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長袍,青巾包頭,長劍縛於背後。女扮男裝,扮不好就會有人妖效果,放到蘇懷玉身上卻是最合適不過。英姿颯爽,俐落異常。以前蘇懷玉說自己在勾欄裡如何吃的開,蘇錦秋原本是不信的,此時卻是真信了。
女裝不能把蘇懷玉的全部個性優點發揮,男裝換上,必須是男女通吃。
“姑姑……好帥啊!”蘇錦秋忍不住說着。
蘇懷玉挑挑眉,更添幾分邪氣,笑着道:“叫什麼姑姑,得叫相公。”
“噗~~”蘇錦秋笑了出來,道:“好吧,相公,我們走吧。”
蘇懷玉前面領路,雖然是在齊王府裡,卻是作賊一樣,一路走小道。通過後花園,直到后街上,只見一輛破舊小馬車在旁邊停着。
蘇懷玉扶着蘇錦秋上車,自己在駕車位置坐定,又對車廂裡的蘇錦秋道:“坐好了,我好久沒駕過車了。”
蘇錦秋趕緊抓住旁邊扶手,就聽外頭一聲馬鞭聲響起,車子直衝了出去。
“姑姑……相公,慢點,慢點……”蘇錦秋忍不住喊着。
馬車一路狂奔直向外城走,直到平民區,蘇懷玉把速度放慢了下來,眼睛看向兩邊店鋪招牌,又問:“叫什麼名字?”
“吳家醫館。”蘇錦秋說着。
蘇懷玉一邊看,一邊問:“你身上哪裡不適,非要這樣出來看病?只要你說一句,元鳳能把京城名醫全請來。”
“就是想讓外頭的醫生瞧瞧。”蘇錦秋說着,道:“元鳳安排的醫生,我總擔心他們不說實話。”
這些日子以來,她己經請了幾個大夫診過脈,大夫們的口吻一致。她本來不該置疑,只是心中疑慮己起,她就要弄個清楚明白。
是必須得清楚明白。
蘇懷玉忍不住道:“蘇家是子嗣艱難,但是你看穆老太太,你的姑奶奶,生兒育女並無半點妨礙。”
蘇家的問題應該是在兒子身上,女兒好像並無妨礙。
蘇錦秋沉默一會才道:“總要瞧過大夫才曉的。”
正說着,蘇懷玉看到吳家醫館的招牌,兩間門面,出入來往的皆是婦人。
吳家醫館是祖傳手藝,卻女不傳男,專攻婦科。前前任館主還被召見宮成了醫婦,現任館主吳大娘雖然沒有祖上的本事,但在當地也是一代婦科能手。
蘇懷玉把馬車停到旁邊,扶着蘇錦秋從車上下來。
進到店裡,吳大娘就迎了出來,蘇懷玉笑着道:“我妹妹身上不適,勞煩大娘給瞧瞧。”
“兩位裡面請。”吳大娘笑着讓兩人進裡間診室。
蘇錦秋把手放到脈枕上,吳大娘看看蘇錦秋白玉似的纖纖手指,搭脈之後卻是疑惑道:“小娘子無病,到醫館做什麼?”
蘇錦秋道:“不瞞大娘,我與丈夫成婚一年,總不見有喜……”
吳大娘笑了,道:“小娘子這是憂心過度了,你身體很好,又如此年輕,只見把心放寬了,孩子肯定會有的。”
“只是我……”
吳大娘擺擺手道:“殊不知,你越是着急,影響到心情,孩子越是不會來。許多人都是這樣,總是要生,卻生不出,抱養一個帶着養養卻有了,多是因爲心急的緣故。”
“大娘確定我身體無礙?”蘇錦秋問。
吳大娘肯定的點點頭,道:“小娘子身體很好,調理都不需要。”
蘇錦秋又道:“大娘不知,我父親爲獨子,我又是父親獨子,幾代單傳,我總是憂心自己。”
“那是兒子的問題,與女兒無關。”吳大娘說着,再次道:“小娘子就放寬心吧,你身體無礙。”
蘇懷玉聽得鬆了口氣,道:“我就說了,你身體很好,而且你們才成親多久,何必心急於孩子。”
蘇錦秋臉上神情卻是越來越難看,問:“會不會是因爲我丈夫……”
吳大娘想了想問:“你夫婿家中兄弟姐妹多嗎?”
“很多。”蘇錦秋說着,元俊卿和鳳啓都很能生,永昌皇帝的子女也不少,皇室當中……除了鳳池,沒人不能生。
不過鳳池,很有可能是自己不想生。
“那小娘子就不需擔心。”吳大娘笑着道:“小娘子只管把心放寬,孩子自然就來了。”
蘇錦秋卻是執意問:“若是男子無育,有法治嗎?”
