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侃神情不耐地杵在車站一邊,已經連續地過去了兩輛公車,他一開始來的時候還跟着排了隊,後來見車站上全部的人都上去了也根本擠不滿一輛公車,就索性躲到了一邊,也省得每次還要從排裡退出來。
倒不是他有站了排卻不上車的古怪嗜好,也不是他坐個公車還要挑挑哪輛能上哪輛不能,而是他說好了要在這裡等徐茵茵的,她沒來,他自然也就不能一個人上車。
緣分有時候可以與惡作劇同義。
沒有與徐茵茵重逢之前,陶侃曾經想過,兩個人也許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了,儘管他一直惺惺念念地記着這個名字。
可真等到再遇了,才發現原來兩個人不但唸的是同一所大學,就連兩家都不過只相距十來分鐘的腳程。
這樣的事情說起來似乎巧得不能再巧,可其實卻早該猜到。
念過同一所小學的兩人,家自然是不會離得太遠。
而本地又只有這樣一所不錯的大學,如果選擇在本地念書,那簡直是唯一的選擇。
這樣一計算起來,倒是從前不相逢的日子纔算是蹊蹺。當然,也可能是已經相逢過無數次,只是沒有彼此認出罷了。
基於跟徐茵茵之間的彆扭關係,陶侃在理智上其實並不是那麼想要跟她太過靠近,畢竟兩人每次在一起的時候,他不知爲何都好像傻子似的,竟做蠢事。
可老天爺就像是故意整他,兩個人在學校的時候總是能不經意地碰上,又總是發生一些稀奇古怪的誤會,現在連徐茵茵寢室的同學都知道她有一個傻傻的小學同桌,而那就是他陶侃。
本來,他以爲好不容易學校放了假,大家各自回家了。就算兩家近,可他不出門,就窩在家裡,天天進遊戲裡殺殺她,那就總不至於會有什麼危險了。
可沒想到莫可和戚墨陽竟然閃電結婚,使得他不得不往A市再跑一趟。
當然,去A市是沒有問題的,參加婚禮他也是十分樂意的。可問題卻在,徐茵茵也是要去的。而上一次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彼此都知道對方是自己小學同學了,那這整個一趟路程,來來回回的,照顧徐茵茵的任務自然也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陶侃嘆了口氣,忍不住又扭過身子往茵茵家的方向看了一眼。
倒不是茵茵遲到,而是他自家老媽是個急性子,知道他還要來等茵茵,早半個小時就把他給攆出門,結果卻害得他在這裡苦等。
終於差五分鐘就到約定的時間時,茵茵母女終於出現在了陶侃的視野之內。
他沒想到茵茵媽竟還出來了,趕緊衝她們迎了過去。
到兩人跟前,他看兩人合力拎了個大旅行兜,趕緊一把接過來,“阿姨好,您拎的什麼啊,我拿吧。”
“誒!”茵茵媽是個一看就很知性的女人,保養極好,見到陶侃立刻露出一臉欣喜的笑意,也不客氣,便把旅行兜遞給了陶侃。
陶侃接過來一掂,還真是相當地沉,也不知道里面裝的什麼。
茵茵媽笑容滿面,看陶侃一腦門子的汗,趕緊從隨身的手袋裡掏出一包面巾紙來,抽出一張,就跟對自己親生兒子似的,擡手幫他把汗擦了,“等久了吧,都怪茵茵,我讓她早點出來早點出來,她非跟我說還沒到點兒。你看,”她轉過頭,似嗔似喜地瞪着自家閨女,“人家陶侃早在這兒等你了吧!”
茵茵也不答話,就那樣帶着一慣地懵懂表情安靜站在那裡。
茵茵媽轉過頭來,又笑道:“行了,那小侃,我們家茵茵就麻煩你多照顧了啊。”
陶侃雖心裡實在不樂意接受這活兒,可此刻也只能笑容可掬地點頭應是,“阿姨你放心,我一定照顧好她。”
“誒,行,那就謝謝你了。”茵茵媽滿意地點了一下頭,“那我也就回去了啊。”
“好,阿姨再見。”
揮手看着茵茵媽走遠,陶侃拎了旅行包往車站走,茵茵就不說話地跟在他身後。
等到了車站,站到等車的隊伍裡,陶侃才把旅行包往腳邊一放,用袖子抹了把額頭,不耐煩地問:“你這帶的什麼啊?我們是去參加婚禮,又不是去竄門,帶上份子錢和一張嘴不就完了,你帶這麼多東西幹嘛?”
