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的破案過程,百里連兒不清楚,聽外人說,好多關鍵的話,以及推理,都是李侍郎說的。
她正在這邊七想八想,殿內卻突然安靜了起來。
她有些疑惑的擡眸,便見衆人的視線,皆往她這邊瞟了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
她朝皇后看去。
可是皇后坐在她的前方,她看不見,皇后臉上的表情好。
殿內靜寂的,似乎變得有些詭異。
李初然的目光,從坐在他身前的一個穿着褐色官服的官員頭頂上,筆直的落向了站在皇后身邊的女子身上,眸色幽幽的,有種說不出來的深沉。
百里連兒攪了攪手,不知所措。
老皇帝的聲音卻是有些薀怒。
“怎麼,連兒好像不大願意啊?”
百里連兒一愣,再是不知情況,也該明白,眼下的形勢並不利於她。
她走到大殿的中央跪下,重重叩首,卻是沒有說話。
皇后看了她一眼,勾起脣角,朝老皇帝道,“皇上息怒,這丫頭迷糊慣了,皇上突然要給她賜婚,想來她是有些暈的,不如就讓她好好緩一下,等想明白了,自然就會好的。”
大理寺卿的視線,往百里連兒身上瞟去。
他也是少年英才,雖然年紀比李初然大上幾歲,但古人看重的從來不是年歲。
也不講究年歲。
百里連兒生的美貌,他也沒有多差。
何況,他如今勝任的,還是大理寺卿此等高位。
她嫁與他,哪點不好?!
皇后這麼一說,百里連兒瞬間瞭然。
那個大理寺卿,應該是向老皇帝求賜了,老皇帝可能是問她願不願意,只是她走神,沒有聽見。
誰讓他們嘮叨了那麼久,才切入正題。
她身子伏地,姿態極是卑微。
“皇上,民女年紀尚小,還想在皇后娘娘身邊,多陪她幾年,暫不想嫁爲人婦,請皇上莫怪。”
這是很一般的推辭,任誰都聽的出來,她的抗拒。
大理寺卿何曾受過這種排斥,面上頓覺有些掛不住,心底騰的一下冒起了火氣。
“皇上,既然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微臣絕不勉強,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老皇帝顯然也怒了,大手重重的拍了龍椅的扶手。
“百里連兒,你已經及笄,難道還小麼?!”
百里連兒緊緊的皺着眉,沒有說話。
不是她不想說,而是她說什麼都會是錯的。
她不想嫁,本身就惹惱了那兩個大男人。
可她若是順從了老皇帝所言,嫁給了大理寺卿,那她就是委屈了自己。
可她,又不想委屈自己……
她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坐在上頭的老皇帝,龍顏大怒,身邊忽然響起噠噠的腳步聲,隨後纖細的手臂猛地被人拉起,接着臉上一痛,她被人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該死的賤丫頭,皇上在此,豈容你胡鬧,還快磕頭認錯?!”
皇后一聲呵斥,百里連兒一怔,隨後伏在地上。
“連兒知錯,請皇上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冷冷的鬆開了她的手,朝老皇帝望過去,她保養得當的面容一片素色。
“皇上,這丫頭年紀雖然已經及笄,但這性子實在是魯莽,也是臣妾的不是,臣妾這就叫人把她帶下去,嚴加管教,還請皇上莫要動怒,氣壞了身子,不好。”
未等老皇帝說什麼,她看向大理寺卿。
“張大人年輕有爲,絕非等閒之輩,連兒這丫頭嬌養橫氣,配不上大人,大人值得更好的。”
大理寺卿倒是不敢和皇后對着幹,他瞥了一眼,被皇后打的臉上紅腫一片的百里連兒。
那一巴掌不是虛的,他離的那麼遠,都可以聽到清脆的巴掌聲,可見力道有多大。
也算是消氣,他開口道,“皇后娘娘說的哪裡話,是微臣配不上連姑娘纔是,微臣對不住皇上,對微臣的一番用心,也請皇上,收回成命罷。”
……
宮宴仍在繼續。
百里連兒捱了一巴掌,臉上的傷還沒有上藥,就被皇后罰到御花園的小亭子裡,跪着了。
在御花園裡跪着,而非是在她的寢殿內跪着。
雖然大家都知道,可能是做戲的成分多了點,但……
百里連兒卻是真的在那裡跪着。
平素有幾個嬪妃,和百里連兒八字不合,確切的說,是和皇后八字不合,見此便來羞辱一番。
百里連兒懶得理會,任由她們來說。
不過就是罵罵而已,既不傷身也不傷人,理會什麼?
