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動作一滯,隨後又恢復如常。
林雪茶眨着清亮而幽深的大眼,視線從男人低垂的眼眸,往下望去。
男人的指尖,在她的脖頸之上擺弄着,他單膝跪在她的身旁,而她是整個人都躺在地面上。
溼漉漉的髮絲,貼在臉頰之上,林雪茶的目光,直直的定在自己的身上。
她在想,她今夜穿的宮裝,究竟是什麼顏色來着。
若是,她沒記錯的話,應該能是淡粉色的荷花裙襬的宮裝罷。
那眼下,她身上這套淡藍色的,袖口帶着點雪色白紗的長裙,是怎麼一回事?!
有點不死心的,她的視線往男人身上瞥去。
但見,男人身上的黑袍未乾,墨黑的長髮同樣也是溼漉漉的。
她又不是傻愣之人,眼下男人幫她換了衣裳,她還能看不出來?!
可是……
她可以裝作看不出來麼?
林雪茶有點接受無能的,擡起手捂上了臉。
畢竟她白花花的身子,在她自己打理自己的那一刻,已有十年沒讓旁人看過了。
男人就更不用說,誰敢看她的身子,就不怕她弄瞎他的眼睛麼!
蘇南星伸出手將她的手,從她的臉上,拿開。
林雪茶的眼睛緊緊的閉上,不看他。
清冷的面色,隱隱開始火燒起來。
男人只是盯着她看,不說話,也沒有其他動作。
安靜了片刻,林雪茶的思緒,慢慢的沉穩下來,沒有初醒時那般波動。
她覺着,兩人遲早是夫妻,坦誠相見這玩意,其實也沒必要糾結。
不過就是,蘇南星提前看了她的身子罷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緩緩睜開了眼,林雪茶見他面上沒有什麼表情,不由心下一緊,朝他乾笑。
“殿下……”
男人凝着她,“不裝死了?”
林雪茶麪色訕紅,半撐起了身子,“我,我沒裝……”
“不裝死了,那我們來算算賬。”
嗯?
算賬,算什麼賬?
林雪茶皺着眉頭,大眼轉了兩圈,沒想明白。
於是她問,“雪茶,有做的不對的地方?”
不應該罷。
她都情蠱發作了,哪裡還能做出什麼不該做的……
等等。
林雪茶眸裡的所有情緒,都瞬間冷卻下去。
在她理智尚未完全崩潰之時,她記得,她遇見的人,不是蘇南星。
對。
不是蘇南星,而是東宮太子蘇堇!
她還跌在了他的懷裡,推不開。
怎麼都推不開……
難道,是後面,她對他做出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還是說,她對蘇堇上下其手,抑或做了其他,尺度較大的動作,恰好被蘇南星看見了!
越想越慌,她的面色開始發白。
“殿下,你聽我說,我,我……”
男人深深的望進了她的眼底,淡淡的嗯了一聲。
“本王聽你說。”
林雪茶看着他,緊咬着脣。
“雪茶情蠱發作,並非有意要對太子爺做些什麼,你看到的,都是假的,不,不是假的,只是,那些皆並非是我自願做的,也不是,那是我自願做的,可我,我是不受控制的,我……”
她越說越亂,也越慌。
林雪茶慘白着一張臉,沒有比此時此刻,更痛恨情蠱的存在。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
理智尚存的時候還好,理智泯滅的時候,她根本連人也分不清看不明。
解釋再多,都覺得蒼白無力,她便低垂着腦袋,一副任君處置的模樣。
“雪茶不記得發生過什麼,若是殿下看到了什麼,雪茶只能說,那都是誤會。”
男人只是看着她慌她亂,再看着她垂頭喪氣無可奈何的樣子,眸底也不知是喜是怒。
他的聲音低低的,情緒波動不大。
“誰要你說這些。”
林雪茶怔了怔,有點呆愣的擡起腦袋。
她解釋了半天,敢情眼中男人要聽的,都不是這些。
那他要算什麼賬?
她還幹了什麼混賬事麼?
見林雪茶完全找不到重點的樣子,男人的眸色一沉,提醒道。
“當你察覺不對的時候,爲何不知會本王一聲,而要自己跑出去,獨自解決?”
林雪茶霎時,語塞。
原來,他在意的是這個……
良久之後,她才低頭,喏喏的道,“我當時沒想那麼多,再者,你坐在爹爹身旁,我也不好知會你……”
情蠱一事,不能聲張。
若說武藝,是她最大的王牌,那情蠱,便是她最致命的弱點。
她若情蠱發作,只能是暗中知會蘇南星,怎麼可能光明正大,無所顧忌的告知與他?
而,安平侯知道,她要嫁的人是他,已然是大發雷霆,更甚之,還將她關進小屋子裡,閉門思過。
她又怎敢,在他的身旁,與蘇南星說上話?