茵茵低頭看了眼旅行袋,又擡起頭來看看陶侃,“裡面是蘋果。我以前跟晴天和嬌喘說過我們家這邊的蘋果好吃,說有機會要給她們帶去嚐嚐。”
陶侃一翻白眼,確實他們家這地方盛產蘋果,比別地方的都要脆甜多汁,可蘋果這東西再好吃它也就是個蘋果,他真沒看出來這哪兒都有的東西值得徐茵茵大老遠地帶去。他忍了又忍,終於還是一字一字地咬牙問了,“我說、你、不、嫌、沉、嗎?”
茵茵表情認真,“沒事,我媽說有你。”
陶侃被自己剛提起來的一口氣噎到,頓時後悔自己就不該問徐茵茵這麼蠢的問題。
他打定了主意不再跟徐茵茵說話。
可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她沒來的時候過去了太多輛車,以至這會兒等了半天都不再來一輛。
陶侃安靜地站了半晌,也一直忍着不去看站在他身後的茵茵。可就好像是背後有隻小蟲一樣,讓他總是惦記着身後。
終於,他想起來臨放假前兩人那次讓他不快的見面,他回身,惡聲惡氣地問:“上次見面你怎麼不跟我打招呼?”還一臉好像不認識他似的就從他對面走過去了,還害他被一起走的男生們嘲笑,問他是不是惹“他小學同學”生氣了什麼的。
茵茵擡頭,卻像根本不記得那所謂的上次見面似的,“嗯?什麼時候?”
陶侃咬牙,“就考試最後那天,你們從文科樓裡出來,我們往文科樓裡進的時候!”
“哦。”茵茵領悟了似的點點頭,可隨即又用疑惑而又一本正經地表情迴應,“不是你大上次見面的時候讓我以後都裝不認識你的嗎?”
陶侃咬了咬牙,他自己都已經能聽到牙齒相磨那可怕的聲音了,可對面的徐茵茵卻讓是一臉懵懂無辜到讓人想暴揍的表情。
可他,卻偏偏又拿徐茵茵沒轍。
最後,他只能重重地從鼻腔裡哼了一聲,把頭扭回來。
然而公車還是不來。
兩個人又靜默地站了半晌。
陶侃不時狀似不經意地往後瞅,可茵茵是站在他正後方,除非他把頭整個扭過來,根本就看不着她,可那樣的話,也就不叫不經意了。
忍了好半晌後,陶侃終於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他撓頭,問茵茵,“對了,莫可和花落到底是怎麼突然要結婚的啊?他倆什麼時候在一起的?難道不是一直在追又沒怎麼追着的狀態嗎?這可是七郎彙報給我的。”
“嗯……”茵茵想了想,然後搖頭,“不知道,不過莫可姐懷孕了。”
“誒?”陶侃大訝,“誰的?”
茵茵奇怪地白了他一眼,“當然是戚哥的。”
“啊,對。”陶侃的眉頭整個擰起來,雖然口中稱對,可他實在是沒弄明白:既然是沒怎麼追着,那怎麼孩子都有了呢?而且,以前他沒想過,現在想來,“沒怎麼追着”,這“沒怎麼”加在“追着”前面,那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就在他冥思苦想的當口,久候不至的公車終於慢慢悠悠地駛到了站前。
因爲這一趟車等了太久,排早就已經有些散了,人也比前兩次多了幾倍。
陶侃和茵茵排得並不算靠後,可前面有不少人根本沒有排隊,而一有人加塞兒,排就完全散了。
等陶侃回神的時候,車門前早就呼啦啦擠滿了人羣。
陶侃擡眼看了一眼,就這架勢,他和徐茵茵還能不能上去這趟車恐怕都要成疑。
再不多想,他趕緊一手拎起旅行包,另一手自然地向後邊拽住了茵茵的手,拉着她一起往前擠去。
茵茵猛然被拉住,楞了一下,然後微微地翹了翹嘴角,跟着陶侃往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