“這……總要診過脈才曉的。”吳大娘說着。
蘇錦秋拔下頭上的銀釵,放到吳大娘面前,道:“此事關係到我一生,還請大娘細說。若是男子確診無育,是不是沒有絲毫辦法。”
吳大娘神情顯得很猶豫,道:“生兒育女乃是人的本能,確診說不能生……小娘子的丈夫看過大夫嗎?”
一般來說大夫說話都會留幾分活口,尤其是生育之事,真的說不準,女子四十纔開懷的都有。若是大夫把話砸死,確診無育,那是身體有重要問題,而且絕對無法治癒那種。
蘇錦秋的心一點點往下沉,皇宮大內那麼多御醫,天下最好的名醫都在那裡,若是己經確診……
吳大娘看蘇錦秋臉色難看,也知道情況不妙,寬慰她道:“天下名醫那麼多,小娘子莫要着急。”
蘇錦秋強撐着站起身來,有幾分自言自語的道:“不用了。”
到哪裡去找比御醫更牛的神醫,更何況元鳳自己都放棄了。
從醫館出來,豔陽當空照,蘇錦秋卻覺得全身發冷,腳下好像有千金重,讓她完全走不動路。
蘇懷玉下意識的扶住她,道:“現在情況不明,也許是他暫時不想要呢。”
蘇錦秋搖搖頭,道:“元鳳性格,我很清楚。他若是暫時不想要,自會跟我說明。”
眼前有鳳池,將來有太孫鳳鳴,都會是大麻煩。但以元鳳的性格,若鳳鳴真是麻煩,他只會殺了鳳鳴。絕對不會因爲鳳鳴而讓自己絕後。元鳳從來都不是奉獻的人,根本就不會如此讓步。
他們感情那樣好,她那麼期待孩子,元鳳清楚知道,又如何會因爲鳳鳴而讓步。
更不用說那次大夫診完脈後,元鳳的體貼愛護,更像是愧疚。我不能給你孩子,那我就儘可能的對你好,用其他方法補償你。
蘇懷玉扶着蘇錦秋上車,蘇懷玉心情也跟着煩悶起來,蘇錦秋是蘇家最後的血脈了,若是她無子女……絕家就徹底絕後了。道:“吳大娘不是說了嗎,生育乃人類天性,沒有不能生的。機緣巧合,多努力一點,也許就有了呢。”
“要是一輩子都沒有呢?”蘇錦秋反問,像是問蘇懷玉,也像是在問自己:“我不可能跟他和離,另外再嫁,我就想要個自己的孩子……”
現代還有試管嬰兒,實在不行還能離婚,她跟元鳳……
蘇懷玉也被蘇錦秋的想法嚇了一大跳:“孩子而己,沒有孩子女人不是一樣過。”
“我想要個孩子……我真的很想要個自己的孩子。”蘇錦秋說着。
不是爲了未來有依靠,也不是爲了指望他將來給自己養家送終。男孩女孩都無所謂,她只想要個自己的孩子。一個女人想當母親,這不是很正常,很理所當然的事情嗎,爲什麼她就不行……
因爲太愛元鳳,所以沒有孩子也無所謂?她好像還沒有愛到這種地步……
“你……你不會想借種吧。”蘇懷玉忍不住說着。
“……”蘇錦秋好半晌才道:“姑姑,你想太多了。”
馬車緩緩行駛起來,蘇懷玉默默駕車,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借種什麼的……
蘇錦秋心情說不出的煩燥,滿肚子的話想說出來,滿肚子的火想噴出來,反而連說話的*都沒有了。這些天來,元鳳只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她也是一樣,有些話題,沒有辦法開啓。就好像那層窗戶紙,大家都明白,仍然糊着那層紙,因爲一旦捅破了……
來的時候,她甚至於還在想,也許是她的問題,畢竟蘇家子嗣這樣艱難。元鳳也許是心疼她,不讓大夫跟她說實話。她還想着,蘇家子嗣是難了些,但總是有的,她總還有希望。
結果……她完全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元鳳。若是御醫都己經確診,那就是絕對沒希望了……
接下來的生活,滿心的期望,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連王府都不想回。
無子,元鳳自己肯定也不想,身體有問題,非人力不可爲。這些大道理她很明白,但她如何能馬上心平氣和麪對元鳳。
她真的很喜歡小孩子,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跟相愛的人結婚,然後生兒育女,是婚姻的一部分,也是生活的一部分,爲什麼她不能完整。
