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綰記得辭顏是極愛穿紫的,相處時也僅僅看過一兩次辭顏穿白,無論辭顏做如何裝扮,都是極好看的,但是月綰做出各種設想也想不出辭顏身着紅袍時的模樣。他好像一習風,一縷煙輕飄飄不留痕跡,如何能駕馭這般濃重的色彩?這一回,月綰是大開眼界。
紅色是張揚的顏色,穿紅色的人往往只會顯得赤色更爲豔麗,而如今的紅色喜袍只是顯得辭顏越發玉樹臨風。長長的銀髮蜿蜒而下,散落在紅袍上,幽紫的護額卸下,露出光潔的額頭,紅袍襯得銀絲髮亮,如同月光水色,面色也如越顯晶瑩白皙,如同用鬼斧神工細細雕琢出來的一塊兒美玉。燭火忽暗忽明,眼前辭顏的面容也隨着燭火的頻率時不時陷入黑暗之中,眼前的一切越發不真切。
辭顏撫上月綰的面頰,月綰本就時常穿紅,辭顏卻覺得此時的月綰是他不曾見過的,還記得當年月綰的紅衣綾羅如同天邊絢爛的紅霞,現在的月綰卻有着被歲月磨礪出來的端莊華貴,一席嫁衣,似乎使她完美的呈現處洗盡鉛華後的美感。
四目相對,月綰暗暗奇怪氣氛怪異,只好打斷,“嫁衣縫得不錯,這織女很是貼心,沒有錯往我的嫁衣上縫了盤龍紋,魔族的魔紋的確仿的的錯,只是這頭飾實在是太繁瑣了,還得請仙娥帶上。眼看着明天就要成親了,要改,也只能穿着這身衣服請織女動用針線了。”
辭顏知道月綰滿意,笑了笑,隨後道:“明天咱們就要成親,你待在這兒,我這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可往哪兒接你去?”
月綰一愣,方纔驚覺,“呀!那我趕快回魔界!”說着便提起裙襬要走。
“等等!”
月綰回頭,感到手腕被辭顏抓住,轉過身去,被辭顏帶到懷裡,身子被溫熱的氣息環繞,很是曖昧。月綰紅了紅老臉。
辭顏在月綰額上印下了一個吻,道:“你把鳳冠蓋頭都落下了,到時候還怎麼嫁我。”
月綰面頰已經紅得堪比十二月的紅梅,“是我疏忽了。”邊說着,房間裡的托盤邊一個挨着一個地飛了出來。
月綰本想走,可是辭顏仍未放手,兩具身軀相貼,檀香縈繞鼻尖,月綰無力也無心掙扎,只是任辭顏抱着。不知多了多久,辭顏還是放了手。
“明日再見。”辭顏撫摸着月綰的面頰,細細描繪着月綰的眉眼,柔聲道。
月綰踮起腳尖,朱脣在辭顏脣上輕觸,未等辭顏有所反應,便連同大大小小的托盤一起不見了身影。
辭顏無奈地笑了笑,立於空曠的大殿上,身形很是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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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綰覺得今日天亮的格外慢,她在魔宮的大殿上坐這坐着,無聊至極,案上的茶水涼了又涼,換了又換,侍女來來回回地走着,月綰看得心煩意亂,便讓所有人都退下了。一剪燈花炸開,飄了些火星,月綰注意到,卻不知從何處生出些惆悵。
天邊泛起魚肚白,月綰尋思着是該來人了,卻轉念又想到即使碎暮舍璃進來了有怎麼樣,還不是得等着神界的迎親隊伍從瑤池那一邊奏起震天的喜樂走到魔界,一想到這兒,月綰就有些焦急,細細品味了一邊這種情緒之後,月綰又覺得奇怪,自己爲何要急着把自己嫁出去?
這麼任思緒從這一處飄到那一處,從那一處飄到這一處,月綰終於看見大殿上進來了‘活物’。
是來爲自己梳妝的侍女!
