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俺不想落在那些貪官們的手裡,那樣死得憋屈。老程求大將軍,給俺一個痛快,能夠死在大將軍的手裡,俺老程這輩子纔算沒白活啦!”
他粗豪的話語,誠摯的眼神,都在說明,他很認真。
在場的將士們都怔住了,神色複雜地看着他。
幾座破爛帳篷裡紛紛涌出大量的人,卻是經過治療情況好轉的山匪們,他們把外面說話的聲音都聽在了耳中,能夠行動的,全都掙扎着出帳,來到樂正毅身前,跪在了程老大身後,七嘴八舌地說道:
“大將軍,我們不怕死,怕的是死得窩囊!”
“求大將軍砍了我們的腦袋,我們願意和大哥一起,共赴黃泉!”
“俺殺了好幾個貪官污吏,纔要俺一顆腦袋,值!”
將士們再一次悚然動容,這樣的山匪他們還是頭一次見,見人人泯不畏死,義氣爲先,這正是他們素日裡最爲敬佩的品質。
對這樣的一羣山匪,他們心中升不起半點殺意,但是將令兵從,這羣山匪的命運,還要交給大將軍來決斷。於是人人轉頭看向樂正毅,等他示下。
樂正毅面沉如水,一雙眼睛擋在頭盔的陰影下,看不出他的半點心思。他目光冷凝在程老大身上,沉默不語。
楊昊和鄭錚對視一眼,他二人對這程老大憨厚爽直的性子很是喜歡,忍不住開口爲他求情:
“大將軍,剛纔那夥來歷不明的隊伍攻打咱們軍寨,程老大那批留在咱們寨前當人質的弟兄們,不但沒和對方一起動手,反而幫着咱們的人和那支隊伍相對抗……”
樂正毅的目光對着他冷冷一瞥,楊昊不知不覺地住了嘴,低下頭。
他也知道自己的理由有點牽強,因爲程老大那批弟兄雖然人多,但赤手空拳,又是一羣烏合之衆,打起仗來,屁用沒有!
真正擊退了那支隊伍的,靠的還是他們黑衣鬼團的將士們那可怖的實力。
樂正毅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裡也在爲難。
他來到山寨之後,親眼所見,這程老大並沒有說謊,他們之前確實就是一羣普通百姓,所謂官逼民反,也是爲此。但是其情可原,其罪當誅。
他身爲朝廷一品大將軍,奉旨前來剿滅,如果他要是放走了這夥人,這匪沒有剿滅,傳了出去,他樂正毅的黑衣鬼團威名何存?
他樂正毅的面子可以不要,但是黑衣鬼團的赫赫之名決不容有損!這是他麾下的將士們用十年的血命換回來的榮譽,讓敵方聽了聞風喪膽的英名,豈可爲了區區的山匪,而毀而一旦!
他的左手一擡,凌空一抓,地上一柄鋼刀倏地跳起,落在他手中。
這手功夫,震得一地的山匪全都瞪大眼,驚掉了下巴。
自己的眼沒花吧?這地上的刀怎麼會自個兒跑到大將軍的手裡?
這、這是變戲法兒麼?
他們只顧着驚奇,半點沒覺得害怕可怖。
楊昊和鄭錚,還有樂正毅手下的將士們,卻齊齊倒吸了口冷氣。
他們太瞭解大將軍啦,他這是動了殺機!
看來這夥兒山匪的命,今天當真是要送在大將軍的手中,但是,就像他們自己說的,能被大將軍親手殺死,那也是他們想都想不到的榮譽!
將士們心情複雜,所有人的視線全都集中在大將軍手中舉起來的鋼刀上。
刀鋒映着陽光,白芒耀眼,大夥兒都屏着呼吸,大氣也不敢透,人人都知道,只要大將軍一刀揮下,這些人頸中的鮮血馬上就會染紅雪亮的鋒刃。
“大將軍……”楊昊和鄭錚張了張嘴巴,盯着大將軍手中的刀,卻沒發出聲音來。
這種時候,求情也沒用,大將軍要砍誰的腦袋,就會砍誰的腦袋!
程老大和山匪們也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他們全都擡起頭來,個個挺胸,脖子伸得直直的,絲毫不以馬上要身首異處而感到害怕。
眼見樂正毅一刀揮下,馬上要有數顆人頭落地,現場的氣氛冷凝到極點,連每個人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辨。
“大將軍,請刀下留人!”
