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勾麗是大楚的附屬國,向大楚進貢美女是義務,美女跟每年歲夜裡的其他東西一樣,屬於物而非人。這些屬於皇帝的貢品,自然有皇帝分派,賞兒子,賞臣子,剩下的就全部收到後宮去,不是當妃嬪,而是當宮女。
偶爾有一、兩個封妃,已經是恩寵的極限。不管受不受寵,在高勾麗的孃家都跟着飛黃騰達。但更多的進貢美女們,成了默默無聞的宮女,皇帝過世之時,跟着殉葬。
“奴婢李金珠……”
“奴婢李銀珠……”
“拜見王妃。”
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姐妹花跪了下來,神情有幾分惶恐,咬字也有些不清,到底把自己的名字說清楚了。許多高勾麗美女都不懂漢語,啞巴似的過了一生。
“快請起。”蘇錦秋微笑說着,怕她們聽不懂,又擡手示意。
兩人惶恐起身。
蘇錦秋看向帶她們過來的大太監,笑着道:“勞煩大人走一趟。”
大楚的太監素來很牛叉,武林高手都有,眼前這位雖然不知道名號,卻是上午才見過的,就在永昌皇帝身邊,看身上服飾,應該是近身大太監。
“不敢當,奴才給皇上辦差。”大太監低頭說着,神情雖然恭謙,卻不像魏公公那樣。帶着自己的傲慢,認真恭謙,只是他辦差的態度。頓了下又道:“皇上還讓奴才傳話給王妃,要好生侍候王爺。”
蘇錦秋輕笑着,果然是宮中大人物呢,辦個差事還要兼威脅主子,換個旁人只怕要被唬着了。微笑着道:“我記下了,定會好好侍奉王爺。”
大太監領人宮人退下,李金珠和李銀珠更顯得手足無措,蘇錦秋笑着打量她們,果然是一模一樣的雙胞胎,東方人長相,稍有些不同。十五、六歲那樣,高勾麗雖然不是大國,特意選出來的美人,肯定有幾分姿色。
只是放到後宮裡,實在說不上多出色。大楚的后妃們都是一階階選秀選上來的,是真·美人云集之處,除非是傾國傾城,不然實難讓人印象深刻。
“你們坐吧。”蘇錦秋微笑說着,看着這對姐妹花,心中不自覺得有幾分同情。
作爲貢品被自己的國家獻出來,然後被隨意賞賜,可以說從踏出國土的那一刻,她們就不再是人,而是一件東西。
宮人端來兩個矮凳,兩人謝恩坐下,規矩倒是周全。一般附屬國送歲貢都在三月左右,她們進宮應該有一個月了,宮中嬤嬤們肯定有教。
“學了多少漢話,能跟宮人交談嗎?”蘇錦秋先問重點,來自異國他鄉首先就是交流,通話無障礙了,再開始說話也不遲,不然說了聽不懂也沒什麼意思。
李金珠咬字不清地道:“跟着嬤嬤們學過一些,能聽懂。”
“噢,那就接着學吧。”蘇錦秋心裡有數了,估計是入選之後現學的,也就是簡單的會話。便對崔嬤嬤吩咐道:“那就繼續教吧,總要學會說話了。至於住處……我也是初到乍到,嬤嬤覺得住哪裡合適?”
