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擡腳,慢慢的走到蘇南星的身前。
“老九,不管你信與不信,丫頭都已經不在帝京了。哀家沒有傷她一分一毫,你若是氣哀家放走了她,大可衝着哀家來。可哀家,不准你爲了一個放棄你的女人,變得頹廢不堪,容家的天下,還需要你來複興。你身上的擔子很重,不能就這樣一蹶不振,知道麼?”
蘇南星低垂着眼眸,抿着脣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道。
“她去哪裡了?”
太后胸腔上的氣不打一處來,她忍了忍,還是道。
“哀家只送她出了帝京,她去哪裡,哀家也不清楚,她不要哀家的人跟着。”
“什麼時候的事情?”
太后深深的閉了閉眼,“你昏迷之後,她便讓哀家送她出宮了。聽說,她出宮的時候,老五也見着了。”
男人的大手攥的咯咯作響。他素來是冷靜的,沉穩的,可這一次……
他血紅着眼眸,盯着太后看,聲音不大不小,亦不緊不慢。
“本王知道了,太后請回罷。”
太后面無表情的警告他一句。
“老九,人,哀家隨便你找不找,但哀家告訴你,太子謀反還有朝中亂黨的事情,都等着你來處理,皇帝去了,如今宮裡宮外人心動盪的很,你若是因爲她,給哀家耽擱了半分,造成了什麼不可彌補的禍亂,你便莫要怪哀家無情,把你推下這個位子。”
……
……
太后一走,蘇南星便取下手腕上的紅繩,交於千霧,讓他立即出城,務必把林雪茶的行蹤追回來。
千霧照辦。
蘇南星隨後召喚了五王蘇安面見。
五王蘇安一夜未眠,處理完老皇帝的事情,聽到蘇南星傳召他去太后寢殿,剛一個碰面就見他提着劍,不要命的往自己眼睛上挪。
之後又是處理他的事情,好不容易等他的傷情穩定了,他還得去皇后寢宮,看看百里連兒的事情處理的如何。
皇后軟硬不吃,外邊尋不到密室的開關進去,李初然急的跟什麼似的。
如今主事的人不在,他不敢輕易拿太子上來換人,百里連兒自然還被困在密室裡,不得而出。
一整夜過去,外邊的雨下着下着,變成了下雪,溫度陡轉直下,尚未想到其他法子,天已然大亮。
然後,蘇南星便遣人,來尋他問話了。
五王蘇安行色匆匆的走進御書房,他身上的盔甲並沒有換下,面上亦還沾着乾枯的血跡。
一雙漆黑的眼眸中,隱隱帶着些通紅的血絲,一看便知,是一夜未眠。
他朝坐在書案前的男人,單膝跪下。
“蘇安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蘇南星雖然未行登基大典,但老皇帝的遺詔上,已經寫了蘇南星是未來的儲君。
如今老皇帝一死,蘇南星自當入主皇宮,五王蘇安這麼稱呼,理所應當。
蘇南星擡起眼眸,他瞥了五王蘇安一眼,面上清清淡淡的,叫人難以辨出,他究竟是喜是怒。
“五哥,起身罷。”
五王蘇安聞聲而動,男人的眼眸深邃漆黑,放在桌面上的手,不自覺的一根一根緊攥起來。
他問,聲音冷靜。
“你昨晚,看見她了?”
五王蘇安怔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他問的是林雪茶。
他默了一瞬,而後開口道,“蘇安確實看見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昨晚離宮,蘇安覺得奇怪,曾攔下她的那輛馬車,不過,皇后娘娘身邊的婢女,讓蘇安不要攔着,蘇安見皇后娘娘沒說什麼,便就放了馬車,讓他們出去了。”
他昨晚還覺着奇怪,處理好蘇南星,穩定他的傷情之後,他剛從御書房出來,要趕到皇后寢宮那邊去,宮道上有一輛馬車,本就很顯眼,他望過去,剛好瞥見林雪茶上了馬車。
他的確不知,蘇南星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去的時候,蘇南星已經要自殘,他顧着救下他,等擡眸看向太后的時候,林雪茶已經暈過去了,身旁的聽竹正在爲她把脈。
太后讓他趕緊把蘇南星帶出去,叫太醫整治,蘇南星的傷口血涌不斷,他哪還顧得上其他,揹着蘇南星就出了太后寢殿。
老皇帝的屍身尚在寢宮之中,他只得把人帶到御書房歇腳。
這剛穩定蘇南星的傷勢,出了御書房大門,還沒走出宮道,就看見林雪茶上馬車,連句招呼也不打一聲,蘇南星傷着了,她也清醒了,怎麼不上前伺候反倒上馬車,一副往外走的姿態。
怪哉怪哉。
他覺着其中有詐,便換人攔下他們的馬車,結果車簾掀開,聽竹便讓他莫要攔着道,林雪茶也只是定定的看着他,沒有多說一個字。
那他還能說什麼,可現下帝京不太平,他說了幾句勸慰的話,聽竹沒有聽,林雪茶也沒有聽,一個嬤嬤就與他道,這是太后娘娘在辦事,若是他一直擋着,耽擱了正事,可能,不會讓他有好果子吃。
宮中全面戒嚴,只能出不能進,他的確沒有什麼理由,把林雪茶強行留下,那嬤嬤還把太后搬了出來,他就更不能說什麼了。
他緊緊的凝視着男人面上的表情,卻只見蘇南星眉眼間的陰戾恨意驟起。
他的臉繃的很緊,緊的像是隨時都要奔潰然後爆發。
然而男人的眉梢眸底,卻又覆蓋着一層陰霾和黯淡之色,脣角勾出自嘲的弧度。
他眉心一跳,頓覺大事不好,“皇后娘娘她……?”
