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幻象迷魂(三)
生下孩子後不久,那女子又開始了忙碌。
生活又歸復了平靜,她每天都會到店裡去,但與過去不同的是,她中午還要回來一次,給自己的孩子餵奶。
當她把那個又白又胖的娃娃,抱在懷裡,敞開衣襟,胖娃娃就會嘎嘎笑個不停,並歡天喜地地撲上去,咕咚咕咚地喝奶。
每當這個時候,陳文龍就會站在一旁,看着她們娘倆,沐浴在正午陽光的情景。
在白晃晃的陽光,穿過窗頭,照進屋子裡時,會使得那女人的肌膚,白得象雪,整個人也變得越發的美麗動人了。
有時微風拂過,會把一綹的頭髮,從她的頭上,吹落下來,遮住她的眼睛,讓她感覺不適的時候,陳文龍就會從她的身後,抽掉她頭上的金釵,替她將頭髮挽上去,又將釵子插上。
適時,屋子的裡面,迴歸於一片的寧靜,連窗外葉落的聲音,都能清晰地聽到。
他們恩愛相待的場面,也是溫馨而美好,處處都透着天倫樂趣。
直到又一年的時間,過去後。陳文龍的孩子,出落得是眉目分明,十分的可愛。
小傢伙已經開始蹣跚學步,嘴裡咿咿呀呀地說着,誰也聽不明白的話。
他高興的時候,會齜着兩顆雪白的小門牙,拍着小手笑笑。
抱在懷裡,渾身都是濃濃的乳香,彷彿他的血管裡,流着的,不是血液,而是奶汁。
如此憨態可掬,着實令人忍不住心中的衝動,想在那他嫩白的小臉上,親上一口。
這個萌萌滴小男孩,也是陳文龍夫妻二人,緊攥在手心的一塊珍寶。
小小的嬰兒,好似是上天對人間的眷顧,將一個落魄的男人,一個喪夫的女人,緊緊地聯繫在了一起。
日子如河牀裡的水,就這麼一天一天,緩緩地流淌而去。
陳文龍一直沉浸在,混沌的天倫幸福當中。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的妻子,做好飯菜之後,便早早出了家門,一直中午也沒有回來。
等到了傍晚,別人家的煙囪,早就冒起了炊煙,卻還是不見那女人的影子。
孩子一天沒有吃奶,餓得是哇哇直叫。
這讓陳文龍的心裡,更加地焦急,他並抱着孩子,一遍一遍地到門口去眺望。
可是,每次來到門前,他都發現,他的妻子沒有回來,仍就是不見其的身影。
天黑了,街道上的市場,應該早已停止了交易,可妻子還沒回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提心吊膽地等到半夜,才聽到院子裡,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
不一會兒,門開後,他的妻子,終於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只見她的手裡,正提着一個革囊,滿臉的臉色蒼白,頭髮散亂,意態惶恐。
陳文龍見了,不禁嚇了一大跳。他對自己的妻子,非常的理解,知道這女人,在平時有着泰山崩倒於前,而色不變的氣度,今天這是怎麼了?
不待他發問,他的妻子便道:“我有一個仇人,刻骨銘心,痛徹骨髓,這麼多年披肝瀝膽,一直想報仇雪恨,總也沒有機會,今日,天賜良機,終於如願以償。”
“大仇得報,此地不宜久留,我要即刻離開京城,望君保重,今後好自爲之!”
“這座宅子,已經不再是租住,我花費了五百兩銀子,將它購置了下來,契書就在屏風裡。屋子裡的服玩器用,也都送給你了!”
“此後浪跡天涯,這孩子我不方便帶走,他是你的骨血,望君好好待他……”
面對他的妻子,一連串的話語,陳文龍聽了,宛若晴天霹靂,他的幸福生活,就這麼毫無徵兆地結束了嗎?
突如其來的衝擊,使得他呆立在屋子中間,半天也不能動彈。
那女子看着他那呆若木雞的樣子,也是潸然淚下,一時之間,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可是,不管陳文龍如何地苦苦挽留,她都不爲所動,執意要走。
這沒過一天的功夫,就發生瞭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任誰也不能接受。
陳文龍趁那女子,擡手拭淚的時候,並解開那她放在几案上的革囊,只見裡面,盛着一個血跡斑斑、齜牙咧嘴的人頭。
此情此景,着實駭人,讓猝不及防的陳文龍,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
那女子擦乾眼淚,紅着眼睛,微微一笑,說:“夫君不要多慮,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事同你沒有關係!”
陳文龍聽後,老臉上一紅,正要開口,卻見這平日裡、舉動如弱柳扶風的女子,提起裝着人頭的革囊,走出房門越過牆頭後,飄然而去了。
來如飛鳥,去如絕弦。
陳文龍想開門出去送她,卻發現早已經來不及,他的妻子,已然離去。
在風涼露重的院子裡,他呆呆地望着漆黑的夜空,回想着與妻子種種的幸福時光。
那個兩年來,與他同牀共枕的女人,他那孩兒的母親,竟然會有如此的身手!
一想到此處,他並尤爲地自責,原來一直以來,他從來就沒有真正地去了解過她。
夜風習習,陳文龍在院子裡,來來回回地徘徊,他腳步顛躓,心如亂麻,腦子裡彷彿堵了一團絲絮,怎麼理也理不清。
她走了!她走了!她就這樣走了!
她那般的決絕,讓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他的心裡,好像被一把鑿子,鑿了一個巨大的空洞,在冷風呼呼地穿過時,會令他有一種絕望般地疼痛。
此時此刻,陳文龍的內心深處,忽然有了一種莫名的失落,說不清爲什麼,只是在他的心裡,不停涌起了一陣陣地後怕。
他怕看到自己妻子的離去,怕自己的孩子,沒有了母親的陪伴,更怕他自己會失去感情上的依靠。
他越想越怕,在幡然醒悟之中,他不禁又想起很多的東西。
陳然無期,愛人離去,曾經的海誓山盟,亦會分開。
在生命中總會有無數個身影,擦肩而過,可不是每個相遇的人們,都能凝結成相守,也不是每個相邀的人們,都能轉化成相知。
一輩子那麼長,生活中變數那麼多,有時還是天真,總以爲會永遠陪着走下去的那個人,居然只能陪伴一段短暫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