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容瞠目結舌。
她無法想到,自己竟然會聽到冷晨這樣的回答,難道說,在冷晨的觀念中,連死亡都已經不畏懼了嗎?
“冷晨,你不要胡鬧了!”花花眉頭緊皺,每一滴時間都價值萬金,根本就耗不起,他幾乎決定,如果冷晨不肯接受饕餮的血液,他就要用蠻力要求冷晨接受了!
冷嗤一聲,冷晨的眼睛猶如夜空中的繁星一樣炫目迷離:“你看我現在的樣子,像是胡鬧麼?”
花容容怔怔的看着他,她忽然覺得,冷晨這樣決定,似乎有他自己的意圖:“冷晨,你能告訴我爲什麼嗎?”
“沒有爲什麼……你走吧!”冷晨的聲音很疲憊,已經不再像是一開始那樣冷冰冰,不知爲什麼,從來都不給人留下好印象的冷晨,竟然讓人覺得有些同情,就連花花看到這幅樣子的冷晨,都忍不住暗自嘆了一口氣。
被冷晨毫不留情的拒絕,饕餮顯得很傲慢,圍着它不斷轉圈,眼睛裡流露出些許敵意,只不過,隨着時間的流逝,冷晨的眼神變得越來越混沌,像是有一團霧氣在其中氤氳一般,饕餮這才收起了傲然的眼神,而是乖巧的依偎在冷晨身旁,一瞬間,還讓人以爲這上古神獸成了冷晨的寵物一樣。
花花驚訝的看着反常的饕餮,平時饕餮可不會是這個樣子。
“暖晨那個傢伙……也是靠你的血液……太活下來的吧?”感受到饕餮身上傳來的溫度,冷晨微笑着撫摸它的額頭,軟綿綿的毛髮,讓冷晨十分舒服,彷彿能夠緩解他身體中的疼痛,然後,他擡起眼睛,看着花容容說道,“有些事情,現在不說,可能一輩子都再也沒機會了。”
花容容身體一怔,如同被閃電驟然擊中一樣,她能感覺到冷晨是有什麼話要對自己說,連忙附耳過去,認真地看着他:“冷晨,你說吧,我都聽着。”
“容容,在你的心裡,我一定是心狠手辣十惡不赦的大惡人,對不對?”冷晨的聲音出奇的柔和,如同棉絮一樣撩撥在人的心頭,看着沉默的花容容,冷晨也不等她回答,而是自顧自的繼續說,“仔細想想,我也覺得之前的自己,有些做法的確是過分,但我一直都說不上原因,我只認爲,那是性格使然,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爲什麼對待暖晨的時候,會那樣殘忍,冷酷,不近人情。”
忽然,他擡起手,撫摸着花容容精緻的面容,愕然的回過頭去,花容容近距離凝視這張完美的臉龐,只不過,冷晨的嘴脣已經完全變作了紫黑色,看上去有些可怕,他已經痛苦的快要發不出聲音,脣片卻仍舊動着:“那是因爲你。”
又是一道閃電。
這一次,不僅僅是花容容,還有花花和明輝,都瞬間呆住,他們的眼睛裡,有不解,有好奇,更多的還是震撼。
在冷晨那看似銅牆鐵壁一樣的心中,其實一直都住着這樣一個可人兒麼?
“我一直把你封閉在內心中最深處的地方,我不想拿出來,是因爲一代帝王,需要的是殺伐果斷,需要的是冷酷無情,他不能夠有任何的兒女情長,當我決心離開紫月王朝的時候,我放下做帝王的心,接受了這份愛情,可當我回到這裡,面對賊心若揭的遼國,我必須要重新做回那個一代帝王!”
冷晨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說出了這一段話,當結束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他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一腔黑血濡溼了花容容纖細的手,觸目驚心的一幕,讓花容容再也遏制不住,瞬間哭泣出來。
“你怎麼這麼傻!”