許是她們覺着無趣,便也就自己離開了。
此時,大部分妃嬪不是在自己的殿內歇息,便是在宮宴那邊,陪着老皇帝出席宴會。
除了巡防的禁衛軍,會從御花園走過之外,這大晚上,能陪在百里連兒身邊的,只有蚊子。
儘管無聊,腿還發麻臉還疼着,但百里連兒的心情總歸算好。
沒了姻緣的煩惱,只要她再等三年,蘇南星就會及冠,就會從邊境那邊回來了。
可她已經及笄,這三年的時光裡,誰都不敢保證說,究竟會發生什麼……
畢竟,計劃永遠追不上變化。
思及此,百里連兒的心情莫名的又沉了下來。
今夜的月色很好,滿天繁星。
她的眸光黯淡,數着天上最亮的星星,暗暗想着,不知那顆是自己的父母親,變幻而成的。
……
在她不知拍死了多少隻蚊子之後,有人邁着沉穩的步伐,朝她走了過來。
長長的走廊中,橘黃色的青燈掛在兩旁,顯得幽冷而冷情。
除了腳步聲之外,周遭的一切都很安靜,腳步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
百里連兒驀然回眸,那人的風雅清美的容顏,便瞬間落入了眼中。
她脣角一彎,“真的是你?!”
李初然的面色清清淡淡的,菲薄的脣微微抿着。
他走上前,她仰着頭看他,他便蹲下了身子,定定的看着她。
百里連兒的臉蛋很小巧精緻,如今右臉上卻是有很清晰的掌印。
她沒心沒肺的笑着,男人眸底翻滾了一絲情緒,自袖中掏出了一瓶藥膏來。
他擰開藥瓶口,百里連兒好奇的問他,“你也是破案的官員之一……你怎麼會來?皇上不是要嘉獎你麼?說不定是給你封官加爵,真是太好了,我在這跟你說聲恭喜!恭喜恭喜!”
說完了又覺得不對,她忽然扯了扯了他的衣袖。
“這是御花園,你一個外臣是不可以進來的……”
男人把藥膏抹在手上,然後看向她的臉,給她抹上去。
百里連兒本能的一縮,往後退了退身子,李初然似是有些不耐煩的,扣着她的手,將她拉回來。
他幫她抹着藥,眸色專注,神色淡淡。
“別動,我給你上藥。”
百里連兒呆呆的看他。
男人的動作輕柔,眸色也很柔和,但他的面色卻是不怎麼好看。
便是在這麼柔和的昏黃的燭光下,他俊美異常的臉也是那麼的緊繃着,像是被什麼事情惹怒了一般。
在那些清晰的紅痕中塗抹好了藥,男人半闔下眼簾。
他收回了手,將藥瓶的瓶口重新蓋好,準備起身離開。
百里連兒忙拉住他的手。
男人掀起眼皮,脣上牽起涼薄的弧度,“有事?”
百里連兒抿着脣,低聲道,“你爲何突然,待我這麼好?”
她發現,人的臉皮是會長厚的。
之前他對她尚且有禮,但後來,許是膩煩了她的糾纏,他便開始不搭理她。
所以,他突然來給她上藥,應該還是抱着特意的心態來的。
她忍不住好奇,很想知道爲什麼。
難道……
是被她的心意打動了?
不大可能……罷?
男人的聲音很清晰,臉上說不出什麼表情,大概,也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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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辰那天,你不是也幫了我?”
百里連兒心直口快,“那是因爲,你救過我啊。”
男人的眼眸一眯,眼神不明的看着她,語氣淡淡的。
“什麼時候?”
百里連兒,“……”
哦。
對。
他忘記了三年前的事情。
百里連兒悻悻的收回了手。
那雙漂亮的眼睛眨巴眨巴了下,忽然想起了什麼來,她馬上從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一個荷包。
拉過他的手,遞與他掌心上,她看着他笑道。
“我知道你不喜歡,但我什麼都不能報答你,唯一會的,就是秀花。你收着罷,就當是我感謝你。”
李初然終於擡起了頭,深黑的眼眸對上她那雙明亮的眼睛。
斂着暮色的濃霧,他將手裡的荷包還遞給她,低聲道。
“我來這裡,不是要你的報答。”
百里連兒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臉厚。
許是有些事情做的多了,也就不會再感覺到尷尬,她言笑晏晏的問他。
“大人不要連兒的荷包,難道,是要連兒,以身相許麼?”
李初然忽然嗤笑了一聲,“不過只是幫你上了藥而已,你就要對我以身相許?”
百里連兒盯着他臉上的表情,很是自豪的道,“那是因爲,你是李初然啊。你若不是李初然,我百里連兒,也不會這麼廉價的把自己賣出去。”
男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想把自己賣給我?”
百里連兒眉眼彎彎,“是挺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