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綰命人收拾好玉衡峰的宮殿,就在神界住了下來,還把齊亭接了來幫她打理事物。任憑司命好說歹說,就是不離開神界半步。
從陰冷壓抑的冥界,搬到了雲霧繚繞,天光明媚的神界,也是有些新鮮的,即使月綰曾經在這個地方待了數十萬年。
這些日子,月綰把往日的好友都拜訪個遍,司命好生招待,吃喝玩樂很是愜意。
月綰拜訪故友的途中,心情倒是比往日要惆悵幾分。
自什麼大戰之後,六界頂端的那些人物都隕落了大半,或是羽化,或是沉睡。昔日神界如太陽般耀眼的神明盡數不見了蹤跡。活下來的,都沒有從前的心力折騰了,多半隱居在綠竹幽幽,花香嫋嫋的仙源去了。神界的小輩們,大多都是生面孔,秉性氣質都同洪荒時期的差了很多,男神女神們一個個都柔弱內斂,十幾萬歲的年齡仍不諳世事,但修爲還真是不差,修習的術法卻有了嚴格的限制,哪像洪荒是學的那麼雜亂。月綰漫步在天宮各殿中,她還依稀記得從前哪個殿,哪座宮住了哪位尊神,而現在,宮殿內的風景擺設雖是很少有變動,可殿中的人,卻是一個也認不出來了。物是人非,月綰十萬年來第一次深陷這種情緒,她不難過,感慨總是有的。
齊亭跟在月綰身後,很是安靜,月綰幾乎忘記了身後還有個忠心的婢女,宮殿四角灑掃的仙娥都比她要引人注意。
月綰聽着那掃帚擦過地面的沙沙聲,放慢了腳步,漫無目的地朝一個方向走去。天邊的祥雲被染紅了大片,像紅蓮業火般一團一團的燃燒,周圍再沒有除兩人以外的氣息了,霞光爲兩人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月綰眯起了雙眸,眼神柔和了許多,絕美的容顏透出了一股子聖潔,這變化的原因興許是因爲她黃昏的燦爛雲霞使萬物都變得柔軟了。眼前是一片海,它沒有海的波瀾壯闊,卻有湖的靜謐深沉,霞光也爲它鍍上了聖潔美麗的面紗,也隱藏了它沉默背後的一面。
齊亭停下腳步。她就像永**靜的弱水一樣,無論是外表還是魂魄。她一動不動,連一根頭髮絲都沒有飄起,她永遠沉靜。齊亭不是人,不是仙,不是鬼,更不是妖魔,她是靈,她生前有個故事,還有一個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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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室素有祭祀的習慣,一般這等鬼神之事都是由大祭司操辦,這種莊重的儀式自然要用高貴的人來完成,這類人可能有些是沒真本事的神棍,大多還是能通靈的凡俗高人,至於他們爲何要爲皇家做事不過是一句,順應天命。
這代祭司是個女子,可能耐是出奇的高,民間曾經流傳,這位了不起的祭司在面具背後的面容也是極美的。大祭司素來短命,因爲這些人身爲凡人,卻要與鬼神做交易,妄想知天命,自然會折壽。沒有多少人願意用自己的命來換那些與自己沒有多大幹系的天命,更何況是貌美的女子,她們愛惜自己的容顏,愛惜自己的年華,祭司們也不知道自己爲何要與常人不同,但一代一代,前仆後繼地獻出自己的生命,這是榮耀,也是使命。
這位大祭司要死了,祭司壽元將盡,是個噩耗。舉國上下一片慌亂,已有不少大臣進諫要求選出新一任祭司。
幸運的是,這代大祭司留下一對女兒,她們之間定有一個要成爲未來的大祭司。
不過這一看,衆人都慌了,這可是一對雙生子!
雙生子,素來被認爲有違天命,她們將帶來災禍。遂民意本該留下一個,另一個無論如何也應該被絞殺,但那僅僅是民間的規矩,大祭司的遺孤應該得到厚待。
那時大祭司已隕,皇家經過商議,決定尊重大祭司的遺願,把姐姐立爲大祭司,而妹妹只能流落民間,任其自生自滅,若真引起什麼禍事,到時再由大祭司親手弒妹獻祭。
倒真是他們皇室的作風。
齊亭很幸運,她是姐姐。
她有一個美好的童年,雖然沒有親情的陪伴,但她依然悠然。
她有一個苦悶的少年,她要按照他人的要求做事,她沒有自我,像一隻任人擺佈的木偶。
銀白色繡着西潘蓮的詭異面具,黑白鑲金絲的祭司服,成了她的標誌。
在衆人的擁護下,她在十八歲那年,第一次見到她的妹妹——齊楠。
一張跟她一模一樣的臉上有幾道泥漬,穿着粗布衣裳,咬牙正視着她,清秀的小臉緊繃着,眼中滿是不屈與執着 在執着什麼,也許只有齊楠自己知道。
兩人除了性格,唯一的不同就是齊楠那一頭白髮,這也是她被拋棄的原因。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大祭司,也不敢承認自己生了一個白髮的怪物。
不可否認,齊亭怕了,在有絕對優勢的情況下,她仍怕了。得到的越多,越怕失去。
“你被拋棄了,不應該來這兒。”齊亭站在堅實的地上,腳下踏着的是經過無數工匠精心雕刻的神紋,她用最蠻橫的語氣說着這句話。
“憑什麼!”齊楠有着毫不掩飾的怒火,像一隻發怒的小獸,遠不及齊亭的端莊知禮。齊亭身後的長老搖了搖頭,在他們看來,這種沒有教養的女子是永遠沒有機會成爲大祭司的。
“憑他們選擇了我,而不是你。”平淡卻刺人的話語掩飾了內心的不安。
齊楠猛的轉身離開,頭也不回地狂奔,“我會證明,他們的選擇是錯的!”