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很淺，夜色褪下，前來趕海的孩子多了些，小魚有些緊張，她不知道這些孩子會不會發現這條人魚，更不知這些孩子會做些什麼。
“天要亮了。”
人魚明白小魚的意思，它道：“我要走了，明夜你能再來這裡陪我嗎？”
“好，”小魚回頭，身後已經傳來了腳步聲。
人魚也不再多留，小魚只聽見一陣嘩啦嘩啦的水聲，魚鰭撥開水的生意很是清脆動聽，“我叫月汕，你要記住。那片魚鱗，就送你了。”
“我記下了。”小魚慌忙起身，躲開了來到海邊的兩人。
“小漪！”
“這兒呢！”
“回家去了！”
“這就來！”
……
小漪堅持沒夜都來海邊趕海已有半月，卻一無所獲，也是承認了小魚撿到了那片會發光的魚鱗是運氣好，這麼找上一百年，也找不到影兒，小漪就不再尋找了，每天天邊泛起魚肚白，才整理着裝去趕海。
小魚是第一次對母親和妹妹有所隱瞞，月汕叫她每夜都去海邊找它說話，她就一天也沒有落下的去了，之前還借可以帶着妹妹去趕海做掩護，如今小漪不再去，她就只好每夜偷偷地爬起來，穿上衣服，輕手輕腳地推開門，來到海邊。
在一泓彎月下總是有一處泛着不一樣的光，似金似銀。小魚無法辨認，月汕總是在這是用魚尾怕打水面，讓小魚找到方向。
“海里是什麼樣子的？”小魚問。
“其它地方和你游水看到的差不多，不過也有不一樣的，你想聽哪處？”
“聽說海里有龍宮，這是真的嗎？”
月汕用一隻手撐起頭，“沒錯，海底有水晶宮，那是一座有水晶造的宮殿，由珍珠貝殼點綴，宮殿和人間的皇宮有相似之處，不過更爲精絕，亭臺樓閣皆是玲瓏剔透，大殿內金碧輝煌，每至夜晚，天上的萬千星宇的光輝都會應在水晶宮中，使整座宮殿大放異彩，其光輝明亮了整片海域。”
小魚面上滿是神往，“那一定是極美的景象，可惜我看不見。”
“其實也沒有你想得那麼好，依我看，此處已月景都比那水晶宮好看得多。”
小魚言語中流露出遺憾之情：“是嗎？可惜我也看不見着月景。”
“你想看到水晶宮嗎？”月汕尾音上挑。
“當然！”
“我會幫你的。”
“水晶宮中有龍嗎？”
“當然！都是些龍子龍女，不常見的。”
“龍子龍女長得好看嗎？”
“像凡人一般，有的好看，有的難看，不過自然是比不上北海人魚的，我們人魚的宮殿，也是極爲精巧的，還有每年的女兒節，更是一大盛景，倒是連天上的仙神都會來玩鬧。”
“真有這麼好？”
“還能有假？”
“你方纔說，人魚都很美，你也很美嘍？”
月汕稍有猶豫，“我現在並不美。”
“你不是人魚嗎？”
“對，我是。人魚只有成年後才能得到罕見的美貌。”
“是這樣啊！”
……
不知不覺間小魚這樣來來回回已經過去了數月，張寡婦近些天編織漁網急了些，不因爲別的，海生馬上就要隨漁船回來了，家裡要置辦些東西，爲海生接風洗塵。
明明是喜慶的日子，小魚卻有種不祥的預感。小漪依舊無憂無慮，現在小魚已經大了，不能同村裡的孩子玩鬧，小漪就成了孩子頭，每天威風得很。每次看到這情形，籠罩在小魚心頭的烏雲就會散開些，當年，自己也是想小漪這般無拘無束。
果然，小魚的預感並非沒有根據，船隊並沒有豐收歸來，反而有半數的漁船都不見了蹤跡，剩下的漁船也像歷經百年風雨，殘破得面前到了岸。張寡婦一看這場景，便受不住，跌跌撞撞地去尋海生，小魚和小漪也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
同村的一個船員說，他們遇上了風暴，不少船都翻了，連一片木屑都找不着，海生也跟着船跌進海里，其他人死裡逃生，卻找不着海生的人了。
張寡婦一聽，便暈倒了。
小漪哭了起來，小魚要哭，卻給強忍住了。
“不許哭，以後就靠我們了，現在哭，以後就要餓肚子了！”
海生沒了，張寡婦草草辦了喪事，接着就沒日沒夜的編漁網，卻遠遠不夠補貼家用。家裡揭不開鍋，張寡婦日夜犯愁，在上積勞成疾，沒多久就病倒了。
再這樣下去，一家老小都得餓死，一個女兒不能留了。張寡婦私底下說了一門親事，要把小魚嫁給城裡的一個大戶做妾，換些糧食和銀子。
張寡婦縱然不捨，但哭紅眼睛也沒有用處，這女兒還是要嫁。
