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王府,淳于燕扶袖坐於窗前,緋衣前傾,骨節分明的右手握着狼毫筆,在身前鋪着的京都厚宣上重重落下一筆,起點成風,落筆有韻,遒勁有力的字鋪開來,是一個“善”字。
窗前燭火一躍,他微擡眉,放下狼毫筆,取過一側的潤溼的錦帕仔細擦過手間,道:“你實在不必翻窗進來。”
花驚瀾瞥了一眼他桌上的字,一個旋身靠在他的案前,道:“這麼晚了還練字,什麼事讓你平靜不下來?”
淳于燕牽起她的手坐到茶桌前,將燒開的水注入茶壺,直到茶葉全部散開,茶香溢出,他舉手倒了兩杯才道:“要離開燁城一段時間。”
“喵嗚……”桃花從桌下跳到淳于燕膝蓋上,舔嘴討喜。
淳于燕撫摸着它柔軟的毛,道:“去樓蘭國。”
“女子國?”花驚瀾喝茶的動作頓了頓,心下也覺得怪異,五國之中,僅僅樓蘭國皆與其他四國相鄰,國力最弱,且是女子掌權,樓蘭國男子較少,兵力也該是最弱,竟不知道這樣的一個國家,如何在虎狼環伺的環境中殘存下來。
淳于燕頷首,如秋水般清洌的眼眸注視着她,“你有心事?”
花驚瀾“唔”了一聲,不置可否,目光卻纏在桃花身上,道:“要借你的靈獸用用。”
淳于燕扶額,故作憂傷,“我原以爲你是來看我的,看來是表錯情了。”
花驚瀾笑了一聲,伸手去抓桃花,桃花睜着綠油油的眼睛豎起全身的毛怒視着她,巴巴地往淳于燕身上靠。
一把掐着它的脖子把它提了過來,花驚瀾笑眯眯地說道:“聽說貓肉是酸的,不知道真正是什麼味兒……”
桃花“喵嗚”一聲,耷拉着尾巴趴在了她懷裡。
“這隻神獸你從哪兒弄來的?”花驚瀾笑問道。
“機緣巧合,最初我並不知道它是神獸。”淳于燕目光柔和,看着淺黃色的光暈下,抱着貓兒的女子。
“跟玻璃一樣,”花驚瀾綻開笑容,“還沒長開,也不知道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據說神獸體態愈大,成形所需時間越長,桃花只用了一月,玻璃現已經半年有餘,你大概也可以猜猜。”淳于燕抿了一口香茶。
“嗯,還沒問,你去樓蘭國做什麼?”花驚瀾東拉西扯地,又岔開了話題。
“兩年一度的慣例而已……你要走了?”淳于燕見她起身,不由問道。
花驚瀾撓着桃花的肚子,走到窗前,看到樓宇上人影一晃,笑了笑,道:“你府裡的侍衛還真勤快。”
淳于燕輕笑,“你來這一盞茶的功夫了,竟然無一人察覺,這些懶東西,等着收拾了。”
花驚瀾眼珠一轉,狡黠之色一閃而過,“我先走了,等你回來我們再聊。”
話剛說完,人已經消失在了窗前,就如來時一樣,只有燈火跳動一瞬。
淳于燕走回房中,取下書案上的一個卷軸,輕輕鋪開,描摹清晰的玉佩呈現在泛黃的畫紙上,一個狀似彎鉤,一個狀似月盈。
天邊一輪明月,追風、逐雨兩人隱匿在王府的樹影中,背對背,各自看守一面。
“你有沒有發覺,王爺最近變了。”逐雨問道。
追風動了動,道:“的確是變了。”
“王爺以前最喜歡看的就是五國山河圖,現在竟然成日描着花驚瀾的畫像。”逐雨嘆道,“相國寺的高僧果然沒有說錯,花驚瀾這人,不是個福星,就是個掃把星。”
追風在花驚瀾手裡吃了兩次虧,頗有感觸道:“可嘆咱們王爺偏偏就喜歡上了她,日後成了我們主母,指不定把王府折騰成什麼樣子。”
“王爺對她上了心,她倒對王爺不冷不熱的……”逐雨抿着脣正不滿時,突然就看到對面一個白影飄下來,黑髮張揚,白牙森森,竟然十分像花驚瀾!
“咱們王爺有什麼地方配不上她,倒是她,放蕩的樣子跟以前一樣……”
逐雨看着走近的人,連忙揉了揉眼睛,果然不是幻覺,他連忙拉了拉追風。
追風沒有回頭,絮絮叨叨道:“王爺志存高遠,花驚瀾雖然武功天賦出衆,但非正非邪,做事又毫無章法,我害怕終有一天她會拖累王爺……”
逐雨扯得更厲害,頭上冷汗一顆一顆往下滾,他本來想出聲提醒追風的,但花驚瀾晃着白森森的牙齒對他比了個噤聲的動作,他是當真不敢說了,追風,兄弟真是對不起你了!
“太子剛剛葬下,朝裡的官員披風而動,正在二皇子與王爺之中徘徊,此次去樓蘭國,說不定是一個契機……王爺不會讓那女人同行吧……”追風頗有憂慮道:“若是她惹出事來,豈不是王爺還要給她善後?”
花驚瀾聽着聽着就笑了,她原本以爲淳于燕身邊的鐵血侍衛平日裡至少是不苟言笑啊,沒想到私下裡話還挺多,不僅多,而且臭,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喵嗚……!”桃花悠哉地叫了一聲,追風渾身一個激靈,頓時會意過來,連忙轉身跪下,道:“屬下妄議朝政,請王爺責罰!”
“不僅妄議朝政,還非議他心儀之人,更該罰!”花驚瀾抱着桃花,走他眼跟前。
追風剛要請罰,才聽這聲音不對,眼皮子底下的鞋子也不對,擡頭一看,正對上花驚瀾閃爍不定的目光,背脊不由一顫。
“你說這些話我要不要如實跟淳于燕說說啊?”請注意,如實兩個字加重了語氣。
追風頭皮發麻,“花小姐若有吩咐,追風定當萬死不辭!”
“不會要你命的。”花驚瀾眨眨眼,追風抖三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