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初冬的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
紫卉端了一盆溫熱的水進了屋子。
她將手中的水盆置在一旁。
屋內極是安靜,昏黃的燭光撒落地面上,窗外一陣涼風飄過,燭光忽閃忽閃的,映照在俊美男人的面上,更添加了幾分攝人心魄的魅惑力,只是
紫卉卻是明顯從男人的臉上,清楚的看見了一絲黯然。
她微微斂了眸,視線又越過男人,投落在安然躺在牀榻之上的女人面上。
女子的臉色蒼白,脣色亦是淡淡的,細細長長的睫毛覆在臉上,動也不動一下,看起來沒有多少生氣。
紫卉的眼眸忽然也跟着暗了下去,她低着聲音道。
“主子,齊神醫已經入城了。”
男人的面色無常,毫無波瀾。
他取過手巾,放入乾淨溫熱的水裡,聞言手裡的動作不曾停過。
他沒有迴應,紫卉深知他現在沒有心情,也便不多說什麼了。
她清清楚楚的記得,當他們得到一人傳信,半信半疑的去尋林雪茶。
那時,林雪茶渾身是血,手腕和腳踝那邊,都被人挑了筋骨,對於習武之人而言,那代表着什麼,他們太清楚不過了。
她也不曾忘記,當蘇南星看見林雪茶的時候,那個眼神,究竟是怎樣的一個疼痛。
林雪茶的武藝雖然不怎麼樣,但勝在警惕性很強。
反跟蹤之術,除非是武藝高她太多的人,否則很難跟蹤她一段時間。
她回府的那一天,主子並沒有遣暗衛隨從她,不過便是顧忌,林雪茶本就複雜的心思,會受到一些多餘的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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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當年的真相,他們的關係已經很難維持。
蘇南星最是瞭解林雪茶,若是他還從中做些什麼手腳,不放心她,是否會半夜離開之類的,只要林雪茶發覺了什麼不對勁,更會觸動一些情緒。
他不願,也不準。
她有離開的念頭。
可……
就是這麼的一天。
他只沒有留她在身邊一天。
她便出事了。
被人廢了武藝不說,等大夫來診脈的時候,還診出,她被人下了致瞎的毒。
夫君的生母,是自己苦苦尋了十年的真兇,此等打擊不算,還武藝盡廢與失明……
若是她一朝醒來,面對這樣的處境,會怎麼做?
紫卉想着想着,莫名的就紅了眼眶。
卻在此時,替林雪茶擦着臉頰的男人,忽然問了一句。
“查出誰動的手了?”
紫卉趕忙嚥下自己的眼淚,語氣努力平靜的道。
“主子說過,此事不宜伸張,千霧便沒有藉助大理寺衙門的人,也沒有將此事告知安平侯,只派遣了自己的人,讓他們去查了,不知是那人太過狡猾,還是有人,存心把他們作案的事情抹去,現在一點消息也沒有。”
男人的視線凝在小女人的臉上,眸底漆黑一片,隱隱有些戾氣溢出,再細細一看,卻又是風平浪靜,彷彿剛剛的一瞬,不過只是個錯覺。
他越是不動聲色,越是無波無瀾,紫卉就越覺得,眼中的男人,戾氣盎然,殺氣沖天。
還未等她說些什麼,屋外便響起了一道敲門聲,緊接着便是急促的腳步聲。
千霧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一個氣宇軒昂,俊美儒雅的男人。
千霧朝蘇南星拱手行禮。
“主子,齊神醫到了。”
蘇南星迴眸,遠遠的瞥了他一眼,齊柯的脣角帶着點淡笑。
禮貌性的朝他頷首,不過只是一個動作之後,他便聽到蘇南星在說――
“請過來診脈。”
他微微挑了挑眉頭,還真是傲慢中又帶着禮數。
不愧是蘇南星的作風,求人也能這麼個求法!
齊柯無情的嘲笑了一聲,邊走邊道。
“你要我來救人,我便來了,之前欠你的那份人情,你可沒有什麼機會,讓我再繼續幫你了。”
男人也不計較他的表情,異常冷靜的應。
“只要你能讓她恢復如常,什麼話都好說。”
齊柯在林雪茶的牀榻旁坐下,蘇南星將她的手拿出來,遞給他。
他的手,搭在林雪茶包着紗布的手腕上,沒有再說話,靜心的爲林雪茶把脈。
……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齊柯的眉頭亦是越皺越緊,他忽然冷笑了幾分。
“如果我說,我也可能做不到,讓她恢復正常,你當如何,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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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南星眯起了眼,“本王會做這種事?”
他話是這麼說,但口氣卻是一點也不像是這麼回事。
反倒像是在說……是,你要是做不到,就殺了你。
齊柯放回了林雪茶的手。
“首先,我要告訴你一件好事,她雖然沒了武藝,但至少她體內的寒氣,都悉數褪去了,你們若是想要個孩子,也容易的多。
林雪茶練得武藝,很奇怪。
至陰至寒,很像然起那個蘇瑾若的武藝。
但,之前她是有情蠱壓着,或者說,它們是互相壓制,但現在林雪茶已經有了蘇南星,情蠱的毒已經解了。
於林雪茶來說,她的武藝,便算是有害無益了。
蘇南星一雙眼睛深邃而平淡,忽然就眯了起來。
“什麼意思?”
