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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 不愧是兩口子。
薄春山只是提了要整頓纂風鎮,擴大纂風鎮合作商行的數量,就被顧玉汝由點及面洞悉了他真實的意圖。
他真有點驚喜了, 卻又不意外她能猜到, 因爲很早以前他就知道她很聰明, 甚至比他還聰明, 只是礙於是個女兒身, 她並不喜歡出太多風頭。
就好像當初救他老丈人,功勞都被她歸在他身上了,但其實他就是個聽吩咐的, 負責給她打下手的。還有平時他的一些定計,很多都是她幫他出謀劃策, 補充不足。
千言萬語, 化爲一句。
“顧玉汝, 你真是我肚子裡蛔蟲。”
她翻了他一眼,他忙討好又道:“我也是你肚子裡的蛔蟲。”
她纔不想當蟲呢, 要當他自己當。
這麼大的人了,還要撒嬌。
“你真打算動榮祥號?現在會不會太早了?”
其實打從薄春山跟她提到榮祥號,又提到這榮祥號彙集了多家大晉海商勢力,同時也是他們控制着東海範圍內,所有從大晉出來的貨源。顧玉汝就有種預感, 薄春山遲早要動榮祥號, 但沒想到這麼快。
話的重點不在前面, 而是後面那句控制着東海範圍內所有從大晉出來的貨源。
纂風鎮之前小打小鬧, 自然不惹人注意, 實際上榮祥號又哪能控制所有從大晉出來的貨,可能佔了八成以上, 又有縱橫東海無忌的海盜,這些海盜其實也是榮祥號的天然合作伙伴,又替他們篩掉了一部分,剩下的其實就是些小雜魚,無傷大雅。
可薄春山要擴大纂風鎮的生意規模,那不用說必然雙方會對上,而且很明顯薄春山的目的可不僅僅只這麼一點。
“現在是有些早,但等纂風鎮真正擴大到能威脅榮祥號的地步,也就差不多了。而且我跟陛下說好的三年,三年其實沒有多長的時間。”
顧玉汝沒想到薄春山真把三年放在心上了,怪不得他要多管齊下,六橫島算是一頭,寧州邵元龍那是一頭,如今苗雙城將遠赴倭國,又是一頭,現在又加上纂風鎮,更不用說還有縣裡的民兵團,以及幾處巡檢司。
“那你現在人手夠用?”
就不提寧州那,另外幾頭可全憑薄春山一力支撐,反正顧玉汝是怎麼算,他手裡的人也是不夠的。
果然提到這點,薄春山也露出頭疼之色。
“下面人倒是不缺,就是管事的人。”他頓了下,道,“這趟苗雙城去倭國,他大嫂不放心要一同去,如今纂風鎮那全憑着苗家和姚家撐着,他二人一旦走,只憑着姚清一人,我恐怕是獨木難支。”
“不過我跟苗雙城說了,等纂風鎮攤子支起來他再走。他這趟去倭國,空着手去自然不行,還要帶些貨,這些貨光憑纂風鎮現在合作的商行可供不了,所以他也答應了。至於以後,以後再說吧。”
以前薄春山不覺得,可現在隨着他攤子越鋪越大,手裡能用之人就緊張了。六橫島那,他若是不去,再過陣子光憑刀六一人是絕對不行了。成子留在定波的民兵團裡,這是他的私心,他的家和妻子親戚們都在這裡,有自己的人也能便宜些。虎娃則在巡檢司,熊瑞和鐘山也在巡檢司。
薄春山覺得他應該把手下調整調整,不過成子和虎娃他們,能當將,卻當不了帥,統管不了大局,這也是出身所致,都沒讀過多少書,其實他現在手下缺的不是別的,而是能獨當一面的人。
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事情總要一步步的來。
兩人並未就這個話題說太久,而且現在顧玉汝身子一天比一天重,薄春山也不想讓她勞心費神太多。
而接下來的日子,就在顧玉汝安心養胎,薄春山定波和纂風鎮兩頭跑漸漸渡過了。
.
最近在明州府商界裡,流傳着一個小道消息。
這個消息但凡知道的無不諱莫如深,不願深談,卻又難掩欣喜之色,因此引起許多人的好奇心。
人就是這樣,你越不想他知道,他越想知道。
裴永勝就是如此。
作爲早年撈偏門出身,後來隨着年齡的增長、眼界的拓寬,裴永勝也意識到一個定波縣實在太小了,他就算再在這裡開十家賭坊妓院車馬行,還是賺不了更多的銀子,因爲這個地方本身潛力有限人也有限,生意還是要往外發展。
後來他扔下定波的生意,把龍虎幫交給自己的兒子和薄春山,其實很大一部分原因還是他把生意重心向明州府轉移了。
起步自然還是老行當,但他爲人謹慎,又低得下身段,漸漸也結識了不少行商,就這麼慢慢也找到了一條新路子——開牙行。
他開的牙行自然不是那種普通的,買賣人口或是房屋田地賣賣租賃,而是利用人脈關係將甲的貨,賣到需要的乙手裡。剛開始也就小打小鬧,兼帶着做幾筆,後來由於他手裡有車馬行,還代辦起起卸運輸貨物。
漸漸的找他的人越來越多,他也嚐到裡面的油水了,就正兒八經辦了一家牙行,專做此類生意。
其實到了此時,裴永勝也意識到,撈偏門雖然來錢,但受人鄙視,社會地位不高,所以近些年他倒把重心都放在牙行上,也在明州府裡有了不小的名聲。
這次的‘消息’還是裴永勝一個友人透露給他知曉的,說是他若是能抓緊這條路子,恐怕自此與以往再不相同。可他這個友人實力有限,自己都進不去,更何況是帶人。
裴永勝無法,幾番打聽之後,確定這是一個機會,便動用了手裡所有人脈,還許出了不少好處,才願意被人帶着同去。
而他也是臨到出行時,才知道他們這趟的目的地,竟是定波縣治下一個小鎮。
要知道,他可是土生土長的定波人。
……
“裴東家即是定波當地人士,難道不知這個纂風鎮?”