驀然間,一個清脆的聲音鑽進了衆人的耳朵,就像是一道清泉流過,讓衆人身子一抖,卻又覺得很是舒服。
這句話立馬緩和了現場緊張的空氣。
一聽到這個聲音,楊錚和鄭錚二人齊齊舒了口氣,鬆開了替那程老大等人捏着的冷汗。
太子妃一開口,讓他們登時信心大增。
衆人的目光全都轉向了若水。
在衆目睽睽下,若水從容走近,她先是看了程老大等人一眼,程老大眼中露出感激之極的神色,張着嘴巴,眼中蓄淚,卻是說不出話來。
他沒想到太子妃會出面爲自己求情,自己只是個扶不上牆的爛草根,對方卻是身份尊榮、高高在上的太子妃,自己還中了奸人的計,險些害了她的性命,要是說她不對自己恨之入骨,自己已經謝天謝地了。
至於她爲會己求情,他就是連做夢也沒敢想過。
若水目光淡然地從程老大等人的臉上一掠而過,見他們果然和自己判斷的一樣,神色坦然,那些話顯然是出於真心。
這樣一羣重義輕生的人,就這樣死在樂正毅的刀下,太過不值!
更何況他們確實是有逼不得己的理由。
至於樂正毅嘛,雖然他面無表情,鋼手高舉,若水卻感覺不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身無殺氣,說明他心中也無殺機,他並不想要這些人的腦袋,但形勢所逼,他不得不做。
若水的眼珠一轉,已經想明白了樂正毅有所顧忌的原因。
真是笨蛋!
她心中嘀咕,明明不想殺人,卻爲了區區名聲非要逼着自己殺人,這不是故意爲難自己嗎?
他就不能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來?
笨,真是笨!
她揚起嘴角,淡淡的一笑,轉頭看向樂正毅。
樂正毅眼睛微眯,也正在看着她。
“太子妃,你想爲山匪求情?”他低沉着聲音,一股無形的壓力緩緩釋放開來,讓在場的將士們都心中一寒,不由自主爲太子妃擔心。
大將軍的聲音就像是沉鬱悶重的雷聲,每每當大將軍用這種聲音說話的時候,都代表着即將滾滾而來的雷霆咆哮。
若水微微一笑,從容說道:“不!這夥山匪殺官搶糧,確是死罪!我不爲他們求情!而是覺得大將軍就這麼一刀砍死他們,太過便宜了他們。”
什麼?
在場的人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瞪着若水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這、這是他們人人尊敬的太子妃嘴裡說出來的話嗎?
程老大嘴角露出一絲苦笑,這樣纔對,太子妃就算再寬宏大量,也不會這樣以德報怨,她恨自己,原是應該的,不管她想要自己怎麼死,他都沒有半點怨言。
鄭錚是個火爆性子,聽了若水的話,臉脹得通紅,連脖子都粗了。
他用一種不認識的眼光看着若水,氣鼓鼓地道:“太子妃,你、你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來!我鄭錚萬萬沒想到,你、你竟然是這樣……”他用力握了握拳,把剩下的半截話努力嚥了回去,卻呼呼地喘着粗氣,氣憤難平。
楊昊雖然沒有說話,但那目光中的冷淡和疏遠卻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來。
就連樂正毅也是大出意料之外,沉聲問道:“你說什麼?”
若水直視着樂正毅,清清楚楚地說道:“我說,大將軍,不能就這麼便宜的讓他們死了。”
樂正毅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那該讓他們如何死法?”
“自然是……”若水的眼珠轉了轉,拖長了聲音看了眼程老大。
程老大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馬上又挺起了腰板,大聲道:“太子妃,您要把俺老程身上的肉一片片剮下來吃了,俺都認!誰讓俺老程對不起您。”
山匪們紛紛對老大投以鄙夷的眼神,心想,老大您多久沒洗澡啦,您身上那泥厚的,只怕太子妃剮下來的不是肉,是您身上那層厚厚的泥皮吧!
若水也覺得一陣麻酥酥的,她掉開目光,看向樂正毅。
“大將軍,他們都是犯了死罪的人,既然早晚都是死,與其讓他們死在您的刀下,污了您的寶刀,倒不如您把他們這些人帶到戰場上,我相信,程老大他們更願意爲國捐軀,戰死沙場,這比死在大將軍的刀下更加光彩!大將軍,您認爲我說的對嗎?程老大,你們的意思如何?”她轉頭瞅着程老大。
聽了若水的這番話,所有人都露出驚歎的表情。
原來太子妃竟是這個意思,這當真是兩全其美的好法子。
楊昊和鄭錚很是慚愧,不好意思地垂下頭,不敢看向若水。
程老大和他身後的山匪們都激動得兩眼發光,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樂正毅,顫聲道:“大將軍,只要您一句話,程老大和衆兄弟們願意爲大將軍、不,爲咱們東黎拼死沙場,就是掉了腦袋,俺們也不怕!”
山匪們羣情激涌,大聲叫道:
“求大將軍收了俺們吧!俺們誰都不怕死!”
“我們願意爲大將軍拼死效力!”
“只要讓俺們上了戰場,俺殺一個夠本,殺一雙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