給她的文案上,翻了一頁,指給她一個地方,“這裡還需要再籤一個名字。”
百里連兒這會沒有什麼心情再看,滿腦子都是那個罪犯的事情。
隨便籤了一個名字之後,她把文案遞還給他,“你審理過那麼多的案件,何況這件事透露着這麼多詭異的點,你完全沒有感覺的出來,這個案件不一般麼?”
李初然接過她手裡的文件,面色平平淡淡的,而後將文案置在書案上。
“你指的不一般,是什麼不一般。”他低聲詢問,擡眸重新看向百里連兒,“我說了,這是罪犯自首,並且完全伏罪的案件。不是你覺得不一般,就可以改變的事情。”
百里連兒的面色變了變。
她知道,李初然在刑部呆的時間很長,經手的大案小案數不勝數,什麼樣的罪犯都見過,閱歷比她要好上不少。
可她就是覺得,挖眼一案就是很詭異,雖然她說不出來是爲什麼,但就是感覺很奇怪。
而他卻是不理解她的疑惑,不明白她的心境,還否定的說她無法改變……
纖細的手指在寬大的衣袖中,緊緊的攥了起來,她沒看他,轉身擡腳便要往回走,還沒走出兩步,手臂就被人拉住,下一秒就落在男人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