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堯被殺的那天,我不在營內,倖免於難。聽聞,季允徹和季允硯都被曲嘯天給抓來了沛林,向國主邀功。真是諷刺,倒戈相向的荒謬,竟然發生在齊堯這種老謀深算的人身上。
千算萬算,都敵不過命吧。
季允徹想做國主,連我都不恥呢。
沒有流一滴眼淚,我整理了行裝便趕往王府,想要找到南宮楷,告知他一切。他對南宮璇定是真心,我相信,若是他知曉我的苦衷,必會原諒我。
——只是,我沒有料到,他確實是原諒了我;但,也只是原諒了我。
“你來做什麼?”纔剛剛踏入大廳,見到我坐在椅子上,他開口便是一句冷冷的話語,讓我的心涼了一截。那晚的事情,他還是耿耿於懷麼?
我起身,乖巧地向他行禮,他看了我一眼,也不說話,便坐了下來。我走到他身邊的椅子旁坐下,也不顧他的冷淡,只是平靜地說了一句:“哥哥不認識璇兒了麼……”
“你……你說什麼……”他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震驚,反而閃避着我的目光,把頭偏到一邊,側臉的僵硬甚至讓我覺得他早就知道,只是不想承認……
他知道我是南宮璇?他……怎麼會知道……就算是猜測,也不可能這般認定……難道,齊堯也是因爲這件事暴露的嗎……
斂去疑惑的神色,我深深呼吸,努力讓自己鎮定。“哥哥,璇兒以爲……哥哥一眼就能認出璇兒呢……”
“爲什麼?”他猛地轉頭,扼住我的手,目光裡含着悲痛的色彩,“爲什麼要離開?爲什麼要以‘齊緗’的身份接近我?!”
“我以爲哥哥懂呢……”手腕的疼痛讓我不禁蹙眉,心裡的疼痛卻是真正傷害我的利器。“璇兒喜歡哥哥,璇兒想嫁給哥哥,哥哥不知道麼。”
“你……我們是兄妹,何來嫁娶之說!”他又怒又氣,將我的手狠狠甩開。力道之大,讓我的手生生地撞到了椅角,疼得我叫出聲來。“璇兒——”他一驚,忙忙將我的手握住。“你……沒事吧……”
“哥哥,每次受傷,璇兒都會向你撒嬌……那個時候,哥哥可疼璇兒呢……真沒想到,這個時候,弄疼璇兒的竟然是哥哥。”
眼淚一滴一滴落了下來,在他面前,我總是
這般軟弱。只有在他面前,我才能如此毫無防備地將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示出來。他握我的手漸漸鬆開,目光也逐漸深邃起來,那樣的他讓我很是不安。
“哥哥……璇兒沒有想過,要傷害誰……璇兒只是,只是不想失去哥哥啊……”見他不說話,我心裡的不安越來越濃。咬着脣,我將齊堯找我的事情一一向他道出,只希望他聽後能夠明白我的真心,我的苦衷……
他的神情那般痛苦,讓我心裡直直生疼。我的聲音越來越低,底氣也越來越不足,對上他那樣深邃的眼神,我竟然不知所措。待我說完,他足足沉默了半晌,才盯着我幽幽道:“你可知,爹因爲你……因爲你的猝死……離開了人世……”
“我……”我一時語塞,竟然心虛地說不出話來。南宮雄的死,我若是內疚,也只是片刻。這是這一刻,聽哥哥這樣說我,心真的痛的好厲害……這世上,除了哥哥沒人能傷得了我……此時此刻,碰上哥哥這般責備和痛苦的眼神,我又該如何是好……
“爹孃泉下有知,情何以堪……”他冷笑一聲,徹底擊碎了我的心。情何以堪……他又何曾想過我的感受……沉默……沉默……那個時候,只要我一難過,你就會哄我的不是嗎……爲何我們現在,成了這般模樣……
“璇兒……”正當我傷心之際,他的聲音突然柔和了起來。我擡頭,便見着他淡笑着看着我,眼裡又是無奈又是憐惜。“璇兒,若是可以,做回‘南宮璇’吧,當作一切都未發生……爹孃知道,也會欣慰的……”
“做回……南宮璇?!”我訝異。來不及體味這句話的深刻含義,我只沉浸在他原諒我的喜悅之中。“哥哥,你願意原諒我嗎?!”
“如果爹孃還在……也會原諒你的。因爲……你是我們最疼愛的璇兒啊……”他動情地喚出聲,又招來我一臉的淚水。我是他們最疼愛的璇兒……還好,他還記得我是他最疼愛的璇兒……
“哥哥……”我撲進他的懷裡,好多好多的壓抑和委屈在這一刻崩潰。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我哭着向他撒嬌的那個時候。每次一哭,他就沒轍,只能將我擁入懷中,給我最溫暖的安慰……“哥哥……真好……真好……”
“璇兒……慶幸你選擇了回頭,爹孃知道,
也會欣慰的……”他淡淡地開口,語氣飽含着觸動。“待雲國國主處理完這個案子,我就帶你回家……身邊有你和落兒,我便滿足了……”
哭聲在那一剎那戛然而止,我的手也僵在那裡,一時間腦袋“轟”地炸裂。
“南宮凝落……她……你要帶她回去?!”害怕聽到他的回答,卻不得不問出口。他沒有意識到我的悲憤,倒是咧開嘴笑了起來。“落兒已經答應做我的妻子,幾日後便會同我回風國……你們之間雖然有過誤會,但是相信……”
“那個賤人!”我狠狠打斷他的話,目光陰鷙起來。不理會他的驚詫,我推開他的懷抱,挺直了腰身。“呵,哥哥要娶她麼?”
“璇兒……我知曉你的心意……只是,我對你的關愛,只限於兄妹之情……我……”最不想聽到的話又一次傳到了我的耳中,我跪倒在他面前,滿臉淚痕,用近乎乞求的語氣道:“哥哥,璇兒求你……求你不要和她在一起……璇兒求你了……璇兒求你了……”一會兒悲憤,一會兒哀傷,感覺精神就像分裂了一般……能傷我至此,也只有他南宮楷了罷……
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看我眼神那般複雜,讓我的心更加淒涼。
“我……不可能放棄她……”
“那就放棄我?!”再次站起身,我想要努力抑制住內心的悲憤,卻還是一掌打在了桌子之上。桌子被我擊出一道裂痕,我卻絲毫不爲所動。
“璇兒,別胡鬧……”
胡鬧?!他竟然說我胡鬧……我對他整整一十五年的感情,被他說成是胡鬧……爲了他我可以犧牲世上所有的東西,他說我是胡鬧……
呵,原諒一直以來,我都是在……胡鬧。
“哥哥,放心,璇兒不會再胡鬧了。”悽然一笑,我靜靜地倒在了地上。漸漸閉上的眼睛裡,好像有他的影子印下……他那驚恐的目光,夾雜着悲痛嗎……就算有悲痛,也只是失去一個妹妹的悲痛吧……
生亦無歡,死有何懼。
奈何我一世相思,竟無處可置……
匕首插入身體的疼痛,我竟然感覺不到呢……
因爲,心,早已死掉了不是嗎……
南宮楷,來世,我們不要做兄妹了,好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