蘇錦秋思緒亂飄着,馬車卻是停了下來,前頭傳來怒吼聲:“你家收了我十兩銀子,把女兒賣於我,現在又要將她另嫁,是何道理。”
蘇錦秋不自覺得掀起簾子一角往外看,只見前頭大紅花轎落地,本來的迎親隊伍被攔了下來,擡轎的轎伕都不見了,只有女方家的人在,花轎裡傳來新娘的哭泣聲。
說話的是個胖子,五大三粗,符合惡霸的一切描述。身邊跟着一羣家丁,打手,十分不善。
“這是怎麼了?”蘇懷玉有幾分好奇。
一般情況下,出了這樣的事情,圍觀羣衆從來不少。就算是惡霸搶親不敢管,也擋不住人看,現在倒好,街上乾淨的很,連個露頭都沒有,實在不符合常理。
蘇錦秋看看周圍,仍然是平民區,若是官家找平民麻煩,確實沒人敢看。不過一般高門大戶的公子哥們,就是紈絝些,最多就是逛勾欄,捧戲子,若是不小心路遇平民,起了衝突,可能會找人麻煩。正常情況下,紈絝公子哥們也不會找平民的麻煩。
平民不是賤民,他們也有人權,若是事情鬧大了,御史參奏一本,也是吃不消。更何況高門大戶裡的樂子都玩不完,找平民的麻煩,尋不出什麼樂子來。
眼前這隊人馬,似乎就是找平民的麻煩,而且看其穿戴,很富貴,但也是十分的暴發,恨不得把金磚頂頭上,顯擺我有錢。
“我家小女自幼就定了人家,更何況我家家境富餘,如何會賣女兒。”女方中走出一個長者,四十幾歲,應該是新娘的父親。又道:“更何況小女丑陋,國舅爺是何等人物,如何能看上她。”
“國舅爺?”蘇懷玉驚訝,不禁回頭問蘇錦秋:“這是皇后的孃家人?”
蘇錦秋搖搖頭,皇后孃家早就封侯,一家富貴榮華十幾年了,不可能還如此。像這種自封國舅爺的,最有可能是哪個后妃的家人,平民后妃嘛,女兒進宮之後,不管什麼位份,都可以自封國舅了。道:“回府後馬上派人過來,我們先走。”
這種事情還是讓官家出面比較好,一次解決事情。不然事情鬧大了,女方家還要京城繼續呢,難免又找麻煩。
“不急,看看再說。”蘇懷玉說着,她向來愛打抱不平,更何況此時她心裡正窩着火,有人免費送上門讓她打,她正好可以出出氣。
此時就聽胖子喝道:“你家接了我的銀子,你女兒就是我的人,正好轎子也有了,我現在就把人擡走。”
說着一聲令下,手下家丁就去擡轎。
蘇懷玉眉頭皺了起來,轉頭對蘇錦秋道:“手絹給我。”
蘇錦秋把手絹遞給她,只見蘇懷玉對摺之後,把臉蒙了一半,對蘇錦秋道:“坐着等我。”
話完,蘇懷玉輕踩馬車,輕功飛出,落地之時,長劍拔出,姿勢瀟灑俊帥,武功更是展示的淋漓盡止。這不是她愛顯擺,而是一般情況下,對方看到她這樣的身手,自然就退了,她也就不用出手。
那胖子先是一怔,隨即喝道:“哪裡來的鳥人,別耽擱爺的事,快滾開。”
蘇懷玉擡手出劍,用劍身橫拍了胖子一下,胖子一下子被打到地上。
“給我抓住他。”胖子大怒,一聲怒喝,手下的家丁齊擁而上。怒聲道:“爺的妹妹就是當今太孫妃,你敢管爺的事,爺就讓你不得好死。”
蘇錦秋聽得心念一動,太孫妃?
“太孫妃?不知道是哪個?”蘇懷玉說着,宮裡皇后,太子妃還排不完呢。太孫當皇帝,還不知道什麼時候的事,她連太孫妃姓什麼都不知道。
嘴裡說着,手腳卻是沒閒着。不過劍乃利器,正常情況下蘇懷玉並不想見喜,打這些家丁反而有點礙事。
胖子從地上披起來,見家丁把蘇懷玉圍住,只以爲蘇懷玉要被抓住,得意的笑道:“哪個敢壞爺的事,爺讓他死全家。這個小娘子我是要定了,我現在就上了她,看你能奈我何……”
說話間胖子就開始脫衣服,直奔向轎子裡,就聽裡頭傳來女子的驚呼聲。那胖子尤嫌不足,抓住新娘的頭髮,一把拽了出來,陰笑道:“轎子裡哪裡有街上來的痛快,我當着你爹你孃的面,把你奸了,看你……”
一語未完,蘇懷玉踩着家丁的頭一躍而起,劍鋒橫掃而過,胖子的人頭直飛了出去,鮮血頓時直噴出來,新娘子一聲尖叫,直接暈了過去。
蘇懷玉眨眨眼,回手收劍,十分無辜的道:“劍,果然是兇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