月綰這纔想起地下大大小小的托盤,自己現在豈不是仍披頭散髮!那些侍女一齊行大禮參拜,嗓音柔柔地問安,月綰卻有些不適應,這種情形只有在十萬年前月綰還算熟悉,後來自己深居簡出,再沒有這種受衆妖鬼仙魔神朝拜的情形了。
月綰喚她們平身,侍女們也一個接着一個有序地拾起托盤,聚到月綰跟前,開始擺弄月綰的長髮。
“魔尊的青絲又黑又長,柔順至極,真是叫人羨慕。”其中一名侍女道。
“魔尊與神尊天造地設,情比金堅……”
“……”
無需多想,月綰就已經知道了這些侍女絕對是碎暮挑選出來的,月綰雖沒有應答,那些侍女卻是越說越歡,着實解悶。
天邊大亮,最後一串珍珠才綰進頭髮,月綰呼出一口氣,望向殿外。
有侍女道:“還請魔尊往這邊走,好迎接辭顏上神。”
月綰站起來,感到雙腿有些發麻,心道是坐了太久了,一邊抱怨辭顏來得這麼慢。隨着侍女走出大殿,來到一片視野開闊處,看到了碎暮和舍璃的身影。
舍璃過來迎接,道:“想不到你比我早嫁了出去,真是不甘心,我和碎暮的婚事也要早些辦了。”
月綰用拳錘了錘舍璃的肩膀,笑道:“這麼急着成親,你平日裡的矜持都哪裡去了。”
兩人一邊談笑,一邊往邊緣處走,視野更加開闊,月綰望了望下面,入目的就是一片紅豔豔,吃了一驚。
“姑姑沒有看錯,神尊的迎親隊伍可是六界誕生到現在最大的,頭已經過了魔界,眼看就要到了魔宮,可這尾還在赤水那頭待着呢!”
月綰有幾分驚訝,脣角的笑意卻是怎麼一擋不住,倒像數十萬年前一樣意氣風發了起來。
“想笑就笑,憋着算什麼。”雖是這麼說,舍璃的語氣卻不是像言語這般,看起來很是羨慕。
月綰聽了舍璃的話,果真沒有憋着,真的笑出聲來。
舍璃斜了她一眼接着道:“聽說這伴郎的來頭都不小三十三天梓潼上神、花神、青帝……平日裡只能見到畫像的傢伙都被辭顏請來了。”
月綰的笑聲大了些,如銀鈴一般悅耳,分外恣意。
“別笑了,別笑了。打住!”舍璃拍了拍月綰的背,“得意忘形也不要在人眼前,實在忍不住就到辭顏身邊去笑,他一定很高興。”
月綰收住了笑,道:“不過我們腳下就是斷崖了,他們想要迎親,難不成在懸崖下邊大叫我下來?”
碎暮回答道:“姑姑,雖說是您要嫁去神界,可總得展現我們魔界的特色。等他們行至懸崖下,我們魔界的子民就會從兩側蜂擁而出,攔截隊伍,辭顏上神要做的就是從茫茫魔海中開闢的一條道,飛身至懸崖上把你帶走,前提是不能傷一個魔界子民。這種方式正好體現了我們魔界的粗獷民風。”
“萬一他沒有過去呢?”月綰第一次聽見這個說法,萬事皆無定數,要是發力通天的重焱真的被無數魔族壓得爬不上懸崖,那可如何是好。
舍璃貼近月綰道:“那還擔心你的如意郎君無法解決,要是他真上不去,那你月綰又爲何要嫁給他呢?親不解了也罷,等他能闖過這一關再嫁也不遲。”
月綰愣了愣,覺得舍璃此言有理,期許地望着峭壁下。
“這懸崖真的可以當得上是萬丈深淵,要上去也是不容易。”月綰莫名地有些同情辭顏。
“姑姑你放心,到時懸崖下人山人海,諸位有名號的神魔皆會亂做一團,有能力者但求自身不失風度,無能者只能祈求不要別人壓在身下做肉墊,要多壯觀有多壯觀。”
聽了碎暮這句話,月綰眼中綻開了星光,“當真如此?”
碎暮答:“絕對沒錯!”
“那可是看頭十足啊!”
“……”
舍璃看着月綰與碎暮興致勃勃並且不切實際地討論起到時候的場景,對辭顏也生出了幾分同情,居高臨下望着不遠處騎着戰龍威風凜凜地走在隊伍前方的幾位鼎鼎有名的上神,嘆了一口氣,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