被問到的崔嬤嬤也顯得很猶豫,看着蘇錦秋的臉色道:“東西配殿雖然空着,但初進這屋裡,也沒有封號,把後罩樓收拾出三間來,也足夠了。”
益智齋只是所三進院落,蘇錦秋住的是最後一進。前頭兩進是男人的活動範圍,最後這一進只剩下東西配殿,算是正經主房。王妃之後還有側妃,還有夫人,雖然現在還沒有,卻可以先把房子空出來,虛席以待。
兩個外番美女先住後罩房,若是元鳳喜歡,睡幾次之後給升職了,之後再搬到配殿,禮法上說也是能說過去的。
蘇錦秋想了想道:“配殿既然空着,何必委屈她們,王爺召興也不方便。既然是姐妹,那就都住東配殿吧,還要勞煩嬤嬤們打點。”
崔嬤嬤聽得心中舒口氣,笑着道:“王妃仁厚,寬待下人,老奴這就去。”
其實侍妾住哪裡,完全是女主人的意思。現在又沒有旁的人,皇上賞下來的美人,住配殿也沒什麼問題。蘇錦秋年幼,無法侍寢,另外安排人侍寢也是必需的。就是沒有這個賞賜,蘇錦秋自己也得準備。
只是這時間趕的緊了點,新婚頭一天,兩個美人送過來了。現在就看蘇錦秋的氣量大不大,其實大不大的,皇帝賞的,哪個能退回去呢。
李金珠和李銀珠聽得似懂非懂,看崔嬤嬤帶她們走,連忙起身給蘇錦秋見禮。
蘇錦秋笑着道:“差了什麼只管來取,有什麼想吃的菜,只管讓小廚房做。侍候的宮女們也都用些心,她們不太懂漢話,那就多說幾遍。”
“是。”崔嬤嬤連聲答應着,臉上笑容燦爛。
不管蘇錦秋是真寬厚,還是心計頗深,蘇錦秋這樣的應對方式,都是很對的。後宮的女人大度是必需的,就是王妃裡被賜死的,前魏王妃可不是特例。
崔嬤嬤帶着兩個美人走了,蘇錦秋輕輕嘆口氣,剛看到兩個美人的時候,她一時間是有點沒反應過來。實在是平民當久了,剛入宮廷還不太適應裡頭生活,習慣性拿外頭的規矩對比宮裡的。
賞個宮人而己,在宮裡,天下至高無上的皇帝,王爺跟前,根本就不是事。
“剛纔傳話的大人,是皇上跟前的哪一位?”蘇錦秋問着魏公公,太監的事,他肯定比嬤嬤們門清。
魏公公笑容有點僵,卻是笑着道:“是馬大人。”
“噢……那怪不得呢。”蘇錦秋馬上明白,這位馬公公就是魏王妃姐姐的對食。想想鳳池和元鳳的關係,看齊王這邊不順眼也正常。
不過這位馬公公,還有那位夏尚宮,真有那麼大膽子,永昌皇帝還沒老糊塗,鳳啓與鳳池早就成年不說,皇孫都要選妃了。
魏公公只怕蘇錦秋不知道,連忙道:“馬大人是打小侍候皇上的。”
說他是永昌皇帝跟前第一號紅人都說的過去,連鳳啓也讓他三分,皇后見了他也是和顏悅色。除了太后之外,宮裡唯二不對他太當回事的,鳳池是一個,元鳳是一個。
蘇錦秋聽得點點頭,貌似有幾分奇怪的道:“只是賞兩個美人而己,隨便派個什麼人來就好,沒想到馬大人還親跑一趟。”
不但親自跑了,還特意說那樣的話。外國進貢的美人,跟枕頭被子沒什麼區別,就是一件牀上用品。當然就是她這個齊王妃,在永昌皇帝眼裡只怕也是個牀品。當然不只是她,其他女人也是一樣,正經選秀,娶進門的兒媳婦,一句話就賜死了。皇帝死時殉葬的女人就更不用說,那是成批成批的殺。
人權?呵呵,在皇帝面前講人權,跟找死是一回事。還得記得未出閣時,教導嬤嬤特意跟她說過,在宮裡想活着,那就不要把自己當人,實在沒人會人把當人。
永昌皇帝作爲一個皇帝,就是再沒有氣度,真看她不順眼,直接賜死。給兒媳婦塞小妾,那是後宅糊塗老太太的做法,永昌皇帝還沒有到這種程度。從來只聽說後宮妃嬪們爲了爭寵玩宮鬥,沒聽說皇帝也玩這些的。
會賞美人,更不是故意難爲她,都沒有把她當獨立人看,如何會在意她的感覺。估計是看到她之後,覺得她年齡太小,不能很好的牀上侍候,怕委屈了元鳳,便大揮一揮,那多賜幾個牀品。
至於元鳳用着不好,殺了或者另外送人了。沒事,兩個牀品而己,天下都是皇帝的,這兩個不好,那就再挑十個八個,總是能挑到滿意的。
魏公公神情閃爍,強笑着道:“馬大人敬重王爺。”
“呵呵……”蘇錦秋笑了起來,看向魏公公道:“你是齊王殿下的人,就是齊王殿下不會居久宮中,他想收拾個奴才還是輕而易舉的事。”
正常高門大戶對奴才最多打一頓,或者趕出去,鬧出人命畢竟不好。皇宮之中,卻是隨時可以把奴才拖出去仗斃。遇上元鳳這種主子,可能就親自動手了。
魏公公馬上跪了下來,一臉惶恐地道:“王妃饒命,奴才王爺,王妃絕無二心。”
“我諒你也不敢。”蘇錦秋冷聲說着,遇上元鳳這種主子,敢有二心的確實不多。道:“我就是有些好奇,馬公公爲何叮囑那些話?”
