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那兩個婢女立即朝她行了一禮,解釋道。
〝回連姑娘的話,大人說了,姑娘一人悶的很,要我們過來陪着姑娘。不過卻也吩咐了,若是姑娘回了房,便讓奴婢們在外邊候着,不能進去打擾,因爲姑娘可能需要歇息。”
“所以,我二人都是伺候姑娘的,姑娘有事吩咐,奴婢都會去做,只是……”
那兩個姑娘相互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微微咬着脣有些爲難的道。
“大人說了,奴婢二人一定要留一個在姑娘身邊候着,還請姑娘,在日後莫要爲難奴婢。”
大人說了,有什麼話可以直接與百里連兒挑明瞭來說,別等到日後,那火氣越積越多,對她的身子恢復沒有益處。
可是那樣……
其實應該,也不怎麼好罷?
她們二人偷偷的瞄了一眼,站在門前精緻美麗的女子。
只見她漂亮的眼睛裡溢滿了怒意,雖說是怒蘇,但那雙黑眸裡卻是熠熠生輝,流光溢彩,就是她面上的神色,教人有些……
不敢直視。
憤怒到,有些扭曲。
於是,兩個婢女統一得出一個結論――
大人,似乎又惹着姑娘,生氣了。
……
李初然這個人,說刻板他又與時俱進,說與時俱進,他偏生又喜歡墨守成規。
最重要的是,他有點大男子主義,百里連兒與他吵了鬧了,他也就是隨她吵了鬧了,也不知去顧全她的心思,想些辦法令兩人的關係,和緩一些。
儘管,他現在也不曾好受過……
公務上的事情,頻頻出錯,被李丞相批罵,他定了定心神,醞釀了許久,纔將百里連兒那日的語言,神態以及放下一切決絕的姿態,從腦海中揮去。
百里連兒也同樣沒有理會李初然。
那日純屬的李初然沒事找茬,她自然不會認爲是自己錯,只是鬧氣的時候,身邊還有人盯着,着實是一件很煩躁的事情。
她被困在屋子裡幾天,又不想出去走動走動,窩在房子裡不知該做些什麼。
雙手傷着,她又不想看書,就只是打開鏤花窗,從窗子那邊往外看出去,視線似乎落在了湖畔中,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性子很好,也恩怨分明,李初然招惹她的,她絕對不會拿旁人出氣。
兩個婢女也是格外的喜歡,照顧她這樣性情好的主子。
加之,李初然的脾性也很好,在她們二人看來,李初然和百里連兒,就是天生一對。
現在瞧着百里連兒氣惱李初然,她們挑準了時機就會告知百里連兒,關於李初然的一些事情。
比方說,李初然昨夜又在書房呆了一宿沒睡,翌日出門上朝的時候,還不忘過問她的病情。
又比方說,李初然下朝回來之後,第一個過問的,是百里連兒用過膳沒有。
再比如說,用過晚膳之後,百里連兒的雙手需要換藥,他本想親自過來,替她上藥,又怕她還生他的氣,也便吩咐了她二人,好生的照顧百里連兒,不能讓她難受,上藥的時候輕點。
諸如此類等等,誰料百里連兒聽完這些,第一個反應,竟是驚奇質疑的問道。
“你們確定,你們口中說的時時刻刻記掛着我的人,是你們的大人?”
她的眉頭緊緊的擰着,面上沒有一絲相信的神色,總以爲是兩個婢女爲了討好她,才這麼說話的。
見兩個婢女信誓旦旦,一副不敢虛言的模樣,她才勉強信了半分。
兩人見百里連兒的面色緩和了不少,總算沒有前些日子的愁緒與緊繃,難得的相視一笑。
隨後,便聽百里連兒扭扭捏捏的問,“那他現在,是不是很忙?”
雖然李初然會記掛她,讓她覺得不大可能,但畢竟,心底還是希望,他能這麼做的,聽兩個婢女這麼一說,她的心底自然控住不住,流露出一些喜悅的心情來。
連帶着這些日子,對李初然的惱意,也一併消除了大半。
她喜歡李初然太多年了,從第一眼算起,再過一年,就要到六年了。
人生,有幾個六年可以揮霍,可以重來?
倘若不是李初然有些話太傷人,她甚至以爲自己,會愛他成爲習慣。
雖然現在也還算是愛他成習慣,他的任何一個柔情的動作,眼神,都能分分鐘讓她重新墜入情網中。
兩個婢女見狀大喜,紛紛捂着脣角偷笑。
其中一個道,“大人近些日子,正在調查帝京的大案子,所以有些忙碌,但心底還是記掛着姑娘的,姑娘,你就莫要生大人的氣了。”
百里連兒轉了轉眼眸,默了良久後撇了撇嘴。
“是他輕賤我,纔不是我生他的氣……”
“是是是,都是大人的不是,姑娘您大人有大量,看在大人勞心勞力,還惦記姑娘的份上,您就原諒了大人罷。”
百里連兒瞥了方纔說話的婢女一眼,脣角忍不住揚起,而後又被她強行壓下。
她繃着一張嬌俏而發燙的臉頰,“是他生我的氣……我只是覺得,在這裡很悶,沒有地方可以去,以往這個時候,我都可以去御花園賞花的,如今春節即將來臨,我卻連君子蘭都不曾見過,那我自然,不會過的很愉悅。”
其中一個婢女仔細咀嚼着她這句話,隨後笑眯眯的與百里連兒道。
“姑娘這是,想要賞花是麼?”