蘇南星沒有說話,默了半晌,待面色漸漸平靜之後,他方讓五王蘇安退下。
御書房內,重新恢復靜謐。
房裡的人坐在書案前,一動不動,他慢慢的拿起了文案,淡定自若的翻開了幾頁來看。
風,冷冷的吹進來,掀起了一兩頁書。
男人猛地從龍椅上站起,把手裡的文案狠狠的摔落在地,他像瘋了一般,把書案上的文案全部都甩落在地,腳狠狠的往千年檀木做成的書案踹去,噼裡啪啦的,書案被男人踹到了對面的牆上,轟的一聲,四分五裂,鬧出不小的聲響。
宮人聞聲而進,卻見即將登基的新帝怒容滿面,幽深漆黑的眼眸散發着寒骨的恨意。
“滾出去――”
宮人嚇得立即又慌忙行禮退下,順道把門重新關好。
男人像是強忍着胸腔上那股歇斯底里,猩紅着雙眸,周身戾氣盎然,他的手指攥得咯咯作響,指尖發白到恐怖,包紮傷口的紗布,早已是血色瀰漫,徹底變成了紅色。
他站直了身軀,修長而冷峻,在這樣狼藉不堪的場合中,絲毫感覺不到暖意,聲音依舊低沉,卻是寒心刺骨的譏誚。
“林雪茶,你就這麼捨得,踐踏本王?!”
踐踏他們之間的感情。
踐踏,他對她的信任
……與深愛。
……
…………
時過一日,皇子王孫披麻戴孝,守孝三天三夜。
帝王仙去,舉國同哀,蘇南星下令天陳百姓,吃素一日,近日禁歌舞狂歡,違者,殺無赦。
時過五日,九王蘇南星舉行登基大典,太后親讀先帝遺詔,助九王上位。
安平侯嫡女林雪茶,九王正妃林雪茶,被冊封皇后,因懷有身孕且病重,故沒有參與登基大典,但執掌鳳印。
太后榮升太皇太后。
昔日貴妃之首慶貴妃,榮升皇貴妃。
五王蘇安被封爲任旭王,封地鄄城,待先帝病逝月滿,在帝京與丞相嫡女李婧兒完婚,便與其母妃澤妃一同出京,沒有新帝允准,不得擅自歸京。
十一皇子被封爲齊王,封地都成,待先帝病逝月滿,便與其母妃清妃一同出京,沒有新帝允准,不得擅自歸京。
安平侯加封國舅爺,位居丞相之上,但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蘇南星,架空了他的勢力。
下過雪的帝京,很快就出太陽了。
然而待雪融化的時候,溫度更加低下,常人都不願出自己的房門,冷死的屋外。
太皇太后向天陳新帝討得一個要求,逆賊蘇堇由她處置。
新帝好像是默了一瞬,不知與太皇太后說了些什麼,倒也同意了。
時年臘月,安平侯落兮郡主入過天牢,逆賊蘇堇在她離開天牢不過片刻,傳出服毒自盡的消息。
整整一幫個月滿,紫卉不曾見過千霧。
便是蘇南星登基大典上,她也沒有見到他的身影。
然而午後之時,她瞧見千霧,急色匆匆的趕往御書房,面上已有疲倦之色,脣角卻抿得很緊。
她給新帝沏茶,剛端着茶水準備瞧御書房的門,屋內便啪啦一聲,瓷器和地面碰撞的聲音,傳入耳中。
緊接着,響起了一道冷厲而淡漠的聲音。
“你把話再說一遍。”
紫卉的手心一緊,已然不知該進還是不該進。
千霧嚴謹的聲音在御書房內蕩起。
“屬下順着主子給的紅繩,一路沿襲尋找皇后娘娘蹤跡,紅繩確實有給明方向,但等屬下追查到具體位置,搖晃紅繩,紅繩也有響動的時候,卻是發現,紅繩並沒有在皇后娘娘身上,而是,在一位年輕的女子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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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帝王的面色越發的難看,千霧頓了頓,還是硬着頭皮接着道。
“屬下問過那位女子,紅繩如何得來,女子只道是另一個女子相贈,說紅繩與她很是相配,這才把紅繩給她,她瞧着喜歡,也便收下了。”
很是相配……
男人放在文案上的手,越收越緊,眸中涌上的戾氣無人敢以直視。
他冷冷的笑,笑容甚是譏諷嘲弄。
“朕送給她的定情信物,她覺得,與旁人很是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