裴永勝略有幾分尷尬之色,道:“小弟恐是孤陋寡聞了,還真不知。”
說話的老者撫了撫鬍鬚,道:“其實你不知也是正常,這地處歷來神秘,雖我等與那幾家都是老交情,可人家怎可能把賺錢的路子告訴我等,只是時間久了,同處一地難免有所察覺,只是不想平白得罪人,才故作不知罷了。”
“那照宋老東家的說法,其實宋老東家等人也是近日才收到消息,還是那幾家放出來的消息?”裴永勝露出深思之態,“大家都爲商,彼此之間應該明白,沒人會把自己來錢的路子讓給別人,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
這位宋老東家便是這次答應裴永勝帶他同去之人,裴永勝也是花了極大的力氣,還動用了個和宋家大有關係的人情,宋家才鬆口。
宋老東家搖了搖頭:“這倒不會,其實來之前那幾家就透露了口風,是他們實力不夠,那邊需要更多的貨源,他們想着與其便宜外來之人,不如讓我們這些人分些粥湯。這次據說還有外地的客商前來,到底如何只有到了地方纔知曉。”
裴永勝心領神會。
他就說這宋老東家老奸巨猾,會突然鬆口答應帶自己同去,顯然有什麼目的,恐怕也是清楚宋家也許能在自己面前耍耍威風,在別人面前就不一定了,纔會拉自己合作。
不過合作也好,說到底以他的能力,來這地方還得有人帶,自然不會拒了這合作。
不提這些,二人很快就到了纂風鎮。
而如今的纂風鎮,顯然又和幾年前不一樣了。
不光鎮子本身進行了擴建,有薄春山的庇護,現如今纂風鎮行事也沒有那麼藏頭露尾了,鎮外的碼頭大變樣,而從碼頭到鎮子主體的路段,又修建了不少建築,也多了不少民居。
他們的船到了碼頭後,通過碼頭停泊的船隻,能明顯感覺到來此地的人恐怕不少。
下了船,宋老東家讓長隨去僱車,一行人坐車進了鎮裡,尋了個客棧住下,宋老東家就說要出去了一趟,尋人辦事什麼的。
顯然他此次能來,也是託了旁人的關係。
宋老東家一直到晚上纔回來,回來後他與裴永勝說,因爲現在的人還沒到齊,暫時還見不到這裡的主事者,但大致章程估計所有人心裡都有數。一定要提前做好準備,既然這次這麼多人來,對方肯定要進行挑選,如何從所有人裡脫穎而出,就是他們當下要考慮的。
可就他們這樣的實力,能到這裡來還得託人走路子,很多消息都是知道一些,不知道的更多,顯然不具備任何先天優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一時之間,兩人都十分茫然,倒生出一些這趟很大可能會陪跑,權當是來見識一番的心情。
之後數日裡,果然如二人所預料那樣,他們簡直就像無頭蒼蠅一般,渾身有勁兒也沒地方使,還是臨近的前一天晚上,宋老東家認識的那個人才告訴他們明天有個什麼見商會,讓他們到時候記得去。
到了當日,他們去了地方,是一座外表低調但內裡十分華美的宅子。
裡面雕樑畫棟,亭臺樓閣無不精緻,即使在明州府都是難得一見,誰也沒想到這裡會藏着這麼一處宅子。
而進去後更是讓他們大吃一驚。
他們被安排暫坐的地方是一處水榭,這水榭建得巧妙,分裡外兩層,就像一個大弦月包着一個小弦月,小弦月臨水,他們所在的大弦月是外面一層。
這處廳堂儼然是平時宴客之用,不光寬敞明亮,圍着四周還種了不少奇花異草,景色十分雅緻。
而讓裴永勝側目的不是景色,也不是其中的擺設,而是裡面所坐之人。
光他們進來後隨意一瞥之下,就見到好幾個平時他們想見都見不到的大行商。而靠廳堂右側,一扇湘妃竹屏風的隔檔之後,還有多人在低聲說話,顯然身份又比坐在外面的更高一層。
哪怕裴永勝早就心裡有準備,也不免驚駭。
讓他驚駭的不是別的,而是那種身份的人都只能坐在外面,那他們呢?
果然他和宋老東家被安排在一個角落裡。
可此時此景,二人又怎敢心生抱怨。
下人給他們上了茶就下去了,也沒人說叫他們來幹什麼,這見商會又是怎麼開。都不說話,裴永勝自然也不會出聲。
大家都喝着茶,時而和相熟之人低聲說幾句話,總體來說還是挺安靜。
這裡面安靜,外面若有動靜自然就有些醒目了。
裴永勝所在的位置,剛好在臨窗的一個角落,正好能看見外面兩側種滿奇花異草的小徑。
“苗家主呢?”
他看到一個黑衣男子叫住一個僕人問話,此人生得身材頎長,格外與常人不同一般。
莫名的,他覺得此人的身影有些眼熟,聲音也有些耳熟。
“回大人的話,苗家主正在裡面等您來見那些客商。”
男人應了聲,便揮退了僕人,朝這裡走來。
他應該是要去對面的小弦月。
人很快就走近了,裴永勝卻瞠目結舌,手裡的茶都灑了卻不自覺。
這位‘大人’是薄春山?是他曾經的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