百里連兒臉上滾燙一片,心緒也亂的厲害,只有把話題繞出去她才能正常的對話。
也便低低的嗯了一聲,不想讓這兩個婢女知道,她心底雀躍的不行。
那個婢女看着百里連兒的眼神閃了閃,當即就尋了個藉口退下,跑到了李初然的書房裡,將這個消息告知與他。
李初然從書中緩緩擡首,視線落在那婢女身上,聲音清淡而低沉。
“賞花?”
“是啊,連姑娘說,她在屋子裡呆的發悶,特別的想看看花,尤其是君子蘭。”
李初然沉吟了半晌,那婢女有些忐忑的擡眸看向她。
“大人,這是個難得的好機會,若是大人可以買到君子蘭,贈與姑娘瞧瞧的話,姑娘必定會開懷一笑,說不定過往的事情,姑娘都會原諒大人的。”
聽言,男人的面色一沉,“我需要她的原諒?”
分明就是她招惹的他,住在他的府上他的身邊,心卻還想着皇宮裡,她最不該想着的人。
他都沒有要她做些什麼,來求的他的原諒……
憑什麼,卻是要他求得她的原諒?
那婢女面色一僵,隨即誠惶誠恐的道,“奴婢該死,是婢女自作主張衝撞了大人,大人才高八斗爲人溫和有禮,自然不需要求得旁人的原諒,該是姑娘要求得大人的原諒,是奴婢失言,還請大人恕罪。”
男人的面色稍霽,他揮了揮手,示意那婢女下去。
婢女趕忙就朝他行禮,退出了房門。
而男人將視線,再度投向書案上擺放着的資料,靜看了良久,卻是一個字都沒能看入眼。
腦子裡,滿滿的都是方纔婢女的那句話――
【若是大人可以買到君子蘭,贈與姑娘瞧瞧的話,姑娘必定會開懷一笑。】
開懷,一笑……
來李初然府上住了差不多大半個月,除卻手上的傷,以及喉嚨發音還有點問題之外,百里連兒的傷勢,基本上已經好了。
御醫說,只要百里連兒再休養兩三天,她就可以正常的說話了。
還有她的手,因爲用的是最好的傷膏,所以最遲都可以在一個月內痊癒。
離五王蘇安的大婚,還有將近十餘天的日子,想必那時候,她的手是可以痊癒的。
百里連兒午覺剛睡醒,多日不曾露面的李初然,便來了她的臥房。
想起早些時候,那兩個婢女一唱一和的話,她擡眸看了他一眼,就匆匆移開了視線。
儘管知道,那都可能只是兩個婢女爲了討她歡心,故而編造的話,可就是像吃了蜜糖一樣,總感覺甜在心裡。
男人在門外站了一會,等她的視線低垂下去,不再看他。
他才微微斂了斂眸底的神色,反身,將房門關好。
百里連兒的手傷着,自然什麼都做不了,便只是拿起一塊糕點來吃,都顯得異常艱難。
她直直的盯着眼前的糕點,在男人瞧不見的視野中,慌亂,緊張與不安,輕而易舉可以捕捉的到。
若不是十個手指頭,被紗布包紮的死死的,興許她現在緊張的,還會將手蜷縮的緊緊。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再看向他,男人也跟着沉默,氣氛有些微妙,卻不是尷尬。
上一次兩人是不歡而散。
鬧得也兇,再加上李初然莫名其妙給她折騰了兩個婢女,雖然沒有妨礙到她什麼,但她的確也沒有以前自由了。
且,宮裡的事情,她也無法打聽的到。
李初然不讓她出府,五王蘇安給她的信,也應該被他沒收了。
蘇南星與林雪茶的消息,全部都隔絕與耳。
兩個婢女說,李初然這也是爲她好,一心一意的養自己的傷,那傷才能好得快。
百里連兒當即就撇了撇嘴,“都不知他是吃錯什麼藥了,突然就管起我的事情來了。”
還管的那麼嚴厲。
既霸道又無理還無禮。
婢女道,“姑娘是不知道,在姑娘還昏迷不醒的時候,大人每日都照顧您。雖然那時候不上朝,但聽管家說,朝堂上大亂,大人年輕有爲,自然不可能閒着,得替新帝排憂解難。所以,大人晚上的時候,是將書房的資料,一併搬到了姑娘歇息的地方的。大人天天都陪着姑娘,只爲等姑娘醒來,好方便照顧姑娘。”
另一個婢女接着道,“是啊,大人全心全意的照顧姑娘,我們都聽管家說過的,只是自姑娘醒過來之後,大人手裡頭的事情也忙,加上不能毀了姑娘的名聲,所以大人晚上纔不曾來過,資料也一併搬回書房了。且,姑娘醒過來之後……有段時間與大人鬧得不愉快,大人甭提有多憂神了,這關係好不容易緩和了點罷,結果姑娘要與大人鬧了,大人才生姑娘的氣,也便嘴上不饒人了些,平常時候,大人對姑娘都挺好的。”
什麼叫她鬧了?
百里連兒一臉的不明白,“我什麼時候鬧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