紫卉聽竹也不在身邊,情蠱發作又極爲迅猛,她哪還敢拖延,去找宮女太監,讓他們知會蘇南星……
只能是自己解決了。
男人狹長的眼眸深沉漆黑,他看了她半晌,抿着脣不語。
林雪茶以爲他還在生她的氣,正欲開口。
誰料下巴驀然一緊,脣上一重,男人忽地低頭,吻住了她的脣。
林雪茶有點呆住。
不過,男人只是摩挲着她的脣瓣,輕輕含咬住,時不時的啃咬一下,沒有深入。
動作也不重,不足以讓她覺着疼。
但卻也不輕,不足以讓她忽視的掉。
過了好一陣,男人才緩緩放開了她的脣。
他凝視着她,看到她脣瓣上的顏色,重新嬌豔似火。
破皮的那一處,更是溢出了血絲,他才慢慢的收回視線。
不容置喙的與她道,“若有下次,本王就提前要了你,可懂?”
林雪茶爆紅了臉頰,緩了片刻纔有所迴應的,道了一聲好。
……
事情的嚴重性,遠遠超出了衆人的預料。
湖中的屍體已經被打撈上來,太子蘇堇已傳仵作驗過屍體的死因。
初步推斷,是死於後腦受到了重擊,故而暈厥墜入河池死亡,抑或,直接死亡。
當時有宮婢聲稱,在發現死者老嬤之前,曾在河池邊看到過一位身着,淡粉色荷花裙襬宮裝的女子。
不過當時的距離有點遠,她並沒有看清是何人。
且,那女子轉身的速度很快,走了幾步還重心不穩的摔倒在地,然後又回過頭來,看向了身後。
宮婢稱,許是那女子心虛,這纔要回過頭來看河池裡的老嬤,是不是死了做鬼,欲對她下手。
那時,林雪玉就在當場,輕輕地的說了一句。
“姐姐今夜穿的,好像就是淡粉色荷花裙襬的宮裝,難不成,對老嬤嬤下手的人,是姐姐?”
一句話,林雪茶便被視之爲嫌疑犯。
當然。
老皇帝還下令,將今夜所有穿淡粉色荷花裙襬的妃嬪公主,統統都查了一遍。
然而,只是查出有兩位妃嬪,穿了粉紅色的宮裝,但不是淡紅色。
一位公主穿了淡紅色的宮裝,但卻不是荷花裙襬的宮裝。
於是,林雪茶被確定爲,頭號的嫌疑犯。
宮中嬤嬤出事,自當又六宮之主全權做主。
但,由於林雪茶是安平侯的嫡長女,今日又是安平侯,經久未歸的慶功宴。
出了這種事情,老皇帝也不好不管。
大殿之上,氣氛異常肅清。
林雪茶的眸色沉靜無波,心中卻是暗自冷笑。
一出手便是極致的陷害,也算是,難爲他們了……
老皇帝天威難測,一雙泛着精光的老眼,居高臨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林雪茶,嚴厲發問。
“丫頭,你今夜可曾去過河池?”
來了……
還是來了。
林雪茶的眸色沉靜,心中卻是暗自冷笑。
一出手便是極致的陷害,也算是,難爲他們了……
回大殿之前,蘇南星已經跟她說了大致的過程。
之於今夜所發生的事情,其實一開始,她還真沒有當回事。
就只是以爲,情蠱發作,她選擇最近的河池,卻是遇到了死人,純屬是自己的運氣不好。
轉身離開之際,雙膝突然發麻,她原本就心存疑慮,以爲是有人用什麼東西,打中了她的腿,纔會如此。
而後回頭去看,卻沒有發現什麼不妥,也沒見着什麼人,便也順理成章的認爲,可能只是巧合。
然而,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婢女,卻是說,除了沒有看見她殺人外,一切她都看在眼裡。
呵……
林雪茶冷笑了一聲。
她遇到太子之後,便已經失去了理智。
那個婢女,她也還真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但,這不妨礙她的推測。
河池並不大,周圍也不通路。
就是河池旁邊,有一個小亭子,專門供給那些平日無所事事的妃嬪們,拿食料餵魚的地方。
亭子旁邊有幾顆大樹遮陰之外,便無其他。
她想問,當時那個宮婢,她所在的位置在哪裡?
亭子裡?
這種時辰,她一個小小的宮婢,不在主子身邊伺候着,去小亭子裡做什麼?
而且,當時她還回望了一眼,亭子裡並沒有人。
那這個婢女,便就是在大樹背後躲着。
可,那不就更奇怪了……
沒事你好端端的,在大樹後邊躲着作甚?
還有便是,那個宮婢看見她,認定她轉身要跑,當時爲何不出聲?
禁衛軍在宮中各處皆有防守。
若是她出聲叫了,自己鐵定逃不了。
又何必,要在她遇上了太子之後,再來出聲。
這不是,在幫她找漏洞,以便逃脫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