齊柯解釋道,“你不是醫者,有一些術語你也聽不懂。你只需要知道,她所練就的武藝,並不適合有孩子,換句話說,若是她還要練那個武藝的話,你們這輩子,都難以有個孩子。我曾接觸過這一種人,她的武功比你的王妃,不知要高出多少,也是因爲某些原因,不能捨棄武藝,所以她的夫君,便跋山涉水,替她去千里之外的火焰山,歷盡磨難拿回紅蓮盛果,之所以能夠成功,把她體內的寒氣全部清除,除卻她自身的意志力強大之外,也還有一件重大的因素,那便是,她那時候,是處子之身。”
他望着蘇南星的眼,甚是利索的補了一句。
“你的王妃不是處子之身。縱使你能拿到紅蓮盛果,但她也驅除不了體內的寒氣。所以,她失去了武藝,絕對是一件好事。”
其實他還有一些話,沒有說出口。
蘇南星和沈寒城不一樣。
林雪茶和蘇瑾若也不一樣。
沈寒城之所以能夠狂傲天下,哪怕是弒君一事,只要他想,他都乾的出來,他是個瘋子,十足十的,但他也有那個資本去猖獗就是了,畢竟,整個然起的江湖,都是他一個人獨尊爲大的。
是以,他敢去摘取紅蓮盛果,亦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是,蘇南星不一樣。他的心計,他不敢說會比自己的師弟弱,他一點也不輸給他的師弟,甚至還比他的師弟,城府要更深的多,他只是錯在,生在了這麼個帝王家。
喜歡上這麼個背景亂套了的女人。
沈寒城的家世背景,算是比蘇南星的簡單的多,蘇瑾若也比林雪茶簡單的多。
他們兩個之間,感情路雖然磕磕碰碰,但到底,是一條心通到底,身後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未報,後宮的恩恩怨怨,也扯不到他們的身上。
可林雪茶就不一樣了。
她的孃親就已經牽扯了很多人。
父親現在,又是個朝中重臣。
所以說,顧忌二字,實在是害人不淺。
蘇南星半晌沒說話,齊柯也默了一陣,才緩緩的嘆了口氣,道。
“不好的事情,就是你女人的眼睛……雖然是被毒瞎,解了毒就好了,但那個下毒的人,也是相當的聰明,他明明知道,要解開這種毒,就必須用到微仙草,可他還另外下了一種,與微仙草相生相剋的毒。”
“兩者在未解毒之前,都無毒,可一旦解了眼睛那部分的毒素,林雪茶體內的另一種毒,就會和用到解藥中的微仙草,融合,然後變爲另一種更爲厲害的毒,屆時,你的女人會變成什麼樣,我就不能保證了。”
簡而言之,就是解開了林雪茶眼睛上的毒,就會有另一種,對人體傷害更大的毒產生。
蘇南星抿着薄脣,面無表情的問,“最差的結果,是什麼?”
“死。”
……
林雪茶昏迷了很久,差不多接近五天五夜,才得以清醒。
她緩緩睜開了眼睛,觸及的是一片黑色。
林雪茶微怔。
靜靜的睜着眼睛,盯着上方看了好久,才稍稍動了動。
因爲很久沒有說過話,喉嚨乾的厲害,難以發聲,她摸索着牀沿,慢慢的坐起了身子。
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身子很重很重。
手腕上的紗布已經褪去,她的手腕,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紅色的傷疤。
林雪茶掀開了被子,背部冷意驀地襲來,她又重新蓋了回來,摸索着一旁,找找有沒有禦寒的衣物。
因爲屋子太黑,她看不見,摸了好久,都沒有找到外袍,又或許沒有,索性就不找了。
她再次掀開身上的棉被,翻身下榻,腳尖剛落地,纖瘦的肩膀上,便猛地一重,將她的身子,重新按回了牀榻上。
那人應該是幫她拿了衣物,細心的幫她披上了外袍。
緩了一會,林雪茶這才感覺到暖意。
淡淡的墨竹香味,縈繞鼻尖,她重重的咳了好幾聲,然而發出的聲音,卻還是那麼的不如人意。
沙啞而生澀。
“是蘇南星麼?你怎麼不點蠟燭?”
那人的動作明顯的一頓,緩聲低沉的開口。
“我不是蘇南星,天沒黑。”
許是因爲看不見的原因,林雪茶的聽覺更加的敏感。
方纔那人發出的聲音,就像是故意壓着嗓音發出的一般,很低很低。
不過,這個聲音她聽過,只是他後面的那句話……
林雪茶的眼睛倏地睜大,不再是像以往那般流光溢彩,也沒有了其他的情緒,只剩餘一片空洞無神。
腦海之中,驀然響起了她昏迷前,殘留最後一絲意識的時候,所聽見的話語――
弄瞎!
什麼東西弄瞎?!
難道,那時候他們所說的,就是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