花容容明白了一切。
原來,當上官晨分裂爲冷晨和暖晨的時候,對自己的愛情也分爲了等量的兩份,只不過,暖晨只爲了這份愛情而活,而冷晨,卻壓抑住自己內心中所有的愛,選擇了一條與愛情背道而馳的道路。
他背叛了這份愛情。
他本以爲他能夠收穫與遼國的勝利,能夠收穫天下的繁榮昌平,可他換來的,卻是一劑加了蠱蟲的湯藥。
花容容的淚水啪嗒啪嗒掉落在冷晨的臉上,她的聲音斷斷續續,聽上去令人肝腸寸斷:“求求你,接受饕餮的血液,可以嗎?”
“已經遲了。”冷晨的瞳孔逐漸發散,看上去生命的氣機,已經越來越削弱。
這是要死了麼?
彷彿置身於幽深的海洋中,冷晨覺得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變成了一團沒有重量的虛影,他惶恐的看着周圍,那一片濃密的漆黑,讓他覺得自己彷彿進入了地獄。
在這裡面,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沒有生物,甚至連自己存在過的跡象都沒有。
他就像是一團有意識的垃圾一樣,被扔在這個斷層裡面,找不到出路,也找不到來路。
忽然,他害怕了。
他從未如此害怕死亡。
“他的脈搏停止了。”當冷晨閉上眼的那一刻,明輝便抓起了他的手腕,臉色卻變得異常難看。
花容容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搶過冷晨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胸口,想要用自己的心跳聲,來喚醒他的脈搏:“不,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就這麼死的,他答應過我,要給我一世繁華,要爲我放棄河山,他什麼都還沒有做到,他憑什麼就這麼離開我!”
花花沉默的站在一旁,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冷晨死了的話,那麼現在暖晨也就死了。
“容容,你節哀……”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竟然只變成了如此蒼白無力的一句。
明輝頜首,垂直的弓下腰,慢慢後退,表達自己對冷晨最高的崇敬,對他而言,冷晨或許不是一個好丈夫,但絕對是一個好帝王!
冷晨說的不錯,身爲帝王,就必須要承受寂寞,享受孤獨。
“不,你們都離開!他根本還沒有死,你們憑什麼這樣說!”花容容歇斯底里的站起來,她的眼淚已經苦幹,只剩下濃密的血絲蔓延在眼白之中,讓人憂心忡忡。
花花不忍的看着她:“容容,你不能這樣。”
“你給我出去!”
發瘋似的咆哮,現在的花容容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她只想多跟冷晨待一會兒,哪怕只有一會兒。
因爲現在的冷晨,還熱着。
熱着,就說明他還眷戀着自己,不肯死去。
花容容相信,死死的相信着這一點!
深深的嘆了口氣,花花對明輝使了一個眼色,兩者一前一後,走出了房間。
“晨,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了,你就不要再玩躲貓貓的遊戲了,醒醒,好不好呢?”花容容打理好冷晨額前的一縷亂髮,笑容可掬的看着他,輕柔的聲音,彷彿讓人感覺不到一絲煙塵世俗的味道。
然而,冷晨的雙眼依舊緊緊閉合。
他還遊歷在那種奇妙的狀態之中。
他彷彿聽見一個聲音在呼喚自己,可是,他卻沒辦法給這個聲音做出迴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惶恐的打量四周,不斷的奔跑,又不斷的歇息,因爲他根本就找不到出口。
然後,腦海裡又出現了一聲呼喚。
花容容也聽到了。
可她不敢相信。
是暖晨!
砰地一聲,房間門被推開,花花驚喜的神情首先露了出來,然而當他看到仍舊緊閉雙眼的冷晨時,卻吃了一驚,像是失了魂兒一樣,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不可能的。”
隨後,暖晨跌跌撞撞的闖了進來,他的臉色依舊不好看,可他的生命跡象還非常強,最起碼,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花容容看着眼前這一切,驚呆了。
精靈族大長老說過,兩個人都是由上官晨分裂而成的,生命同源,其中一人喪失生命,另外一人也絕對不會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
可現在,奇蹟就是發生了!
“冷晨他怎麼樣?”暖晨呼哧呼哧喘着粗氣,似乎非常的疲憊,他蹲下來,用力問道。
“……他死了。”花容容怔了好久一會兒,才喃喃說了一句,“你感覺怎麼樣?”