小魚更是不幹，卻想不出好法子，被逼急了，纔想出逃婚這個法子，當天夜裡，便打着包袱逃了。她想不出要去哪兒，決定先去找月汕，它一定有辦法。
海面還是波光粼粼，只是不見那似金似銀的光。
小魚在海邊呼喊了許久，也沒有魚尾拍水的聲音迴應。
小魚摸索這來到海邊，卻一個不慎，被一塊兒鵝卵石搬到，跌進海水了。幸虧海水不深，只是讓小魚全身衣服溼透，嗆了幾口鹹腥的海水。
“咳咳……月汕~月汕……咳咳……”
小魚接着呼喚了幾聲，依然沒有迴應。
四周沒有任何人，只有濤聲迴響，小魚茫然地摸索着四周，無助地做着。良久，在這一片靜謐的海域，傳出了壓抑的啜泣聲。
她要是回去，過不了幾天就會被嫁人，可先在連唯一一個能幫自己的人都不見了，自己還能去哪裡？
小魚忙着哭泣，並沒有注意海面上的動靜。須臾，小魚肩上傳來冰涼的觸感。小魚渾身一僵，“月汕？”
“是我。”月汕的聲音很好聽，如珠落玉盤般清脆動聽，這次卻是低沉有力。
小魚感到月汕捱得近了些，把自己環在懷裡，指尖觸及到的都是冰涼堅硬的魚鱗。小魚彷彿找到了依靠，用拳頭重重地錘着月汕，哽噎道：“你怎麼纔來！”
月汕任憑小魚捶打，“抱歉，族中有些事，不得不處理，我來晚了。”
小魚埋怨道：“來得怎麼晚，還不如不來”，她不想讓月汕看到自己無助的樣子。
月汕聲音放柔，“跟我說，你爲什麼麼哭？”
小魚搖了搖頭，“沒什麼，只是我母親要把我許配給人家。”
“我不許！”
小魚一驚，她不知爲何月汕的反應會這般劇烈，連悅耳的嗓音都變了調。
“我也不想嫁，於是我就逃了出來，可是我不知道該去哪兒。”
月汕聽了這句話，心情似乎好了許多，“你來找我呀，我可以帶你走。”
小魚很是驚訝，“怎麼可能！你是人魚，而我是人！”
“怎麼不行！你不是想去水晶宮嗎？我現在就帶你去！”
“這……”
不等小魚猶豫，月汕便來着小魚的手腕把她往水中拽去，小魚大驚，來不及用屏息，嗆了一口水，接着慌忙用手捂着口鼻。
月汕彷彿感受到了小魚的痛苦，轉過身，在水中扶住小魚，一手固定祝小魚的後腦，一邊將自己的脣印了上去。
小魚一驚，正要掙扎，卻感到什麼熱乎乎的東西流進自己體內，自然地被自己嚥了下去。月汕一鬆開小魚，小魚便蜷縮着身體要把那東西給吐出來。
“別吐，那是我的內丹，也是你們傳說中的避水珠。人魚一生結兩次丹，一次是出生是便有的，一次是成年是結成的，如今是你佔了便宜。”
聽了這話，小魚終於不再幹嘔，而是甩給了一聲一個巴掌。
一聲渾身僵直，很是不理解小魚的用意。從小到大，沒有一個人敢打自己，“你這是幹什麼！”
小魚餘火未消，“你難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沒有經過我的同意，你居然敢這麼對我！”
聽了這話，月汕感到很是抱歉，但還是忍不住道：“你不同意？”
小魚一怔，隨後反駁，“我怎麼會同意！”
……
一路嬉鬧。月汕帶着小魚遊了很遠，小魚是第一次感到海中游魚的自由自在，很是新奇。她在月汕身側自由自在地遊弋，觸摸溫暖的海水，月汕在小魚身側，追逐着小魚的身影，兩人的髮絲被海水暈染，星輝環繞在兩人身側，僅僅是遠遠望去的一道剪影，便美不勝收。
小魚雖然看不見，但月汕會細心地向小魚解釋，告訴她到了哪裡，景色如何。不過一夜功夫，兩人就到了深海中的水晶宮。
以小魚的速度，再快去水晶宮也要三年五載才能游到，多虧月汕一邊陪小魚嬉鬧，一邊御水，才能如此之快。
小魚知道水晶宮就在自己眼前，銀色的光輝照應着小魚，她的面上滿是驚喜，“我們到了？”
“到了。要進去嗎？”月汕在心中盤算着，要是把整座水晶宮都走一遍，可能要個一兩年，這樣自己就能直接在水晶中成年，等小魚玩夠了就可以直接帶小魚會人魚族。
“不了。”小魚道。
月汕有些意外。
“爲什麼？”
“要是我有一天能夠重見光明，我一定會再來這兒。”
月汕有幾分猶豫，他也許並不想讓小魚看見，像現在這樣就是最好了，若是小魚看見了他現在的模樣……他苦笑着說：“好啊，等你眼睛好了，我再帶你來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