送了兩個美人,又說什麼好生侍候。假傳聖旨肯定不敢,但有時候一句話會因爲傳話人的態度不同,而產生不同的效果。馬公公那樣高傲的說,很有種惡婆婆欺負小媳婦的感覺,要真個不懂事的小姑娘,肯定會以爲永昌皇帝對她有多大的成見。
要麼嚇得哭哭泣泣,要麼就是一肚子屈委,反正不管反應,心情都不會很好。等元鳳回來,十之八-九要影響到他。
或許這就是馬公公想要的。
“奴才……奴才真的不知道。”魏公公急得滿頭大汗,他也覺得很奇怪,但其中原由,他如何敢猜呢,真的猜不透。
萬一說錯了,那……後果太嚴重了。
蘇錦秋笑了起來,看着魏公公道:“起來吧,我只是隨口一問,你倒是很乖巧。這樣很好,不知道的事情不會亂說。搬弄是非,多嘴多舌的奴才我和王爺不喜歡。”
奴才蠢笨一點並不可怕,怕的是比主子還有主意,天天說不了的閒話,弄不好就把主子帶歪了。就像永昌皇帝,要不是那位馬公公,對鳳啓的也許不會那樣。
魏公公本以爲會被責罰,沒想到蘇錦秋笑了起來,一副輕鬆的模樣,情緒轉折之快倒是讓他怔住了,滿頭大汗是消了,背上冷汗卻是流了下來。
“謝王妃。”魏公公說着,從地上起來,卻是一言不敢發,只站到旁邊。
這是厲害主子,絕對大意不得。尤其小小年齡,卻能把人心玩動與股掌之間。一怒一笑之間,讓人冷汗直流。
蘇錦秋也不看他,只是端起茶碗,拿碗蓋潑着茶鍾,輕輕笑着道:“進了益智齋的大門,就是我和王爺的人,總是能護你們周全。以後分府出宮,你們要是願意跟着,或者另外養老之所,皆可以。”
“是,奴才們定當誓死爲主子效力。”魏公公表態說着,心情更是顫抖。
原本以爲只要在元鳳跟前保住小命就好了,現在看來還要再加上一個。稍有不好,被這位小王妃拖出去仗斃絕對有可能。
把奴才們敲打一番,蘇錦秋也覺得乏了,本想到下午到益智齋各處看看,只怕要明天了。歇了中覺,丫頭們侍候着洗着臉,崔嬤嬤就進來回話,李金珠和李銀珠已經安置好,連侍候的人都配好了。
“侍寢的事吩咐了嗎?”蘇錦秋說着,牀品已經送上門了,她也安置妥當,元鳳要不要睡就是他的事了。
崔嬤嬤看着蘇錦秋的臉色道:“剛剛送進來,就要……”
就是民間新婦進門頭三天,新郎官也一定得在新房。就是蘇錦秋不能圓房,讓元鳳去睡美人,似乎也有點不太妥當吧。
“預備上吧,王爺要回來了。”蘇錦秋笑着說,頓了一下道:“我年齡小,該有她們來分擔,只要王爺喜歡,一切都好說。”
至於嫉妒,目前爲止她還沒有這種情緒。宮廷風雲變幻,第一件事是要活下去。她現在連奪嫡的事情都沒什麼興趣,齊王妃走馬上任頭一天,先把自己的生存環境摸清楚了,還有跟元鳳的關係,一定要找到一個平衡點。
不讓元鳳去睡別人什麼的,這不是她目前該做的事情。弄不好元鳳還以爲她太小氣了,只是睡兩個牀品而己。
“什麼東西我喜歡?”元鳳的聲音從門口傳過來。
崔嬤嬤等人立時列隊,蘇錦秋也站起身來,笑着道:“皇上賞了兩個美人給王爺,我安置在東配殿了。”
“高勾麗的嗎?”元鳳隨口問着,語氣十分不當回事,好像送的不是兩個人,就是兩個枕頭。
蘇錦秋心裡嘆息,元鳳自小長於宮闈,指望着他拿女人當人,果然是要求太高了。臉上卻是笑着道:“是,皇上疼王爺。”
“叫過來看看。”元鳳笑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