“先不說這些,容容,我剛纔彷彿感覺到了冷晨的呼喚,也許……希望我猜的沒有錯吧,你先到旁邊去,讓我來看看,好嗎?”不知爲什麼,看到暖晨那雙柔和的雙眼,花容容狂躁不停的心,就覺得平撫下來,她鬼使神差的站在一旁,靜靜的看着兩個人。
注視着冷晨,就好像注視着另一個自己,暖晨的眼神,突然變得像是落日,厚重而憂傷,他輕聲說:“既然我們心中都執着着同一份愛,又何必這樣呢?”
沒有人回答。
可暖晨知道,自己聽見了回答。
他擡起頭,眼睛裡氤氳了淚水,看到這些晶瑩,花容容變得驚慌失措起來,生怕暖晨也會突然間離開自己一樣,她想撲過去,卻看見暖晨伸出手,示意她停下來。
“容容,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暖晨說出了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更讓花容容七魂嚇跑了六魄,眼前一黑,竟然直挺挺的昏了過去。
花花眼疾手快,飛速的移動到花容容的身邊,扶住了她軟綿的身軀。
然後,他感覺到身後,彷彿照射出了刺眼的光芒,想要下意識的回頭看看,卻險些被這光芒灼傷眼睛,花花只好抱住花容容,背對着光芒,死死地支撐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花花睜開眼睛的時候,花容容也睜大了雙眼,然而,那雙眼睛卻是那樣的昏暗空洞。
“容容,你別嚇我,好嗎?”還以爲花容容是被巨大的痛苦給折磨的癡傻了,花花連忙問道。
花容容的眼神逐漸清澈,她努力思索起剛纔發生的一切,突然問:“暖晨怎麼樣了?”
現在,她只剩下了暖晨,絕對不能再出現任何的變故!
還好,暖晨還站在原來的位置,笑容可掬,看樣子,什麼都沒有發生,什麼都沒有改變。
可是,冷晨卻死了。
花容容的雙眼重新變得暗淡下去,她低垂下頭,把視線移到冷晨的身上,然後……
冷晨呢?
離奇的事情發生了,地上竟然空空如也,她根本就看不到冷晨的屍體,別說屍體了,就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留下。
“花花,冷晨到哪裡去了?”
“我……我不知道啊,我記得剛纔他還在這裡的!”花花也覺得這簡直太荒謬了,難道說屍體還會自己跑了不成?
他們兩個人的視線,同時定格在了暖晨的身上。
想要找出冷晨的下落,唯一的希望,就在暖晨的身上了。
誰知道,暖晨卻露出一抹熟悉的笑容:“容容,我不是在這裡嗎?”
“你……是冷晨,還是暖晨?”花容容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夠用了,眼前這個上官晨,眼神之中透着一股邪魅,卻又溫暖如春,複雜的眸色,讓人一時間根本就分辨不出他到底是冷晨還是暖晨。
“我的名字叫做上官晨。”
當這個名字被他說出來的時候,花容容的心,在那剎那間,又漏跳了一拍。
這一次,她足足怔了一盞茶的功夫。
“你是說,上官晨回來了?”花容容忍不住問道。
“你答對了,我回來了,我上官晨,回來了。”上官晨走上前去,抱住了花容容的身體,熟悉的氣息鑽入鼻翼,花容容突然覺得世界好安靜,真想讓時間就停止在這一刻。
現在的上官晨,給人的感覺,猶如是陽光包圍的一種成熟。
難以遏制的魅力,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根本就讓人難以抗拒。
突然間,花容容在他的懷中發起了脾氣,她用力捶打着上官晨的胸膛,言語間是嚶嚀的味道,聽不出一絲憤怒:“你真的要把人給嚇死了!”
如果讓她再來一次的話,她寧願剛纔死的那個人是自己,也不願再經歷這麼一次了!
突然間,花花驚喜道:“我明白是爲什麼了,將死的冷晨在靈魂深處,激發出了對容容的深切愛意,這種愛意,立即就引起了暖晨的共鳴,這正好就符合了他們之間重新合體的要求,加上暖晨的身上流淌着饕餮的血液,所以冷晨也因禍得福,繼而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